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蟹钳
徐叡微微睁眼,看清了她的面容,而女孩,早就避了出去。
雨早停了,外头艳阳高照。
女孩重新坐上马车,吩咐车夫:“阿巳,让马儿跑快点儿,我还要赶第一炷香呢。”
车辙碾压泥土的声音渐渐远去,徐叡摸了摸伤口,挣扎着坐了起来,那位妈妈口是心非,不光给他包扎了伤口,还留下了一包果子和水囊。着够他两天的口粮了。
因为受伤,他在西川盘旋了许多时日。
这期间,他回到城中,找了间废弃的破屋寻找下一次探查的机会,日子过得倒也安稳。
这天,他解开绷带,正在自己给自己上药,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响动。
月亮很大,清辉铺满整个破屋,他没有点灯,隔壁的那间破屋却点上了灯,隔着破旧的门板,还有声音传来:“早听说安抚使的掌上明珠貌比嫦娥,啧啧,如今一看,嫦娥下凡怕是也没她好看吧,这皮子嫩得跟豆腐似的。”
另有一人道:“小声点儿!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怕什么?这一排屋子早都没人住了。你说……这么好看的妞儿,还这么嫩,咱就这么干看着?”
“不然呢?这可是人质,用她去换大哥的。”
“人质当然是人质,性命肯定得留着的……但咱哥俩儿就这么瞧着?都到嘴边而了还不能泄泄火?”
“满脑子驴粪的东西,你敢!你要是敢拿她泻火,别说换大哥出来了,江煜燃能给我们五马分尸了,你信不信……”
“行吧,那……摸一摸总行的吧?摸了又看不出来……”
另外一人眼珠转了转:“好像还真行……这么嫩的妞,就是摸两把,那滋味儿也能回味回味吧……”
两人伸出手,一脸猥琐。
“哎哟!”就是这个时候,接连两枚梅花镖飞射过来,直接嵌进两人伸出的手背上。
趁人不备,徐叡抽出匕首,一下刺中一人的后心,另外一人想逃,被怒火昭彰的徐叡勾住了腿,跟着是匕首刺入肉里的声音,那人痛呼出声,被徐叡一掌拍晕。
干脆利落的将两人解决掉,徐叡的伤口也挣开了。
他顾不上许多,找来角落里的麻绳,不管尸体,只将另外一人绑在屋里的柱子上,然后去查看江淮棽。
因为中了迷药,她对此全然不知,睡得无比香甜。
徐叡勒紧了伤口的布条,摇了摇头,什么都不知道,也好。
他将女孩抗在背上,将人送到了安抚使大宅的门口,刚要把江淮棽放下,谁知袖子被她拉住,她咕哝道:“大哥哥,松子糖好吃么?”
她的声音又软又甜,嘴唇微微嘟着,一张脸娇艳蘼丽,像个蛊惑人心的花精。
徐叡心中一震,心里泛起连绵不绝的涟漪。
原来,小时候的事,她还记得么?
他掰开她的手指,将她放好,然后敲了敲门躲了起来。
直到看到有人开门,并吃惊的将江淮棽带进去,才悄悄离开。
府里,江煜燃囫囵穿好衣服,一听说女儿被人从门口送回来,他的魂都要飞了:“今日的事,一个字都不许吐露出去,若是让我知道谁的嘴没把门儿,我就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守门的婆子连忙保证不说出去。
江煜燃亲自抱着女儿进了寝室,沈檀娘急着给她查看身体,手都哆嗦:“这……这是哪个杀千刀!怎么就……哎?这里有封信。”
在江淮棽装小点心的囊袋里藏着一封信,江煜燃展开:“令爱无事,但贵府防守松懈……”后头不光说了女儿被绑架的原因,还留下了那歹徒的地址,最后又委婉的表示,以后府里加强防守就是了,不要吓到棽棽。
江煜燃来到外厅,捧着信看了半晌也想不起来是谁留下的信,若是信上所言属实,岂不是救了女儿?
