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此花与汝
长宜想到那些和太子走的很近的官员,几乎都被下了诏狱,她蹙了蹙眉:“这样是不是对你不好,只是又不能退回去。”
徐衍一面自己更衣一面道:“既然送过来了,那就收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脱下外袍,换了一件家常的直裰,坐到炕上喝了口茶。
长宜让青竺把册子收好,又叫了邱妈妈进来摆饭,她如今正在坐月子,不能吃重口的东西,小厨房做的菜也都是淡盐少油的。
用过饭长宜就去隔房看了看天赐,哄男孩儿睡着后,回来看到徐衍已经沐浴过坐在床上看书等她了。
长宜想到徐衍明天早上还要上早朝,洗漱后也爬上了床,熄灯后两人都在床上躺下。
长宜这才想起来她还有话没和徐衍说,叫了一声“四爷”,说道:“我恶露排的不好,母亲一定让我坐满两个月的月子,不如你还是先搬到随安堂去住吧。”
许久没有听到说话声,长宜还以为徐衍睡着了,她正想闭上眼睛睡觉,却听头顶传来徐衍低沉的声音:“怎么又提起这个了?”
长宜道:“耳房的床太小了,我看你腿脚都伸不开,你如今这样忙,睡不好怎么能行。”
耳房的床太小,她一个人躺下都不太宽敞,何况是他们两个人,每回都是她先睡下了,占的地就大,徐衍还要迁就她,只能侧着身子睡,连翻身都翻不开。
徐衍听她这样说,轻轻的说:“你不用担心我,我还是能睡开的。”他侧身把她抱在怀里,又说:“当年在族学读书的时候,睡觉的床板子只有两尺宽,且只铺一床薄衾,大家照样都能睡着,这个你就不要担心了。”
长宜竟还不知道徐家的族学这么艰苦,她有些惊讶,两尺宽的床……她都没睡过这么窄的床。
她还要说些什么,徐衍却亲了亲她的脸颊:“不要再想着怎么赶我走……快睡吧,我也要睡了。”
长宜只好“哦”了一声,在徐衍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过来,徐衍已经坐马车走了。
长宜吃过早饭坐在摇床前面拿着拨浪鼓正在逗天赐,青竺匆匆打了帘子进来,笑着说:“三太太又病倒了。”
长宜却有些惊讶,她昨天还看到郑氏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青竺却撇了撇嘴道:“姑娘不知道,三太太哪里是真病倒了,我听留榭院的人说,三老爷身边的赵姨娘有了身孕,请了大夫过来号脉,已经三个多月了,听说是个男胎,三太太一听当即就气晕了。”
长宜没想到是这回事。郑兰斋这么多年膝下只有蓁姐儿一女,如果赵姨娘这次诞下的是个男孩,那可就是三房的长子了。
虽然她和郑氏有过节,但面子上还是得过得去的,长宜挑了些补品让姚嬷嬷送去了留榭院。
第83章 小天赐还听不懂大人们说话。……
长宜出了月子已经快进了十一月, 雪都下过一场了,她许久没去清心堂,换了件镶白狐狸毛的妆花缎棉袄, 抱着裹得团子似的天赐去了徐太夫人那里。
徐大太太和徐二太太都在,五个月身孕的夏若娴坐在徐二太太身旁, 身上穿着大红色百花穿蝶漳绒棉袄,目光落在和徐太夫人说话的男子身上, 嘴角带了笑, 有几分羞涩。
他们夫妻虽成了亲, 但徐珵在国子监读书, 两月才回来一次, 小夫妻之间自然是情意绵绵的。
徐太夫人看到长宜抱着天赐进来,就朝她招了招手, “不是免了你的礼,大冷的天, 你又才出了月子,怎么就过来了。”
虽然徐太夫人嘴上这样说, 但看到长宜这样知礼, 心底里到底还是高兴的,拉着长宜的手说:“快靠着火盆暖和暖和。”
