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闲风轻
祁州知府心中冷哼一声,只得悻悻然作罢,引着袖娘等人进了院中。
门口守着的陈风隐约闻到一阵刺鼻的香风,上前拦着众人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好教陈大人知道,这些都是眠凤楼中的舞姬,下官知两位将军为了渡善余孽一事日夜忧心操劳,又情知帮不上什么大忙,便特意请了这些舞姬来为两位将军跳舞助兴,也……松快松快筋骨。”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为露骨——两个大男人连日奔波,又连着素了许久,夜里还吃了几盏酒,酒是色的媒人,都说软玉温香是英雄冢,那宋小将军便就罢了,这位苏将军却是自长安富贵乡中来的,生得样貌堂堂又极其伟岸,一看便是后院中妻妾成群的,他就不信那姓苏的不想要女人。
陈风闻言却是面色一变。
李循今夜确实喝了不少酒,他跟了李循这么多年,知道李循其实极少饮酒,若非事情烦闷,他怕是连碰都不会碰。
若是被太子殿下知道他将这些庸脂俗粉放进来刺他的眼睛,怕是小命不保。
“让她们都退下去!”陈风冷声喝道:“知府大人想活命,最好就别叫人出现在苏将军的眼前。”
祁州知府一呆,“这、这是个什么道理?”
袖娘却是风月场的老手了,眼睛一转,扶了扶鬓间的珠花扭腰走上前去,“大人别说得这般吓人嘛,奴家可是会怕的……”
陈风一把抽出腰间的刀,“你再往前一步!”
明晃晃的寒光在袖娘脸上划过,袖娘顿时花容失色,往后退了数步,差点坐倒在地上。
她这么一踉跄,身后的舞姬们顿时也乱了分寸,纷纷脚踩着脚往后退,发出尖细短促的呼痛声。
那遮面的舞姬也摔倒了,她从地上爬起来,口中呜呜的发不出一个完整的语调,似乎想要朝着陈风奔去。
“你想死吗?”身后健壮的仆妇倏地一把钳住了少女的雪白的脖颈,“不想死就乖乖听话。”
这少女是这群舞姬中最漂亮动人,却也最不听话的一个,袖娘调.教了数日,一开始她抵死不从,后来似乎想明白了,听话了一些,谁知趁着她不备又要跑,袖娘气得,直接喂了她一颗哑药,令她暂时说不出来话,这才敢领着姑娘们来到祁州献媚。
少女被捂住嘴巴说不出话,知道挣扎无用,她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眸,点了点头。
眼看今夜是进不去了,出了丑的袖娘被人扶着从地上爬起来,扭头恨恨地剜了祁州知府一眼,领着带来的舞姬又灰溜溜急匆匆地逃奔了出去。
是以也无人看到,待舞姬们争先恐后地走过后,不知是谁余下一只珍珠耳珰孤零零地遗落在了地上。
*
头昏脑胀,太阳穴间忽然多了一双雪白的柔荑,轻轻地揉按着。
李循睁开眼,入目是一张莹白温柔的脸蛋儿。
“殿下吃酒吃多了,可是头疼?”纤细的手指落在男人因酒醉而泛红的脸上,所过之处仿佛带起一阵阵燎原般酥麻。
李循望了她片刻,忽大手一揽,勾着她的细腰将她揽入怀中。
他将整个脑袋都埋在软绵绵的怀中,深深嗅着她身上幽幽的体香,哑声道:“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你究竟去了哪里?告诉孤好不好?”
沈虞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在男人耳边吹了口如兰的气,“殿下,虞儿就在你的身边呀。”
李循骤然从梦中惊醒,耳边一闪而过的是风声,再也不见半分心上人的影子。
“殿下醒了?”宋廷端了碗醒酒汤站在他面前,“可要喝几口再去歇息?”
