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权臣笼中雀 第53章

作者:椒盐小甜饼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古代言情

  翌日清晨,一辆轩车自桑府中驶出。

  折枝端坐在车内,将一只小包袱放在自己的膝面上,用袖子轻轻压住,这才低头,小口小口地啜着一碗甜粥。

  谢钰坐在小桌对侧,神色冷淡。只略用了一块米糕,便将筷子搁下,皱眉抬目,看向眼前的折枝。

  大抵是因着今日是去庙中祭拜,小姑娘穿得格外素净。

  月白色的云纹上裳罩着玉色烟罗裙,裙上也未曾绣些鲜艳花木,只在锁边处以浅色丝线淡淡描了一支清雅的白梅。

  便连那乌缎般的青丝间也未见步摇珠花掩鬓等华物,仅以一支乌木簪子轻巧挽起。

  谢钰看了一阵,眸底暗色愈浓,长指无意识地叩在小桌上。

  桌上放着的甜粥随着谢钰的举动轻轻荡出涟漪,惊扰到了正想用木勺再添些的折枝。

  自清晨见到谢钰后,他似是一直心绪不佳。而此刻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眸底的神色晦暗得像是大雨中的夜色,丝毫不见光亮。

  折枝想起他衣袍遮掩下的那身伤痕,似是隐约猜到了什么,轻轻打了个寒颤。

  遂放下碗来,将手里的包袱解开,从里头拿了一小沓佛经过去,轻声道:“这是这几日折枝为母亲誊写的《金刚经》。哥哥看看,可有错漏之处?”

  谢钰的思绪被她打断,轻皱了皱眉,眸底的黯色却也随之敛下。

  只沉默着抬手接过,略翻了几页后,淡淡启唇:“妹妹每年皆会誊写?”

  “是。”折枝轻轻点头,又小声补充道:“是以前母亲身边的田嬷嬷告诉我的,只要心诚,菩萨便能收到。只是以前年岁小,不能出府的时候,折枝便在后院里寻个清净地烧给母亲。”

  谢钰又翻过一页,指尖轻拂过小姑娘日渐隽秀的字迹,语声依旧是淡漠,辨不出喜怒:“妹妹之前从未习过字?是如何誊写?”他略微一停,又道:“是寻人代写?”

  折枝轻轻摇头:“折枝听说,这佛经要亲手誊写才算功德。而折枝虽不识字,但跟着古籍上的模样描过去,却还是会的。只是多花些功夫罢了。”

  谢钰淡看着她。

  佛经上用字,比寻常行文中更为复杂晦涩,即便是识字之人想来誊写亦有些艰难。更勿论是只会写工尺谱上那十个字的小姑娘了。

  “妹妹与我说这些,是在赎罪?”谢钰低笑出声。

  折枝捧着包袱的指尖颤了一颤,有几分心思被窥破得慌乱。

  其实那日强求谢钰一同来昙华寺祭拜,亦是动了私心,想着戚氏生前待她极好,可自己那时年幼,从未替她做过些什么。

  可事已至此,至少要将她真正的子嗣带到灵前,让她看上一眼,也好让她在九泉之下瞑目。

  当年之事已是无法追回,唯有尽力去弥补。

  如此,两清之后,才好一别两宽。

  “那哥哥能原谅折枝吗?”折枝小心翼翼地道:“抑或是说,怎样才愿意原谅折枝?”

  谢钰慢慢翻动着手里的佛经,轻声哂笑道:“妹妹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折枝被他问住。

  若说有罪,当年之事,她全不知情。

  可若说无辜,却也是她的生身父母因她而使谢钰离散在外,受尽冷眼与磋磨。

  她垂眼想了良久,直至听见了车帘外缥缈而起的佛音,方轻轻启唇:“折枝是否有错。全看哥哥如何去想。如果哥哥认为折枝有错,那折枝便是有错。”

  话音落下,车内便是良久的静默。

  谢钰翻动佛经的长指停住,继而收紧,将那单薄的宣纸一寸寸握得发皱。

  折枝悬心屏息等了一阵,却只等到马鞭一响,轩车停下。

  车帘外响起泠崖的声音:“大人,昙华寺到了。”