这时,沈檀娘走进来,庆幸道:“姑娘无事,小衣和中衣的袋子都是我早上系上去的模样。”
江煜燃松了口气,如蒙大赦一般,他摸着腰间的小金蟾,终于等到外头来人禀报,在信上的地址,确实找到一死一伤两个穿着夜行衣的人。
*
而旁观一切的徐叡,不由松了一口气。
因为任务还没完成,他便也没有急着走,只是还惦记着江淮棽的安危,总是时不时的关注着她。
江大人果然派了高手暗中保护她,也没有告诉她昨天夜里的惊险,她和以前一样无忧无虑的。
这期间,他发现了她很多的小习惯,像是掌握了她的小秘密一般。
离开西川的前一天,他忍不住又去看她。
她在画画,拿着粗细不等的炭笔,画的林檎果就跟真的一样,而她安静下来画画的样子,像个小仙女。
那天,月色很美,照着她也照着他。
他心里十分欢喜。
他终于也救了她一次,而且,她还记得他。
自那以后,意气的少年有了心事,又将心事掩埋在心底,只默默地继续力量,以期下次见面的时候,他已经有足够能力与她并肩。
只是,他没想到,再见面已经是生死永隔。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没想到吧,小时候的徐叡是这个样子的
第67章 番外二·全文完
夏日的雨,疾且猛烈。
雨打枝头,落叶遍地,但还有些血未被冲刷干净。
日夜筹谋,起事四年,破城便在今朝,少帝和百官已经捉拿完毕,其余的伤亡不应该再增加了。
徐叡打马冲进皇宫,厉声喝道:“袁茂,你够了,何必滥杀无辜……”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愣住了,他看到了那个魂牵梦绕的人。
艳丽张扬的脸被雨水打湿,带着一种零落破碎的美。
远远的,却又猝不及防的闯进他的视线。
她长大了。
虽然穿着一身太监衣裳,但他一眼就能认出来,她便是江淮棽,紧凭着一腔善念就愿意帮他的人。
可是,她现在的状况并不好。
她被人推搡着,前后左右都是挤挤挨挨的太监宫女,连条路都挤不出来,忽然,她在泥泞中绊倒了,徐叡的心跟着一紧,喝道:“袁茂,叫你的人住手!”
然而雨声太大了,袁茂的手下也不认他。
好在那边江淮棽爬了起来,避免了被慌乱的人群踩死。
徐叡只能尽力的靠近她。
耳边,叫嚷声、哭喊声和雨声混在一起,却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一点,棽棽被推倒了。
使出战场上厮杀的悍勇,他终于拉近了和江淮棽的距离。
他松了一口气,张嘴预喊。
然而,喊声堵在了喉咙里。
只差不足百米,横着乌央乌央的太监和宫女,他竟眼睁睁的看到江淮棽被推进了金明池。
一道闪电斜斜的劈下来,眼前明明灭灭。
江淮棽就那样被推了下去。
徐叡不要命一样的冲了过去!
可是,还是晚了。
等他把江淮棽从池水中拖上岸的时候,她已经没了呼吸。
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就可以救下她!
雨还在下,他不知道抱着江淮棽的尸体坐了多久。
心里千头万绪,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六年了,少时隐藏在心底的一点好感渐渐发酵膨胀,足够他确定他对她的感情。起事后,他也派人来过京城,看看她过得好不好,还带着一封信,如果她未定亲,便将簪子和信给她。
他足足等了两个月,却等到了她已经成亲嫁人的消息。
亲信描述说,十里红妆,新娘子容貌艳丽、笑得甜蜜。
于是,他放弃了。
笑得甜蜜?就是她心中满意幸福吧,江大人那般疼爱她,那郎子多半也是她自己选的。
徐叡舔了舔唇,一片苦涩。
可是,再不甘也得放下。
再后来,他听说娘给他定了门亲事,只是,他出征未归,那姑娘就出了事。他曾经想过,如果是没出事呢?大概也是能娶进门的。
能够坦然的不打扰她、祝福她,希望她过得好。
只是,他的话越来越少,脸上表情越来越寡淡。
不过,自己的婚事没成,还不止一次的没成,渐渐便传出了克妻的名声。
他想,这样也好。
自己这样子,无论娶谁,对人家都是不公平。
而后的日子似乎恢复了平静,每天刀口舔血的日子也没有留给他许多时间怀缅少年时的热情与欢喜,后来,大哥、二哥,连同小弟接连战死,他更是没有心思再去想她。
一直到,要打进京城来的那一刻。
他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心跳比往常要快得多。
并不是跟着王爷起事数年,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只差临门一脚了,而是……她在京城。
城破之后,他想去看看她,当年跟她说一句恭喜,以及谢谢。
直到这个时刻,他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