“你刚刚听见什么声音没有?”李循问道:“女子的声音。”
刚刚宋廷确实听到了,想来又是祁州知府做的好事,他怕耽误李循休息,便准备出去打发了,不过出去的时候门外的空气中只嗅到了夜风中浓浓的脂粉气和舞姬们一闪而过的裙角。
李循听完之后立刻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匆忙打开房门走出去。
他适才听到了沈虞的声音,似乎是在梦中,又似乎是真的听到了……
“适才那是一群舞姬,可是惊扰到了殿下?”陈风小心问道。
“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之处?”
“没有。”陈风摇头。
李循眸中闪过一丝疲惫,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大概是连日操劳,当真魔怔了。
他转身走向房门,却又顿住,似是在踟蹰。
“苏将军?”宋廷见他一动不动,不觉有些疑惑。
大约这般过了几息,李循突然再次转过身,大步朝着庭中走去,踅了片刻,从地上捡起一只不知是谁遗落了的珍珠耳珰。
如霜冷月下,珍珠表面泛着一层莹润耀眼的光泽。
与此同时,阿槿也从后院中急匆匆地跑上了前来,推开欲阻拦的宋廷,“你听见小鱼的声音了没有?”
目光落在李循手中,神色陡然一变,夺过来道:“真是她!”
*
深夜,马车行得极是快,路边的石子在疾行的车轮下火花四溅。
袖娘手中攥着一张官府的悬赏令,纸张上画了一张美人面,袖娘抖着手落下舞姬脸上的轻纱,露出那张楚楚动人又满是倔强瞪着她的娇媚容颜——
一模一样!
连左眉尾下的那颗小痣都一模一样!
完了,这次她算是惹上泼天的祸事了!
事情还要从十日前说起。
十日前,袖娘欲捉沈虞和阿槿不得被两人逃走,她接着又在抚州流连了两日,都没寻到这般好的货色,便准备就此打道回府。
当夜坐船回祁州交差,上船后船刚行了没多久,袖娘瞧见水上飘了排竹筏,竹筏上只孤零零的躺了个人,看身形似是个年轻女子。
难得袖娘大发一次善心,叫人将那竹筏上的姑娘给捞了自个儿的船上来,寻思着领回去做个粗实婢子也不错。
没想到丫头将那姑娘换了干净的衣衫送过来后,给袖娘惊得差点从船上掉下来——这姑娘不是旁人,竟是三日前她绞尽脑汁求之不得的那一个!
洗去了脸上黄粉后的少女,原先五分的美色也变作了十分,只要她愿意,什么样的男人勾不到她的石榴裙下?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袖娘一时大喜,不顾沈虞的意愿将她强行留在了自己身边,为了防止她在贵人说错话,还给她喂了哑药,叫她说不出半个求救的字。
接着这数日来她都将沈虞藏在眠风楼中调.教,根本就没出去见过外人,旁人只知袖娘在高楼中藏了个绝色美人,却没见过美人真容,而袖娘多日来都不曾出过眠风楼,更不知外头那自长安来的苏将军为了寻她手中的这位绝色美人差点将江南道都给翻了个底朝天!
今夜袖娘将舞姬们初次领出眠风楼,在陈风手底下狼狈吃瘪,怒气冲冲地出了知府的大门之后无意瞧见了墙上贴的悬赏令。
画像上的女子竟与面前的沈虞一模一样!
李循对裴佑下的是通缉令,但为了沈虞的安全,他并未暴露沈虞的真实身份,只是叫祁州知府拿着她的画像四处张贴悬赏。
价值一百金。
一个一百金的姑娘,其重要性已是不言而喻,袖娘想到之前祁州知州对她说过的话,“里头那位苏将军性情冷酷沉默寡言,尤为不好伺候,你叫这些姑娘们仔细自己的皮……”
喉咙一痛,沈虞被袖娘扼住了纤细的脖颈抵在了车壁上。
她死命的扒着袖娘的手腕,手脚并用,可呼吸还是被一点点地挤走。
“放、放开我。”
袖娘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狰狞, “小丫头,别怨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你放心,你死之后,你的心上人会惦记着你一辈子的!”