徐珵拱手朝长宜作了一揖,他已经有两个月没回来了, 还是头一次见到天赐, 看到长宜怀中抱着的婴孩, 头上带着虎头帽,肉嘟嘟的脸颊,粉嫩嫩的一团。
徐太夫人笑着和他说:“这是你弟弟,小名叫天赐, 八月初的生,你可别看他小,等回头若娴生下孩子,他就是小叔叔了。”
屋子里的众人都笑了起来,只有夏若娴腼腆的低下了头。
小天赐还听不懂大人们说话,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只盯着母亲衣服上的碧玺石压襟看,实在是可爱极了,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捏一捏。
徐珵还要和夏若娴回夏府一趟见夏大人,两人又坐了一会就告退了,徐二太太嘱咐他们:“……天黑得早,你们早点去早点回来。”又和长子说:“若娴身子重,你多看顾她点,路上马车不要行的太快。”
崔嬷嬷挑起帘子,送了他们二位出去。
徐太夫人知道长宜喜欢酸甜口味的,让碧玉端了福橘给她吃。徐二太太过来和徐太夫人说丰城伯府太夫人过寿送寿礼的事:“……备了寿樟,青花鹤鹿同春纹如意耳扁瓶,两匹刻丝缎子,母亲意下如何?”
丰城伯府是荣成县主生母的本家,原没什么来往,不过因着二房才沾了亲,徐二太太便也有些拿捏不准。徐太夫人思索了片刻说:“既然不是整寿,依我看倒不必送这么贵重的礼,把那两匹刻丝缎子留下给孩子们做衣服吧。”
徐二太太应了一声“是”,“还是母亲考虑的周到。”她想了想,又笑着说:“罗家的长公子儿媳见过了,比珵哥儿小两岁,生的还算白净清秀,在府学里读了几年书,年纪虽轻,却已经过了童试,儿媳想过几日请了罗太太来府上听戏。”
长宜在一旁听到,才知道徐二太太要给徐元姝说亲了。
徐太夫人一向是不怎么掺合儿媳房中的事,何况徐二太太又是个有主见的,徐太夫人道:“姝姐儿的事,你来张罗就是,我都是放心的。”
徐二太太听徐太夫人允了这件事,心花怒放的道:“到时候还得让母亲多帮着参详参详,儿媳在这事上没什么经验,看人也不如母亲准。”
徐太夫人笑道:“说到嫁女儿上我恐怕不如你们有经验,你大嫂是嫁过女儿的,你倒不如问问她,不过要说到看人上,嫁女儿不能只看对方的家世,还是得人品贵重才行。”
徐太夫人这样说,就是怕徐二太太太过看重门户,眼高于顶,只盯着那宗妇的位置,固然是有尊贵体面了,可真要操持起一大家子的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孙女儿的性子她知道,被二儿媳妇教的太过骄纵了,这样的性格并不适合做宗妇。
“我听说珵哥儿媳妇最近在管灶上的事?”徐太夫人看着徐二太太说。
徐二太太看了一眼长宜,见她正在抓徐天赐的手,似乎没太在意这边,倒是汪氏冷哼了一声。
她笑着回道:“前阵子府上事忙,又赶上了秋收,若娴说她在家的时候跟着夏太太管过一段时间的家,原是想替我分担一二,媳妇就让她替我盯着些灶上。”
徐太夫人点了点头,“珵哥儿媳妇年轻,你多教着她些也好。”没有再说什么,徐二太太闻言脸上露出喜色。
徐太夫人拿了个拨浪鼓逗孙子去抓,天赐倒是很配合,嘴里还咿咿呀呀的,倒好似在和祖母说话。
徐太夫人稀罕的不得了,抱着孙子亲了又亲。
过了两日徐二太太请了柳家班来府上唱戏,正好府上许久没有热闹过了。又刚下过一场雪,院子里的腊梅都开了,长宜也被徐二太太叫过去凑热闹,花厅里没有火龙,笼了个大火盆。
徐元姝被精心打扮了一番,身上穿着大红缎子织金圆领袄,翠罗膝襕马面裙,坐在偏厅的圈椅上,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细腻白嫩的手腕上带着一对碧玉镯子,看上去却并不怎么高兴,望着隔扇外的腊梅出神。
