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二月
这可是八抬大轿呀,他们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
济州曹家喜铺的少东家,正忙着给大家讲解。
“这顶花轿,我们铺子用了三千两银子,请了木匠和绣娘花费了三年的功夫才制成的。打制这顶花轿的木料,是取自济州城最灵验的月老庙中的一棵香樟树。上面的木雕是请了名家绘制、数名能工巧匠,精心打磨而成!至于轿帷上的刺绣,是绣娘用金银线绣制的……”
众人都听着咂舌,这哪是花轿呀,简直就是一间金屋子!
曹家喜铺是济州最大的喜铺,不止是济州,就连京城也有他们家的铺子。租赁花轿也是他们喜铺里最赚钱的一项营生。
官员、百姓乘坐轿子朝廷是有严格的品级规定的,可是女子一生只乘坐一次的花轿并不受限制,可以极尽奢华。
民间儿女嫁娶,花轿大都是租赁的,就连讲究一些的大户人家也是一样,毕竟这花轿再奢华也只能坐一次,搁置着就太可惜了。
曹飞是家中的小儿子,他被派在自家姐夫当知州的济州城照看家中生意。
这顶花轿就是他来济州之后才开始打造的,上个月刚刚制成。他已经造出了声势去,花轿第一次租赁,非八字贵重之人不可。
陈霖淮去了济州,扔了银子就要赁他的花轿。陈家不过是台县的一个土财主,娶的也不过是位进士之女,曹飞怎会把花轿租赁与他。要知道这个月济州城办亲事的人家多,比陈霖淮更有钱的财主也多了去了。
后来,陈霖淮提出和他斗蛐蛐,若是赢了就把花轿赁给他。曹飞被陈霖淮故意露出的假象迷惑,一时被他算计,结果就输给了他。
曹飞也是信守承诺之人,便一路护送着花轿来了台县,还带来了整套的迎亲仪仗陪着陈霖淮迎亲。
陈霖淮一身大红喜服,胸前还扎着红绸,他翻身下马,喜气洋洋地来到姚思礼面前。
“岳父大人在上,小婿迎亲来迟,还请恕罪!”
姚思礼虽然知道了事情原委,依旧怒气难消。
“胡闹,不过是一顶花轿,哪值得你奔波数日去接来?若是因为此事误了吉时,你此时也不用来迎亲了!”
陈霖淮当时走得急哪想那么多,此时也知道这事有些不妥,他应该先和家人说清楚的。但是他不后悔跑这一趟。
“小婿觉得值得,小婿要娶明蓁,自然是要给她最好的!”
县城喜铺的花轿,大都太过平常了些,轿身狭小,只用几尺红绸挂在轿顶。再华丽一些的,轿帷会绣些龙凤呈祥之类的图样,但看着就不精美。
女子一辈子只能坐一次花轿,他自然舍不得委屈明蓁。
他眼中的神情真挚热烈,姚思礼也只愣怔了一下。随即便想到这几日因为此事女儿被人非议,受了委屈,心里依然还是不愤。
“哼!”
他一甩袖,转身进了院中。
陈霖淮见岳父不再继续教训他,忙起身,一脸兴奋地招呼人进门迎亲。
明蓁那里已经换好了喜服,族中的姐妹多少都有些坐不住了,原本还想看她的笑话,谁知人家陈少爷为了娶明蓁费了那么多心思,竟连花轿这样的事情都能想到。
那般美的一顶轿子,谁不想坐一次呢?
桂香忙着给明蓁复述那顶花轿如何华丽,明珠听着快要把手里的帕子搅碎了。凭什么,明蓁就能这般好命呢?
林夫人也在门口看了半天热闹,回来和周氏说起,也是感慨不已。
“还是你有远见!原本我以为给女儿选夫婿,定要寻那有才学、有家世的。日后才能夫贵妻荣,诰命加身。可如今看来,嫁给这般爱重妻室,事事不肯让她受委屈的,也未尝不是福气!”
周氏浅笑不语,心里也是满意的。女子嫁人是一辈子最要紧的一件事,她自然想要女儿事事都周全。
陈霖淮不在乎金银,只想着给女儿风光和体面,这在她看来比旁的都要紧。便是嫁到那高门大户又如何,多的是喜新厌旧、宠妾灭妻的人家。
陈霖淮带着好友进了姚家迎亲,却在月洞门处被姚家兄弟几个拦住,非要他作了催妆诗出来。
陪着陈霖淮来结亲的大都是他在县城一起玩乐的朋友,他们也和陈霖淮一样,没多少学问。
何修之和李天赐作为他的好友冲在人前,想要强冲过去,也被姚家族中的人拦住。
幸好有曹飞在,他在家中喜铺抄录了不少催妆诗,此时,正好以此来要挟陈霖淮把那只蛐蛐让给他。
陈霖淮也顾不得其它了,只好答应下来。
靠着过目不忘的本事,陈霖淮背下了十几首催妆诗,终于过了这一关。
周氏含着泪亲自把喜帕盖到了女儿头上,明蓁拜别了父母,被明谦背着上了花轿。
吉时已到,一阵鞭炮声响中,花轿终于离开了姚家,长长的送嫁队伍后面还跟着一抬抬的嫁妆。
眼看着花轿已经看不到了,慧娘这才扶着周氏回房。周氏心中有些异样,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一件什么要紧的事。
第27章
迎亲的队伍绕着村子转了一大圈, 花轿才在陈家大门前落下。
喜娘在外高声唱喝:“新郎官踢轿门了!”
鞭炮鼓乐齐鸣,轿帘却被人掀开,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娘子, 下轿了!”
