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负我 第41章

作者:六棋 标签: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崔珣要是能拥有往日的锋芒,簇拥者甚多于他也是一种好处,崔樱自然喜闻乐见这样的景象。

  侍人前来上菜,崔樱注意到她的桌上也放了一壶酒,她正打算让人撤下。陈瑶光:“这是开春收集的花露做的佳酿,太子殿下特意命人今日开封,宴请宾客,他们喝的就是这个,你难道不想尝尝。”

  崔樱:“不了……”

  陈瑶光稀奇道:“怎么,是不喜欢这种滋味么?都说喝酒一醉解千愁,世人都喜欢用它来解忧,图个今朝有酒今朝醉,前尘往事随作风,这喝掉的不是酒,是心愁。你要是不喝,那就让给我吧。”

  崔樱看她手快的将那壶酒挪到她桌上,对愣住的侍人道:“给我上壶茶吧,酒就让陈女郎替我喝好了。”

  陈瑶光像是有什么烦心事般,一杯接一杯的往嘴里灌,她面上已经熏红出现醉意,崔樱在她靠过来时扶了她一把,听见她细语呢喃念出一个人名,让崔樱微微一惊。

  不多时陈瑶光的婢女将她叫醒,哄她到另一处歇息去,崔樱身上一轻,目送着她的背影片刻,看向了她桌上的酒。

  一醉解千愁……往事随作风,当真如此吗?

  主位席上,贺兰霆视线逡巡一圈,稍作片刻停留在某处,他朝一旁看了一眼,站立在附近守候的侍人便立马上前,躬身等候太子的吩咐。“去瞧瞧怎么回事。”

  鲜少有人注意到坐上的一幕,就算看见了,也不觉得有丝毫新奇,便以为是太子吩咐人上些酒菜罢了。

  崔樱身前满桌的肉几乎没动几片,她面色熏红睁开湿漉漉的两眼,带着朦胧的醉意朝跟她说话的侍人看去,“什么?”

  陈瑶光一走,她旁边位置便一直空着。

  这满屋的人自己寻着自己的热闹,竟没注意到崔樱有些异样,不过其他人也差不多,她到底不算是特别突兀的,甚至因为她独自坐在位置上,一声不吭的喝闷酒,旁人便以为她还好好的。

  侍人说:“贵女醉了。”

  崔樱摇头否认,“不,我没有。”

  “可陈女郎桌上剩下的酒,都被贵女喝光了。”

  崔樱本是没有心思喝酒的,她不过是看陈瑶光喝醉以后,念出高瑾沣的名字,便想试试,是否能解开她的忧思。能让陈瑶光那般开朗的女郎道出心心念念之人的名字,也是酒后吐真言了。

  她喝完对方剩的半壶酒,觉得不够,于是又让人给她拿了一壶,都喝光后就成这样了。侍人越发小声的凑到她耳边道:“贵女,殿下有请,还请贵女同奴走吧。”

  崔樱迟钝地回应,“谁?谁找我。”

  “是太子殿下。”

  问了好几声之后,侍人已经不敢再重复贺兰霆的身份了,干脆想了个法子道:“贵女,殿下有请贵女换个地方喝酒。”

  崔樱捂着嘴痴痴一笑,她眼中水波潋滟,差点向后仰倒。

  在侍人将她搀扶起身后,她目光望向不远处那道尊贵的朦胧身影,嘴角展开一缕妩媚的笑,看似是清醒的,实则都快认不清人了。

  她说她没醉,可不管是听别人说话还是自己动作都像不听使唤一样。

  崔珣好不容易坐下来,目光往剩余不多的大堂中一扫,片刻后都没找到崔樱的身影,立马遣人来问:“可有见到我阿妹。”

  侍人看了眼刚才崔樱坐过的位置,恭敬回道:“贵女用过晚食后就走了,她见郎君们都在喝酒,就没有过来打扰。”

  崔珣没有多想,他唯一不放心的不过是有人欺负崔樱,他在席上见她与陈瑶光相谈甚欢,而他自己也被人缠着分身乏术,兄妹二人就没说话的机会,这时知道她已经回去歇息的消息便放心了。

