太子替身日常 第67章

作者:云闲风轻 标签: 宫廷侯爵 阴差阳错 爽文 古代言情

  他将她当成自己的世子妃,以为她是将要和自己厮守一生的女子。

  哪怕对旁人偶有威严冷酷,对她却从来都是端正温言。

  若是没有沈虞,若是一开始嫁给李循的是沈婼,或许李循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秘密,两人亦能白首偕老。

  可是纸包不住火,再隐秘的秘密也终有大白天下的那一日。

  顾晏清并不可怜沈婼,因为今日这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

  他只是可怜、可惜,那个已经死去的女子,将再也无从得知殿下对她深切的爱意。

  顾晏清将殿门打开,李循手中攥着一只荷包坐于窗前。

  荷包上绣了两只栩栩如生的松鹤,松鹤遐龄,有长久之意,为何他们两个人,却不能如这荷包上的两只松鹤,耳鬓厮磨,长长久久?

  顾晏清将一只匣子轻轻推到李循面前。

  “这是嫂嫂的爱物,已经按照你的吩咐修复完毕。”

  李循命宫中匠人连夜赶工将这紫玉箫修复,可破镜难圆,更何况此箫早就碎成了两截并无数碎玉,上面更是沾染了血腥之气,任是匠人们有通天的本领亦无法再令其恢复如初。

  就如同已经死去的人,世间并无生死人肉白骨的医术,逝者已矣,即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也有留不住的人。

  李循外冷内热,对待感情犹如细雨微风,看似含蓄,实则润物无声,顾晏清跟在李循身边这么多年,很少看见他在人前流露出什么真情实感,大部分时候都是喜怒不辩,叫人难以揣度的上位者模样,也因此会被人误以为是冷酷无情,薄情寡义。

  可是李循入主东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的生母上谥,修建陵寝。

  明明可以留下赵王一命,为东宫博一个仁厚宽待皇叔的贤名,但为了给生母章敬皇后报仇,他宁可背负残忍弑杀的骂名,也要斩杀赵王。

  若不是刻骨的恨,一向清醒的他又怎会在杀死亲叔叔之后又捅死亲堂弟?

  他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却从不轻易吐露于人前,谁又记得,眼前的青年,亦不过才及冠两年。

  世人通常会迷失于一个人的皮相,而对于一个人的内在失去判断。

  顾晏清温声开导,“则翊,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那夜发生的种种也并非你所能预料,嫂嫂临死前都宁死不屈,她若泉下有知,必定不会怨恨你的。”

  不是他所能预料,却是他可以避免。

  她本可以不用死的。

  可惜这世间并无如果。

  李循伸出手,抚在沁凉的玉箫上。

  表面光滑的箫身细看来却有无数的裂痕,这是他即便贵为太子,富有四海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碎掉的镜子,永远难以重圆。

  “则翊……”

  “孤累了,你下去罢。”李循阖上眼。

  顾晏清不死心,还欲再劝,被李循打断,“不要让孤再说第二遍。”

  顾晏清叹息,他总是这样,孤傲一生,不允许任何人看到他半分狼狈。

  “好,我走。但是则翊,你需明白,这世上还有人在等着你。”

  “我相信你。”

  他深深地望了李循一眼,转身离开。

  殿门阖上的那一刻,李循的背才仿佛是失去了支撑一般坍塌陷落。

  如一棵挺直的松柏,在暴风雨下也会屈服折腰,人前他是沉稳冷静的太子,泰山崩于前不变色,不能流露出丝毫的悲伤、喜怒。

  人后他只是个失去了妻子的丈夫,亦有哀恸、悲怆无从排解。

  愈是悲伤,他便表现的愈是淡然,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撑下去,可是,可是只要一想到她……他的心就如同被剜走了一块般锥心蚀骨。

  他佝偻着肩膀,茫然四顾。

  殿门突然被推开,灼灼日光下,走进来一个身着芙蓉色长裙的少女,她手中端着一盏茶,莲步微移,向他款款走来,眼波盈盈地望向他,软声道:“殿下,时辰不早了,歇一歇罢。”

  目光又落在一侧的软塌上,她曾散乱了乌发,勾着他的颈子,湿漉漉的大眼睛欲语还休地望着他,扰得他心神皆乱,如痴如狂,从此君王不早朝。

  雕花小轩窗下,她也曾亭亭伫立,替他落下朱帘,遮挡日光。

  ……

  明明到处都是她的身影与气息,可他在房间里痴愣愣地转圈寻了许久,她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转瞬之间便失去了踪迹,任凭他如何寻找。

  李循复又重新坐回窗前,呆怔许久。

  即便早已知道她不在人世,但直到这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他失去她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永远地失去了她,不管他坐在这殿中再等多久,她都不会再回来看他一眼。

  因为他的刚愎自用,狂妄自大。

  赵王世子说的不错,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终此一生,他将永远的活于愧疚之下。

  从前,他一直以为,只要他愿意,只要他不放手,她就永远可以与他在一处,只要他回头望一望,她会一直等在他身后。

  可是怎么可能呢,有什么人会等他一辈子?

