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椒盐小甜饼
折枝轻瞬了瞬目,又转过脸来,抬眼去看谢钰,徐徐启唇道:“方才折枝出门的时候,遇见了两位新进门的姨娘。唤做红笺与雪盏。”
她略停了一停,看着谢钰面上的神情,轻声问他:“她们是哥哥的人吗?”
谢钰把玩着她耳坠的长指略微一顿,低笑出声:“妹妹问得是哪一层意思?”
折枝雪腮微红,也不知该如何说作答,便反问他:“哥哥觉得呢?”
“妹妹未免将我想的太随意了些。”谢钰轻哂,将长指从耳坠上移到了她圆润的耳珠上,感受着那温软的触感:“她们是旁人送我的礼物。我拿来转送给桑侍郎罢了。”
谢钰说着轻轻俯下身来,在她耳畔低声补充道:“原封不动。”
折枝听出他中深意。雪腮上又浮起一层绯意,只装作没听见后头那四个字般小声道:“别人送哥哥的礼物,哥哥拿来转送给桑大人。送礼之人不会生气吗?”
谢钰眸底的神色淡了几分,似有暗色一转即逝:“若是我不让她们进府,送礼之人才会生气。”
毕竟,眼线总是留在客栈里,是派不上用场的。
折枝不解其意,轻蹙起秀眉来想了一阵,还是抬起眼来轻声问他:“为什么?”
谢钰沉默了一阵,还是轻声答了:“旁人送来的眼线,能留在我身边自然是好。若是不能,进了桑府也算是得偿所愿。至于许的人是谁,并不重要。”
折枝一惊,手里的团扇险些坠在地上:“既然哥哥知道,那为何还让她们进府?”
谢钰接过了她的团扇,放在了跟前的长案上:“妹妹以为,不让她们入府,桑府里便没有其余眼线了吗?”
折枝顺着他的话往深处一想,仿佛也觉得背后像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一时间也轻轻打了个寒颤,秀脸微白。
谢钰见似是将小姑娘吓到了,便轻笑了一笑,与她耳畔低声解释道:“我虽没让人跟着你,但府里的眼线,还是遣人盯着的。虽烦人了些,却也翻不出什么波澜。”
“至于红笺与雪盏那,我答应了她们,事成之后,给她们新的身份,放她们自由。”
“有她们在,柳氏往后恐怕再分不出心管你沉香院里的事了。”
以顺王府里教出来的手段,柳氏往后大抵只会自顾不暇。
折枝却没太留意后头的话,心思只停留在那句‘新的身份与自由’上。
那双杏花眸里似有流光轻轻漾过,却很快回过神来,像是怕被谢钰发觉了似地移开眼去,拿过案几上的团扇掩住了小半张脸,笑着推了推他:“折枝知道了。哥哥快往宫中上值去吧。可千万别耽搁了时辰。”
谢钰握住了她的皓腕,轻咬了咬雪肤间那淡青色的血脉,眸色微深:“妹妹不留我?”
折枝见他似有不悦,便慌忙解释道:“哥哥最近往宫中走得勤了,想是有要事在身。岂能因折枝耽搁了?”
她见谢钰仍未收手,便又轻声道:“即便是哥哥日日往宫中上值,日落的时候也总是要回来的。”
“折枝在府里等着便是。”
谢钰淡看她一眼,终是放开了她。
“圣上的万寿节在即,需加紧准备。”
折枝乖顺点头,将足尖碰着地面,从他身上下来,又替他理了理有些被压得皱褶的前襟:“折枝省得。哥哥快去宫中上值吧。”
折枝心里还惦记着铺子开张的事,唯恐耽搁了。便伸手轻轻攥了他的衣袖,将他一路送至月洞门前。略想一想,又轻声问他:“圣上的万寿节,折枝该备什么贺礼好些?”
“不出格的便好。”谢钰说至此,略皱了皱眉,似是想起她的绣品曾得过先帝青眼的事来,便又淡声开口:“妹妹不必想这许多。我备贺礼的时候,替你一同准备了便是。”
折枝正愁着不知该送些什么,听谢钰这般开口,便也弯了杏花眸道:“那折枝便提前谢过哥哥了。”
谢钰不置可否,只轻笑着将人环入怀中,俯身将下颌抵在她的肩窝上,于她耳畔低声道:“妹妹应当换个方式与我道谢。”
折枝莲脸微红,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偷偷回过身来,踮起足尖环上他的颈,轻吻上那双淡色薄唇。
夏风自庭院间潇潇而过,拂过窗畔那株重瓣芍药。
枝叶相吻间,淡香怡人。
*
良久,折枝独自立在映山水榭中,看着谢钰的身影消失于游廊尽头。
这才以手背轻捂了捂烫红的雪腮,拿团扇掩住小半张莲脸,匆匆往角门处去。
她一路行出桑府,雇了马车往玉带河畔赶去。
许久,马车停落。
折枝还未下车,却听见一阵鞭炮声连天而响,似是恰赶上铺子开张的吉时。
“总算是赶上了。”她轻笑着自语了一声,将随身的幕离戴上,踏着脚凳下了马车。
一抬眼,正瞧见铺子门口,那王二与她的媳妇正往外撒着喜钱与糖果,引得一群孩童笑着争抢捡拾。
折枝似也被这喜气所侵,面上也浮起笑来。便提着裙裾走上前去,绕过嬉闹的孩童,抬步进了那铺子里。
只是还未与王二夫妇攀谈上几句,却望见一男子着天水色长衫,乌木簪束发,踏着长街上的晨辉徐徐而来。
“先生?”折枝没曾想到先生会过来道贺,忙抬步迎了出去,方想启唇,却又想着今日开张,门前喧闹。便引他往后堂里坐落,又起身给他沏了盏清茶,这才轻声问道:“先生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萧霁接过茶盏,轻啜了一口便也搁下。只笑着将一只锦盒递来:“不过是想起自己恰好有一物件,放在库房里多年,不见天日。如今想来,倒是适宜放在柜台上,便带了过来,权当做贺礼。”
折枝忙谢过他,接过锦盒打开。
却见是一只通体润透的白玉貔貅,一时便愣住,慌忙推了回去,连声道:“折枝不能收您这般贵重的礼。”
萧霁却不接,只轻轻将锦盒放在折枝面前的案几上,展眉温声道:“放在我那,也是荒废。便权当是我暂且寄放在你处,以作招财之用便好。也好过它久置库房中无人打理,遍生灰尘。”
“待哪日有心仪的摆件了,再将它换下不迟。”
他说罢,似是怕折枝一再推却,遂又轻声将话茬引开:“这几日里,我分别递了书信给居住在青州与金陵城中的友人,他们皆回信说是愿意帮忙打听。”
萧霁略停了一停,又温声问她:“我记得你曾经说起过,想去问你家哥哥的本名。如今可有定论?”