  即便给这些人十个胆子,他也不认为这些下人敢欺骗他。

  然而崔珣不知道,侍人虽不敢欺瞒,但头上更是有一座大山压着,就是在座的各位家世高贵,也比不上发号施令的那一位。

  夜色中,早早离席的崔玥坐在四方亭里,命人往池水中洒下一把鱼饵,她则拿着捡来的石子,但凡有鱼游过来吞食就丢下去。

  正玩得不亦乐乎,被珍儿叫了一声,示意她看向远处长廊的方向,两个侍女正搀扶着一道身影步履匆匆的离开。

  灯下人的面孔清晰地暴露在她眼前,崔玥愣神道:“那不是崔樱吗,她怎么了。”

  珍儿猜测,“会不会喝醉了,当时在宴席上,奴婢看见她和另一位贵女在喝酒呢。”

  崔玥冷笑:“她倒过的逍遥自在的不得了,有崔珣护着,还跟九公主成了好友,这种黑心肝的人,那些世家贵女肯愿意和她玩真是没天理了。”

  她到现在还认为她的骑装是崔樱指使人毁掉的,甚至还想过,曾经说过要游历天下的崔珣是被崔樱叫回来的,目的当然是觉得她们欺负了她,找人给她回来做主了。

  还有就是崔源日益渐大,学问能力在书院里数次得到师生夸奖,父亲对阿弟越来越看重,崔樱肯定是不想见到这种情况,才急忙传书信让崔珣赶快回来保住自己下一任家主之位。

  绝对是如此。

  她心里越想越窝火,索性将手里的石子全都砸到池水中,鲤鱼受惊地猛地沉入水中。

  崔玥恨声道:“走,找她算账去!”说罢,就追着刚才崔樱被人搀扶走的方向去了。

  落缤在外面久等不到人,见有不少贵女从大堂出来,以为崔樱还在吃着,直到有人过来找她和她小声说道几句,她便神色一顿,警惕的朝周围张望两眼,跟着面前的人走了。

  崔樱吹了一路凉风,已有些清醒,她坐在榻上看着屋内贺兰霆亲自给她倒茶的声音,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我。”她一张嘴,就发觉自己声音听起来似有回响,她不小心咬着舌头,疼得眼泪都涌出来,连捧着嘴的动作都有气无力的。

  本应该在宴上坐镇的贺兰霆端着茶杯走到她面前,他两眼黑瞋瞋的在她上方盯着她,“喝水。”她不知道自己此时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的。

  或许是喝醉了,沉默呆坐的样子像极了被人遗弃的可怜虫,周身萦绕着孤寂又弱不禁风的气息,那张绯红地娇艳如花的脸泛着春意,乌黑好看的眼珠水光潋滟,朦朦胧胧。

  她双手捧着嘴,动作迟缓地摇了摇头,含糊不清地从手掌中吐出几个词,“烫,茶热,不喝……”她大着舌头,小心翼翼地看向贺兰霆,有些怕他因为她的拒绝而生气。

  贺兰霆问道:“认不认得孤是谁。”

  他挺拔的身姿树立在崔樱面前,落下一道厚厚地阴影,崔樱有些畏惧他的气势,情不自禁往榻上躲了躲,她舌头到现在还疼,崔樱不想说话,湿润迷离的黑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她或许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谁,可她每个动作都很迟钝,甚至连思绪都是混沌的,醉酒的人永远意识不到自己喝醉了,朦胧间可以听清别人说了什么,也能分辨出对方是谁,但要让她说话,就像在等小孩牙牙学语般缓慢。

  脑子跟不上行动,多说一个字都有些吃力。

  她不喝水,贺兰霆便当着她的面,将茶杯反扣过来,茶水倾倒在地上,下一刻杯子被他随意地丢弃在地上。

  崔樱被他吓了一跳,她看看满是茶渍的地毯,又看看一脸深不可测的尊容的贺兰霆,他肃仪冷面,轻飘飘的威胁道:“把手拿下来说话,听话,不然孤就让人再烧一壶烫开的茶水来,全都灌进你肚子里。”

  他俯身威严的俊脸逼近崔樱,一手按在她纤细的腰腹上,稍微用指头用力压了压,“然后再这样,叫你全部吐出来。”

  崔樱害怕的浑身一抖,她反应虽慢,却还是听进了贺兰霆的话,生怕他真的会这么做,眼皮吃力的眨着眼,乖乖将手垂了下去。

  贺兰霆奖励的摸了摸她的脸皮,凑到她耳边亲了一下,“好阿奴,乖孩子。”他磁性的嗓音如同闪电,令崔樱腰背酥麻一片,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慢慢摇头,倾吐躲避道:“……痒,不要。”

  贺兰霆问:“告诉孤,为什么喝醉,是有人什么想不开的事,还是有人欺负你?”