  折枝愈发惴惴地望向谢钰。

  谢钰随之抬眼,平静地将手中发皱的佛经重新抚平,递回她手上,继而如常步下马车。

  折枝忙也将那沓佛经放回包袱里,匆匆跟着谢钰步下车辇。

  足尖方触及地面,折枝略一抬眼,却见谢钰正执一柄玉骨伞,立在不远处等她。

  面上神容疏淡。

  仿佛方才车内的一番诘问,从未存在过。

  折枝抱着包袱小跑过去,躲进他的伞下,也并未提起方才不快之事,只是轻轻说了声‘谢谢哥哥’,便又带着谢钰入了山门,对一位迎客的小沙弥双手合十道:“这位小师傅,我们是户部侍郎府中前来扫灵之人。劳烦小师傅带我们去户部侍郎先夫人灵前。”

  “两位施主,请随我来。”那小沙弥也躬身回了个佛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抬步往寺庙内引路。

  两人随着小沙弥走了大抵一盏茶的功夫,方于一座半旧的偏殿前停下。

  戚氏的牌位便供在这座清净的偏殿里。上首的乌木牌位上,是一行肃穆的篆书‘爱妻戚氏之灵位’,这还是入京后,桑砚在昙华寺中亲笔所写。

  而那时,他早已迎娶了柳氏。这牌位立在昙华寺里多年,除每年准时遣仆妇送香火钱过来之外,竟从未亲自来过。

  如今想来也是讽刺。

  折枝轻轻叹了口气,予了小沙弥些香火钱请他回山门前忙碌。

  又解开包袱,将里头的供果一一摆上,拿帕子细细将那略沾了些灰尘的灵位擦拭过,这才于蒲团上跪落。

  折枝方想阖目请香,余光却望见自己身侧的蒲团上空无一人,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往左右望去。

  却见谢钰已行至了殿门处,将要迈过门槛。

  折枝不好起身,只得遥遥唤住了他:“如今正要请香,哥哥这是要去哪?”

  谢钰并未回首,只语声随着周遭宁和的诵经声一并传来,辨不出其中喜怒:“我闻不惯殿中烟火气,出去避上片刻。”

  说罢,便抬步迈出殿门,那颀长的身影转瞬便消失在庙宇重叠处,任折枝如何唤他也再未回首。

  折枝跪在蒲团上,愣了稍顷,又抬眼去看上首戚氏的牌位。眼见着祭拜的时辰要过去,只好请香阖目,轻声将这一年来的变故,以及谢钰的身份皆对着灵位毫无隐瞒地诉说了一遍。

  良久,方睁开眼来,恭敬地将清香送入香炉之中,又满心愧疚地跪回蒲团上,将包袱里剩余的佛经与值钱拿出来,一一放到跟前的铜盆里焚化。

  方烧至一半的时候,却听身后脚步声微起。

  折枝以为是谢钰回来了,忙回过脸去,方想唤一声哥哥,却见进来的是位四十余岁的寻常妇人。

  那妇人看见折枝也是愣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半晌,迟疑道:“您是夫人的——”

  折枝垂落的羽睫轻轻一颤,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轻声反问道:“您是——”

  “我是曾经在桑府里做过工的丫鬟,承过夫人恩惠。往年一直在荆县里给夫人请香,如今随着家人进京,听闻昙华寺里有夫人的灵位,这才过来祭拜。”那妇人答道。

  折枝细细端详了她良久,试探着道:“您是——秋草嬷嬷?”Pao pao

  她依稀记得,母亲身边除了田嬷嬷外,最为得力的大丫鬟便唤作秋草,只是许多年过去,早已经记不清模样。

  “对!您是怎么知道的?”秋草讶然。

  “秋草嬷嬷,我是折枝。”折枝轻声。

  秋草愈发讶异,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通,眼里竟渗出泪来:“大姑娘!不曾想奴婢还能遇见您!这许多年过去,真是认不出来了,认不出来了!”