“若是能有谢少师的本名,排查起来,想必会容易许多。”
折枝一直惦记着自己的身世,被他一问起,便也暂且将貔貅的事放在一边,从椅子上起身,福身谢过先生的相助。
旋即,却又有些失落地放低了语声:“折枝没能问到哥哥的本名。”
萧霁微微一愣,轻轻叹了一声,却仍是温声劝慰她:“若是没有本名,也未必寻不到你的身世。”
“我会托他们尽力而为。”
折枝听出他语声中的安慰,心中也知道这无异于是大海捞针了。
铺子开张的喜悦淡了些,折枝低低应了一声,便垂眼往圈椅上坐落。
以手支颐闷闷想了稍顷,终于抬起眼来,迟疑着道:“先生托人去金陵与青州询问的时候,可试着问问‘谢’这个姓氏。”
“虽哥哥不曾说起,可折枝总觉得,这姓氏应当与他有些渊源。”
作者有话说:
-完-
第65章
◎“之前种种,至此揭过。”◎
太极殿内, 龙涏香自错金傅山炉中冉冉而起,将这象征着天家威严的淡香染至华美的雕梁与藻井。
谢钰立在龙案前,将一本编撰好的锦册递向赵朔:“这便是万寿节当日的一应布置。恭请陛下过目。”
赵朔拿银簪拨弄着傅山炉的香灰, 闻言信手接过,却并不翻阅,只是随意递给一旁伺候的重瑞道:“按谢少师的吩咐去办。”
重瑞恭声应了,跪接过锦册, 往屏风外退下。
赵朔也将银簪撇至一旁,看着那傅山炉上淡青色的烟气道:“前几日里, 崇德与重瑞说朕到了该用龙涏香的年纪。待万寿节过后,殿中便要整日燃起此香。让朕先习惯一二。”
他皱眉厌烦道:“为何非要熏香不可?”
谢钰淡淡垂眼:“龙涏香在我朝唯独天子可用,象征着天家威严。且熏香本就有宁神之效。待陛下习惯后,便不会觉得燃香令人厌烦。”
“是么?”赵朔半信半疑,扫了他一眼道:“少师身上熏得是什么香?”
“迦南香。”谢钰答道。
赵朔又问:“从几岁开始用起?”
谢钰沉吟稍顷, 复又答道:“十三岁。”
“那为何朕便要自八岁用起。”赵朔拧眉不悦。
“陛下是天子, 自与常人不同。”谢钰淡声道:“若是臣可以选择, 应当会选择从五岁起便用迦南香。”
赵朔微讶, 紧拧的双眉随之展开:“为什么?”
“臣用迦南香,并非是喜欢。而是需要。臣需要这种香, 来压制自己的头疾,不那般频繁发作。”谢钰似并不想在此事上过多解释, 便起身道:“若是陛下无事, 臣便先行告退。”
“诏狱中,还有两名人犯等着臣过去审问。”
赵朔这些时日因着万寿节之事, 近乎是成日与谢钰商讨细则, 此刻终于敲定。便也随之觉得倦怠, 遂没留他, 只是挥手让他随意。
谢钰随之告退。
待行至太极殿外时,恰遇见重瑞自玉阶上回返。
重瑞看见谢钰,便笑着行礼道:“谢少师,万寿节之事,奴才已吩咐各司置办下去。不知少师可还有旁的吩咐?”
谢钰颔首,示意重瑞屏退了旁侧宫人,方启唇道:“万寿节当日,公公千万记得让陛下穿上贴身的软甲。”
重瑞眉心骤然一跳,忙压低了嗓音道:“少师的意思是,有人会在宴席上行刺?”
“有备,总是无患。”
谢钰并未明言,只步下玉阶,对等在官轿旁的泠崖道:“去一趟诏狱。”
*
太极殿外红日初升,天光鼎盛,而诏狱内,却仍旧昏暗如永夜。
一灯如豆,燃在石壁上,照亮狭隘的囚室。
谢钰坐在一张官帽椅上,阖眼等待。
铁链拖曳声自牢房深处沉闷而来,渐渐到了近前。
四名狱卒分为两列,分别将一名死囚拖进牢房,缚在离谢钰不远处的刑架上,这才对谢钰抱拳道:“大人,人犯已经带到。”
谢钰抬手,示意众人退下。
稍顷,方徐徐睁开眼来,看向刑架上的两人,薄唇轻抬:“陆大人,洪大人,久违了。”
大抵是这回没割他们舌头的缘故,刑架上满身血污的两人闻言一震,自一头乱发下抬起脸来,一齐咒骂道:“谢钰,你这佞贼,残害忠良,欺君罔上,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