  崔樱两眼迷糊地盯着他,似是听到了“欺负”二字,片刻后露出苦相,十分伤心的点头,“有,阿兄,我要找我阿兄。”

  她被贺兰霆引出心头的伤心事,忽的从榻上站起来,要离开这里去找崔珣。

  “找我阿兄,欺负我,都欺负我。”她每说一个字,都像废了不少力气一样,贺兰霆不过用一只手,就将她捞了回来桎梏在他怀里,贴着她的脸幽深的问:“为何不找孤,崔珣能帮你什么,孤就在你面前,有什么话你不能跟孤说。嗯?”

  他沉沉的“嗯”了一声,就像控制住怀里人一样,崔樱痴痴地仰头看着他,愣的就坚决地说:“不,不行。”

  “你不会,帮我,出气。”她说的有点停顿,后面声音呜咽地道:“因,因为,你,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你也欺负我。”

  她控诉贺兰霆刚才用茶水吓唬她,贺兰霆不想自己竟然是她不想说的原因之一,紧皱在一起的冷眉忽而松缓下来,搂着崔樱哄了几句,“是孤不好,吓着你了,孤不会真的那么对你。”

  “你告诉孤,今晚出了什么事,孤帮你一起想办法。”

  崔樱只有在醉酒时,才听见贺兰霆厉害沉稳的嗓音这么轻柔过,她被突如其来的温柔蒙骗住了,委屈道:“你说的,你说的……”

  她连声重复向贺兰霆认证他说的是真的。

  贺兰霆看她站的吃力,整个身子都靠向他了,便带着她往榻上重新坐下。

  崔樱坐在他腿上,浑身无力的依靠着贺兰霆,听见他说:“孤不骗你,上回你让孤出气,孤已经为你做到了。”

  她双眼迷惘困惑的挨着他,“啊”了一声。

  贺兰霆爱她此时不经意散发出来的娇媚呆傻的情态,诱惑而不自知,不禁抚摸着她的腰身实话告诉她,“你道为何孤等人晚你们几步下山,顾行之在山上惹不该惹的猛兽,那是孤故意让人引他发现的,他迟迟没有回营地所以耽误了一些时辰。他狼狈的样子你没看见,可惜了。他背上还受了伤,不过怕人知道了笑话瞒了下来,他以为没人知道……”

  当时顾行之衣衫头发都是凌乱的,上面肉眼可见有破口的地方,还沾了不少泥土树叶渣滓,与他情形相似的不多,他冲的最凶,那几头刚鬣便视他为主要攻击的对象,撵着他那一队的人和马匹在林中四窜。

  不过即便这样,也少有人敢当面笑话他,当时下山要紧,像张幽和王石巍冷言冷语取笑了几句就作罢了。

  崔樱听了他说的,良久才将顾行之遇到的事消化掉,她笨拙地说:“你欺负他了。”

  贺兰霆淡淡地道:“是,如何。”

  崔樱发酒疯似的轻笑起来,贺兰霆两眼紧紧盯着她,崔樱笑了好一会才喘着气停下,她伸出手用力摇晃着,“不,不好……你,不好。”

  贺兰霆以为她是在怪他这样对顾行之,毕竟她和他有婚约,与常人关系不同,是不想他出事。

  就在他冷着脸神情莫测的要追问哪里不好时,崔樱转头,脸上的酒意如退潮一般渐渐消失,细声细气的唉声道:“一定是你,对他的欺负还不够,所以他就带你妹妹又来欺负我了。所以,你,不好。”

  贺兰霆眼神有一瞬间化作锐利的锋芒,他谛视着崔樱,像要从她脸上看出挑拨离间的端倪,幽幽地问起,“你说的,是孤哪个妹妹。”

  崔樱闷钝半刻,粉白秀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厌恶,斩钉截铁的回答道:“是妙善。她可恶,妙容公主,待我好。”

  贺兰霆:“那你说说,孤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

  他语气倏忽变得凶险暗藏危机的试探,“杀了他们两个,好不好?”