  折枝愈发赧然,在戚氏的灵位前自不好与戚氏的旧人说谎,只好低着嗓音将这一年里的变故轻轻复述了一遍。

  又轻声道:“折枝并非先夫人的亲生女儿。她生下的公子等在殿外,您过来的时候,应当见着了。”

  她垂落的长睫颤了颤,语声愈低:“他与母亲生得相似,您若是见到了,定是能认出来的。”

  秋草还未从那惊天的变故里回过神来,仍有些愣愣的,只是下意识地摇头道:“奴婢方才便是从殿外进来的。”

  “并未见着什么与先夫人相似的公子。”

  -完-

第51章

  ◎可为何谢钰回府许久,却一直用着外人的姓氏。◎

  “怎么会?”折枝往火盆里添纸钱的动作略微一停, 讶然转过脸来:“哥哥他生得与桑侍郎并不相似,那应当是偏像母亲才对。”

  秋草也有些怀疑起自己来,往回仔细想了一想, 终是迟疑道:“莫非是今日昙华寺的香客多些,奴婢看漏了?”

  折枝也觉得大抵如此,便轻声安慰道:“嬷嬷先进香罢。待折枝将经文与纸钱焚完,带嬷嬷过去见他便是, 不急着这一会。”

  秋草‘嗳’了一声,也恭敬地请了清香, 跪在折枝旁侧的蒲团上,对着戚氏的牌位,低声说起曾经在清台县与荆县中的一些往事。

  她初进京城,官话说得还不大流利,隐约间还混着些荆县里的口音。原本在这京城里听见乡音, 应当很有亲切之感, 可如今听来, 却只令人觉得哀伤。

  她细细碎碎地说着——

  “夫人, 奴婢还是头一回来京城里看您。也不知道您能不能听见。您离世两年后,奴婢也在荆县里嫁了人, 跟着夫君住到了打铁胡同里,不在桑府里做工了。”

  “后来又过了几年, 听说老爷也当了大官, 要进京去了。便将荆县里的旧宅卖了。接手的是一个商贾,只做生意, 不懂风雅。宅子易主没几日, 便将您种在院子里精心养了多年的木芙蓉给伐了, 说是不吉利——”

  折枝在旁侧静静听着, 在这喁喁私语间,仿佛一些早已经忘却的记忆,又鲜活如初。

  她想起了那棵木芙蓉花树,母亲说是在生她那年,初搬到这宅子的时候种下的。

  渐渐生得枝繁叶茂,于夏日里开出一树浅粉色的花来。

  那时府里还没有冰鉴,夜里烫得睡不着的时候,她便总爱躲在树下纳凉,窝在母亲的美人榻上,一壁吃着栗子糕,一壁听母亲给她讲些哄睡的小故事。

  只是来京城后,除了自己院子里那株,倒是很少在别处见到木芙蓉了。大抵是京城里的人规矩重,也觉得不吉利罢。

  若说上次在旁处见到是什么时候,确是想不起来了。

  硬要牵强些来说,那便是在谢钰的别业里,无意翻到他的旧画的时候。

  画上不止有枝繁叶茂的木芙蓉,还有肥胖慵懒的狸猫,一只鎏金镶红宝的流苏璎珞,与她的红玛瑙耳坠。

  折枝细碎地想着。

  而她面前的铜盆里,经文与纸钱渐渐焚尽,只余下一层暗淡的灰烬。

  旁侧秋草的语声也渐渐停了,只双手合十,拜了两拜,又将带来的元宝纸钱一并烧了,这才缓缓直起身来。

  折枝也自蒲团上站起身来,轻理了理自己跪得发皱的裙裾,对秋草轻声道:“秋草嬷嬷,我们现在去殿外见哥哥吧。”

  秋草也很想见戚氏留在世上的血脉,遂也随之点头,只将放地上的包袱收拾了,便跟着折枝往殿门处行去。

  两人一同行出殿外,却见这座偏殿旁香客寥寥,且大多都是前来求签的姑娘与夫人,罕见男客。

  更不见谢钰的踪影。

  折枝左右望了一望,只得对秋草道:“哥哥方才说闻不惯殿内的香火味,要出去避上片刻。不过也应当不会离开太远,想来没一回便会回来。”

  “那奴婢与您一同在这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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