她全神贯注在沈虞身上,一时竟未察觉马车不知何事已渐渐停了下来。
沈虞疼得流下了眼泪,她艰难地睁开眼,泪眼朦胧地看着地上的那张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画得极像她,眉尾的那颗小痣为她整个人添了几分难言的风情,栩栩如生,仿佛从画上能走下人来一般,若有人见过这张画像,必定能认出来是她。
画得这般像,一定是时常临摹,才将她的容颜熟记于心。
袖娘的手愈发用力。
“唔……”
沈虞的手慢慢脱力,从袖娘的手腕上垂了下来。
眼看袖娘就要得逞,就在这时,脖颈间的那双手却突地一松,大片的空气涌入沈虞的鼻腔,一把刀却直直地插.进了袖娘的后心!
袖娘瞳孔骤缩,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穿透她胸口的那把刀,轰然一声倒在了地上。
马车外,一线明亮的月光从空隙射.入帘中,落在少女涨红孱弱的脸上。
这一刻,风也停了,只余空气中暖风轻轻吹过帏帘的窸窣声,和她起伏不定而急促的呼吸声。
沈虞浑身无力身子摇摇欲坠,恍惚中,似是有一双干燥温暖的大手,颤抖着抚上她冰冷苍白的脸。
第55章 混蛋,你做什么呢!
沈虞做了好些的梦。
各式各样, 光怪陆离,全都是她令她痛苦而不愉快的经历。
母亲的叱骂,父亲的视而不见与冷漠,祖父过世, 和大哥分别, 东宫大婚之夜赵王世子那支差点要了她性命的箭矢……
画面一转, 突然赵王世子的脸又变成了袖娘。
那张美艳而狰狞的脸上淬着十分的恶毒, 拿着一根尖细的银针朝她走过来,“你若是乖乖听话, 我又怎么舍得用针扎你?”
沈虞惊慌失措,不停地往后退,后背抵到墙上, 终于逃无可逃,袖娘手中的细针一瞬间却又变成了一把匕首,她将匕首狠狠的捅进沈虞的胸口,“别怪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
“不要杀我,不要,不要, 不要!!”
沈虞崩溃的从梦中惊醒,她刚掀开眼,竟看见沈逸坐在一旁温柔而心疼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和怀抱曾是她最贪恋的港湾和归宿。
沈虞顿时再也忍不住, 一头扎进他的怀抱里, 委屈地大哭,“逸哥哥,他们都欺负我!他们都欺负我!”
“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哥哥”那双大手轻轻地抚在她瘦弱的背脊上,从上往下,温柔地安抚呵护,他的声音带了一点嘶哑和失而复得的珍重,语气轻柔而和缓的落在她的耳边,仿佛稍一用力怀中的人儿便会转瞬即逝。
沈虞的情绪才缓和了一些,声音转为低低的啜泣,身子却还在不停地哆嗦。
她深埋在沈逸的怀中,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松柏苦涩,手紧紧地抱着他结实的腰身不撒手,哭得含糊不清:“哥哥,不要再离开我了,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我好怕,我真的好害怕。”
那个曾经带给她狼狈而仓皇的生命光亮的男人,那个她倾心爱慕了许多年的男人,是她黑暗中唯一能握住的救命稻草,她紧紧地抱住他,只要她不想松手,他就永远不会离开她,在他离开后的这三年里,她以为自己可以装得很坚强,可每一次的伤心难过、痛彻心扉,脑海中浮现出来都是他那张清风朗月般俊逸而温和的脸。
她真的做不到他说的那样,她只想和小时候那样赖在他的怀中,难过了就哭哭鼻子,听他鼓励自己,安慰自己,哄她开心,看她撒娇卖痴亦甘之如饴……
沈虞那一声声“哥哥”,李循只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他靠近她的脸,情不自禁地唤她。
“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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