罗太太倒和徐二太太差不多的年岁,听他们说话,原来罗公子上面还有两个姐姐,现都已嫁人。罗家是良乡的望族,听说良乡有一半的佃农都是租种的罗家名下的田地,罗家现只有大爷在朝中做官,是正三品的右副都御史,兼任南直隶巡抚,也就是罗太太的丈夫。
说起来徐家和罗家倒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罗太太一见了徐元姝就很喜欢,和徐太夫人说过话,叫了罗璠进来见人。罗公子和罗太太一样都有些胖胖的,的确像徐二太太所说的那样,还算白净清秀。
一屋子都是女眷,罗璠一一行了礼,罗太太指着徐元姝跟他介绍:“这是你二婶娘家的妹妹,还不快来见过。”
徐家的人就没有生的不好看的,徐元姝眉眼长开后,容貌就更明艳了。
罗璠看的眼睛有些发直,红着脸拱手作揖,叫了一声“妹妹”。
徐元姝却只看了他一眼,屈膝回了礼后没再说话,低下头静静的站着盯着裙面看,看上去还以为是害羞了。
众人挪去花厅后面的三春堂听戏,第一出戏是罗太太点的《紫钗记》,天太冷了,长宜没有抱天赐出来,她还是头一次出来这么久,心里面总是记挂着,抽空回了随安堂一趟。
乳娘正在暖阁里给天赐换尿布,男孩儿翘着小腿咿咿呀呀的,长宜从外面进来天赐的眼睛就转向了母亲这里,滴溜溜的黑葡萄似的十分明亮。
长宜问王氏:“天赐醒了多久了?”
王氏回道:“小少爷刚醒了,喂了一次奶,刚才尿了。”
长宜俯下身亲了亲男孩儿的脸颊,男孩儿似乎能嗅到母亲身上特有的味道,小腿蹬的更欢了,长宜系上包被把他抱在怀里,还没坐一会,徐二太太身边的丫头过来喊她,说在花厅已经摆上了饭。
长宜只得把天赐交给王氏,天赐却撇了撇小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长宜只得把他又接过来,抱着哄了好久才又不哭了,可一换了人抱,小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停的哭,而且怎么哄都哄不好。
长宜拍着他哄了一刻钟才又哄好了,男孩儿小脸哭得通红,脸颊上挂着晶莹的泪水,长宜实在是心疼极了,只好让人给徐二太太回话,徐太夫人听到丫头说天赐哭得厉害,皱了皱眉,和徐二太太说:“就别让你四弟妹过来了,都是生养过孩子的,孩子难缠罗太太也不会怪罪。”
郑兰斋坐在一旁,却看到徐二太太的脸色有些不悦。傅氏听了一半的戏招呼没打一声就出去了,派人请了几次,却又连番推脱,这可不是打徐二太太的脸。
吃过午饭罗太太才带着罗公子回去。
之后几天长宜去清心堂请安,徐二太太的脸色都很是阴沉,长宜还以为徐二太太是生她的气。
从徐太夫人那里出来,徐大太太非要拉着长宜到园子里走一走,刚下过一场雪,到处都是白雪皑皑的。
徐大太太和她说:“你还不知道吧……你二嫂把姝姐儿禁足了。”
长宜还真不知道,问道:“怎么……”
徐大太太道:“你二嫂想把姝姐儿嫁到罗家去,姝姐儿不喜欢那罗公子,闹着说不嫁,你二嫂一气之下就把她禁足了。”
长宜早就看出徐元姝不喜欢罗璠,倒也没有多惊讶,相反她还很理解徐元姝。毕竟有这样的叔伯兄弟,就算罗家家世不错,但罗璠的确有些平庸了。
长宜看到乳娘怀里的天赐正在吃手,把他的小手抓住,拿着帕子替他擦了擦手上的口水,点了点他的鼻尖。
小天赐却以为母亲在和她玩耍,咿咿呀呀的。
徐大太太逗了下天赐,继续说:“你二嫂执意要把姝姐儿嫁给罗公子,就是瞧中了人家罗家的田产。”
长宜笑笑说:“罗公子下面不还有几个兄弟,罗家族人那么多,田产岂是罗公子一人的。”