  崔樱猛地打了个冷颤,她像是被贺兰霆话里的杀机骇到了,就连酒意都清醒大半呆呆地看着他。

  贺兰霆缓缓勾唇,冷峻的眉目在灯光下透着些许诡异的感觉,让人心都凉了半截,“还是孤替你把他们抓起来,关在笼子里,让你亲自动手拿一把刀,将他们四肢都斩断,又分别缝在对方身上。又或是把那些残肢断臂都丢了喂狗,只剩一具残废的躯干装进水缸里做成人彘……”

  崔樱捂住他的嘴,浑身发抖的道:“别说了,别说了。”她没有想过这么残忍的对待他们,她在最恨的时候是有过片刻想让他们通通消失的想法,但是真的没有想他们死掉的想法。

  她听贺兰霆这么说背后已经冒出一身冷汗了。

  贺兰霆看着她吓的发白的小脸毫无歉疚之意,他也不过是试一试她心里的想法,崔樱刚才说他为她出气做的不好,不就是在控诉他做的不够?

  她想试探他对她有几分心意,能为她做到哪种程度,那不妨就让他说给她听一听。

  贺兰霆做事,从不喜欢旁人置喙,不管做的好与不好,他心里都有计较。让顾行之身陷险境,已是他能为崔樱出气的最大限度,她若是想让他杀了顾行之或是贺兰妙善,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他也希望她能清楚自己的立场,她始终是要嫁去顾家的,等她成了顾家妇,顾行之就是她的依靠,没了顾行之,她在顾家怎么立足。

  至于妙善,她与顾行之也永不可能一直在一起,她如今还能让贵妃由着她娇蛮任性的拒绝婚事,等再过几年她还不肯嫁人,那就由不得她了。

  她与顾行之注定会被拆散,皇家不许一家出了一个皇后后,还让他们尚主。

  贺兰霆轻抚她的背部,温声却让崔樱感到不寒而栗的道:“如何,好些了吗,是不是还醉着?孤在坐上,看见你独自一人喝闷酒,担心你喝多伤身才让人带你过来。孤都不知道,你竟也是贪酒之人,不过酒量不好,以后人多的时候不要再喝了。”

  崔樱酒醒后在他怀里坐如针毡,又因为被他吓到了不敢乱动,她软绵且温顺的低着头道:“不,不会了……我是看,看陈家女郎说酒是殿下赏赐的好酒,所以才想尝尝,一不注意就喝多了。我以后不会了,不碰了,再也不碰了。”

  她怕再碰,又会听见贺兰霆说出令人头皮发麻的话。

  她知道他杀过人,却不曾真正感受过他被人指控残暴冷血的凶名,那年他不过才十三岁,现在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当时抨击他的人是什么下场崔樱不知道,但今夜,说出那番杀人不眨眼的话的贺兰霆,怕才是真正的他吧。

  贺兰霆不介意崔樱惊似寒蝉的样子,他捏着她的下巴掰过脸和他对视,手势强硬,眼神乌黑深沉,嘴唇开合,“不用这么约束自己,堵不如疏,孤只是要你以后不要在人多的地方喝醉罢了,但在孤这里,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崔樱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感觉到贺兰霆说的是真的,轻声应道:“我知道了。”

  她酒意一醒,便明白自己现在待的地方,应该就是贺兰霆居所中的寝室里,她看到屏风旁有一面镜子,示意贺兰霆松开她,起身走过去。

  崔樱身上还是软绵的,就像拖着两条腿在走,贺兰霆坐在榻上看了她一会,才跟着走过来站在她身后。

  镜子里的年轻女郎面若桃花,身后的郎君挺拔如山清俊如月,目光交织,若要有人误闯进来看见,还会以为是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画面。

  崔樱手指在镜子上描绘着,她轻声柔婉地道:“殿下,我是不是出来的太久了,该回去了。明日不是还要上山吗?”

  来行宫本来就是为了春猎,今日遇到暴雨,这才从山上撤下来,等明日天晴,依然还是要射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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