  那个满心满眼里都是他的小姑娘,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如她一般,为他立在凄冷的雨夜里,为醉酒的他熬一碗醒酒汤,在晚归时留一盏灯等他至深夜,在他伤心难过时抱着他说一句——“世子不要难过”。

  再也没有了。

  喉咙中忽然猩甜翻涌,他猝不及防地吐出一大口猩红的鲜血,淋漓地溅在满是瑕疵的紫玉箫上。

  门外的翠眉和陈风一直都在小心的听着里面的动静,听着这声音不对忙推开殿门进去。

  “殿下!”两人大惊,上前将李循扶起来。

  “孤没事。”

  李循粗喘了两口,手在胸口摸了两下,翠眉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哭着替他将胸口的帕子抽出来,李循拿着帕子,把紫玉箫上的血迹一一拭去,让两人下去。

  “奴婢去找郑太医!”翠眉擦着眼泪转身就要走,被李循叫住。

  “回来。”

  “莫让任何人知道刚刚发生的事,孤没事,你们下去,将门带上,孤想一个人静一静。”

  尽管面色苍白声音低微,可说出的话却是不容置疑,人前他依旧是那个威严强大的太子殿下。

  翠眉哭着看向陈风,陈风对她沉默地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退了下去。

  殿中没了人,很安静,李循坐了一会儿,从椅上摇晃着起来,走到案几前。

  案几上摆了一碟窝丝糖。

  李循不喜欢吃饼饵甜食,以前常见沈虞吃的津津有味,她似乎格外偏爱这糖,总是吃不腻。

  他将紫玉箫放入胸口,小心地用手拈起一块,放入口中。

  甜甜的,酥酥的,入口即化,口中的血腥味儿混合着酥糖的甜,是一种奇异的味道。

  李循却仿佛没有知觉般,吃了一块儿又一块儿,牙盘见底。

  这甜便很快压过了血腥气,甜入骨髓,丝丝缠绕,寸寸柔肠断。

  他便这般一人枯坐在窗边许久,轻轻吹动手中的紫玉箫。

  是她常吹的那首曲子,总有种淡淡的哀伤,从前他必定是吹不出来的,时移世易,物是人非,不曾想时至今日,他竟能也吹出当初他吹不出的那种意境。

  ……

  ……

  天边的一轮如血夕阳慢慢西移落幕,明月高悬,月色皎皎,光影流转,洒下一片凄冷的白月光于巍峨的城楼之上。

  直至熹微初现。

第49章 可孤不喜欢你(一更)……

  仁兴二年。

  三月三日天气新, 长安水边多丽人。

  上巳节正值初春,是长安百姓游玩踏春的日子,前几日长安城春雨连绵了数日,今日初初放晴, 天气暖和了不少, 不少小姐郎君呼朋引伴踏春而来, 一时街上游人如织, 熙来攘往。

  时过境迁,半年多前的那场两王之乱仿佛早就被人遗忘, 朱雀大街上尸横遍地的景象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繁华热闹的街头巷尾,红杉翠裙, 莺语娇滴。

  因仁兴帝与太子颁布了新政,轻徭薄赋,百姓们过了一个富足的年,街头巷尾的茶肆中就有不少人在议论朝政,对仁兴帝与东宫皆称许有加。

  “……听说南边的仗马上就要打完了,今上和太子圣明,颁布新政, 等南地停了战火,兴许马上就能休养生息了,说起来, 和渡善教那帮贼人打了也足有一年的仗了, 我和家中老父老母亦有一整年未见, 心中挂念得紧,只盼着皇上赶紧下诏,打通南北关卡, 也好能赶回去过个中秋节……”

  茶肆中来往的茶客你一言我一语乱哄哄地议论着,一个垂髫的小姑娘从里头偷偷溜出来,跑到对面做糕点的摊位上探着小脑袋流口水。

  “想吃?”

  摊主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是身后郭家糕点铺子分出来的摆摊博士。

  少年指着簸箕里刚炸出来的油光晶亮的窝丝糖,又对着小姑娘重复了一遍,“想吃?”

  小姑娘用力点头,小心翼翼地比出一根胖乎乎的小指头,“我就要一块,可以嘛?”

  “一个铜板。”少年也比出一根指头。

  小姑娘大眼睛眨巴眨巴,“我,我没钱诶……”

  “没钱你吃啥?去去去,别妨碍我做生意!”少年脸色顿时变了,凶巴巴地去推小姑娘扒在摊架上的手,小姑娘往后踉跄了两步,讪讪地转头离开。

  “全要了。”

  一道磁沉清淡的声音忽然响起,在繁华的闹市中如同清风朗月徐徐吹过,令人眼前一亮。

  少年头一抬,顿时痴愣住。

  乖乖,这位郎君生得可俊,高鼻凤目,眉飞入鬓,萧疏轩举,湛然若神,一身石青松鹤遐龄的直裰,明明作书生打扮,周身却萦绕着一股清贵威严的气势,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倒像是什么朝廷命官!

  少年脸上忙堆起笑,凑上来道:“公子是给家中夫人买的吧?这些只要五个铜板,松子糖要不要也来一些?小姑娘都、都爱吃……”

  在李循冷淡的目光下渐渐萎了,往后退几步,后背处了一身冷汗。

  “哎呦!原来是李公子!”

  店内的店家一见是熟人过来,忙走出来将少年训斥了一顿,“你怎么和贵客说话的?没出息的东西,滚回去!”

  李循时常会来郭家糕点铺子买窝丝糖,店家很少见男人来买这种女子吃的小玩意,再加上眼前安仁男人锦衣华服,气势非凡,一看便不是寻常人,给的银子又多,时日一长店家也就认识李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