明蓁一愣, 随之起身。隔着红色的喜帕,明蓁看不清外面的情形, 不由有一丝紧张。
下一刻,她的手腕便被人托住, 引着她往外走。
众人就见一向不可一世的陈少爷,一手扶着新娘子,一手护在轿门处,小心翼翼地把新娘子迎下了花轿。
哄笑声四起,陈霖淮只顾着傻乐, 根本就不在乎。
喜娘眼见他行事不合规矩, 忙上前将一段红绸分别塞到两人手中。那边, 春雨也挤到明蓁身边,护住了自家小姐。
陈霖淮无奈, 只得按照喜娘的指示,牵着红绸和明蓁一起进了喜堂。
一套繁冗的仪式下来, 二人拜过天地被送进了新房。喜娘忙着往床上洒各种喜果, 有红枣花生顺着明蓁的盖头往床铺上掉落。
陈霖淮忙抬手去护着她的头顶, “往我身上撒就行……”
“哈哈哈……”
跟着来闹新房的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有泼辣些的妇人当即就口无遮拦起来。
“那可不行, 陈少爷,这早生贵子, 你可生不出来……”
又是一阵大笑, 喜娘递了一杆鎏金系着红绸缎的秤杆给陈霖淮。
众人催着陈霖淮快些挑了盖头, 尤其是陈霖淮的一众好友,更急于见见新娘子到底是何等美貌,能让陈霖淮不惜奔波数百里接了顶奢华的花轿来迎亲。
“挑盖头、快挑盖头呀……”
此时,陈霖淮反倒不急了。他手握着鎏金秤杆,紧张得直冒汗。
喜娘今日见他行事总是不合规矩,忙上前嘱咐了他一通,这才笑着在一旁唱起吉祥话。
“新郎官挑盖头,一挑富贵如意,二挑夫妻恩爱,三挑子孙满堂……”
大红色的喜帕应声落地,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娇颜。新房内的静默了下来,甚至还有抽气声响起。
有人心道怪不得陈少爷愿意为她一掷千金,甚至不惜和高县丞的小公子撕破脸。若是他们能娶到如此貌美的小娘子,也定然是愿意的。
陈霖淮的眼中此时也容不下其他了,他紧紧盯着明蓁,眼神中的炙热直烫得明蓁耳尖发热。
她忙低下头,不敢去看他。
新房中有妇人见他们这般模样,又开始调笑起来。陈霖淮的那些朋友更是不放过这个机会,一时新房内笑声四起。
“陈兄真是好艳福呀!”
“陈兄此时怕是恨不得即刻就洞房吧……”
眼看着明蓁被他们羞燥的不敢抬头,陈霖淮有些恼了。
“都走,都走,快些走!”
“陈兄急了……”
“陈兄,我们还没拜见嫂夫人呢……”
喜娘和陈老爷请来帮忙的里正娘子也出面把看热闹的人往外请,众人倒也没有继续纠缠,但是见陈霖淮娶了如此美娇娘,心中多少有些嫉妒不平。
知道他一心想守着新娘子,众人偏不让他如意,硬是连着他一起拉了出去。
新房中终于安静了下来,春雨拍了拍胸脯道:“我娘说有那些闹洞房不要脸皮的,趁机做些无礼之事,让我护好了小姐。刚刚可把我吓死了,幸好姑爷这起子朋友还有些分寸。”
里正娘子上前笑道:“姑娘放心吧,陈少爷和陈员外那里都是嘱托过多次的,唯恐新娘子这里有什么差错。有我老婆子在,谁也不敢乱来!”
陈家没有女眷,这次办婚事,陈老爷便请了村里的里正娘子来帮着招呼女客。
碍着规矩,明蓁不能起身,但仍颌首低眉道谢:“有劳伯母费心操持,明蓁这里谢过了!”
“哎哟哟!可不敢当……”里正娘子笑得合不拢嘴。
“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便是陈家不说,你的婚事我也得多上心一些!”
里正娘子还要去帮着招呼客人,并没有在新房多待,只留下喜娘和春雨陪着明蓁。
按照规矩,明蓁姚要坐在新床上等着夫君回房。其间有婆子送了饭菜过来,春雨照顾着明蓁用了些。一直等到暮色四合时分,陈霖淮才终于回房来了。
陈霖淮饮了些酒,脸色有些潮红,但眼睛依旧亮晶晶的。他推开门望见明蓁立刻就笑开了,
几步奔到床前。
“明蓁,我回来了!”
明蓁浅笑着点了点头,“饮了不少酒吧?要不要给你要一碗醒酒汤!”
陈霖淮忙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袖:“是不是熏到你了?他们那起子小人合起伙来灌我,幸好我让长贵提前在里面掺了水,哈哈,反倒把他们自己喝趴下了。”
见他那么得意,明蓁也不自觉弯起了嘴角,眼中都是笑意。
喜娘上前,剪下二人的一缕头发系在一起,又端了合卺酒来。
明蓁执杯,颤巍巍地伸出手去,面上有些羞意。陈霖淮却忙向明蓁身边又坐近了一些,眼睛直盯着她。
“娘子!”
大红色的喜袍交织在一起,四目凝视,二人一起饮下了杯中酒。
“新人饮了合卺酒,从此琴瑟和谐,白头偕老!”
大礼已成,喜娘道过吉祥话,这才退了出去。
明蓁平日里再冷静,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娘子。今日一整天时刻提着心,又唯恐哪里做的不好,闹出了笑话。
如今仪式都已经进行完了,喜娘离开,她才忍不住呼出一口气来,顿时便觉得浑身都酸痛起来。
她眉头轻蹙,陈霖淮立刻就注意到了。
“是不是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