徐大太太道:“你二嫂那么精明的人,怎么舍得让自家姑娘吃亏,那罗公子有几个兄弟是不错,但都是庶出,罗家又只有罗大人这一脉是嫡支,其余旁支都是庶房,就算以后分了家,那田产不还都是罗公子的。”
第84章 “我还不困,就想过来看看……
在湖心亭看了一会雪景, 长宜抱着天赐回了猗园,走到安隅堂前面的梅林,迎面走过来一人。穿着青色湖绸直裰, 腰上系了一块墨玉玉佩,相貌阴柔, 后面还跟了个小厮。
长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徐三爷,前面就是清心堂, 想必是过来给徐太夫人请安的。
长宜很久没见过徐三爷了, 听说他去了徐家族学教书。
长宜向他施了一礼, 徐三爷微微朝她颔首, “四弟妹。”目光下移落在长宜怀中的男孩儿身上。
像个小团子似的吃的胖嘟嘟的, 头上带着虎头帽,倒是一点都不怕人。徐三爷盯着他看, 男孩儿也看着他。
徐三爷脸上突然有了笑容,拍了拍手道:“来, 让三伯父抱抱。”他已经伸出手,长宜却犹豫了一下。
徐三爷脸色微变:“四弟妹难道是怕我不会抱孩子?”
长宜只能解释:“天赐现在老是流口水, 我是怕把三爷你衣服弄脏了。”
徐三爷脸色缓和了下, 笑道:“我这身衣服也不值什么钱,就是脏了也没什么。”
这么多人盯着……虽然知道徐三爷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可望着他阴柔的面容, 想到他做的那些事, 长宜心中总归是有些不舒服。
徐三爷还真不太会抱孩子, 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王氏好心的和他说:“三老爷,小孩子的身体软,手要托着腰和头。”
徐三爷冷冷的看着她, 王氏被徐三爷瞥了一眼,吓得也不敢再说话了。
长宜连忙道:“三爷,还是我来抱吧。”她伸手想接过来孩子。
徐三爷看了长宜一眼,似乎瞧出了她的紧张,却也没再说什么,到底把天赐还到她手上。小天赐这时候还不认人,望着谁都一脸的稚气懵懂,还在认真的啃他的小手。
“天赐倒是很像四弟小的时候……”徐三爷望着远处的积雪说,好像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脸上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平和:“我听说四弟妹有一位姊妹嫁到了赵王府,这位夫人是不是有个姓薛的舅舅?”
长宜静静的望着她,脸上显出一丝疑惑,徐三爷怎么会知道傅长宛和薛坤。
徐三爷见她没有说话,淡笑道:“四弟妹不用担心,我就是想让你给老四提个醒,这个薛坤阴险毒辣,你让四弟小心一点。”
徐三爷让她提醒徐衍……长宜皱了皱眉,问道:“三爷怎么不自个和四爷说,到底是什么事,薛坤要对四爷不利吗?”
徐三爷幽深的眸子望向长宜,一张清丽至极的面容,明明眉目生的温婉,却又有一种难以隐喻的清冷的自持,原来老四喜欢的是这个样子的,他勾了勾嘴角说:“你也知道,四弟和我的关系……他未必会听我的。”
徐三爷说完没有再停留,提步往留榭院的方向走了过去。
回到随安堂,长宜和王氏一起给天赐换衣服,王氏就说:“三老爷和大老爷、四老爷是亲兄弟,怎么性子一点都不像,三老爷看人的眼神好生吓人。”
王氏是第一次见到徐三爷,徐大爷和徐衍待底下的丫头婆子一向都是随和的,她还以为徐三爷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