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碧云天
第四十六章
内外命妇加上各种宗亲, 整个后宫几乎塞满了，许多人等了一年就是为了这时候露脸，自然不会放过。
方皇后如同往常一般接受着这些人的阿谀奉承, 早就习以为常, 倒也波澜不惊，但是跟在她后面的方莹莹几乎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想起在坊里, 就只是一个府衙大人的侄子就可以让妈妈点头哈腰的赔小心，而这里随便挑出一个都比府衙大人官职大。
她这才知道, 站在这个位置，可以得到的权势地位是多么的叫人垂涎。
方皇后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旁人频频的问起太子妃来，明明心里不喜太子妃, 面上却还是要装作一副担心的模样。
到了下午，方皇后叫人摆了戏台子，旁人听的津津有味，她却是有些坐不住了，自己借口身子不适就准备回去歇着, 只是这场面到底要有人主持，看了眼方莹莹, 见她端坐着，这一整天，这举止仪态没有一点错处，想起自己刚入宫的时候…… 也是这般模样。
方莹莹听到皇后让她主持，就算是如何的心思深, 这会儿眼中也是闪过喜悦来, 方皇后笑着说了一句辛劳了, 但是心中却是冷笑。
皇帝看似宠幸了她，但是那又如何？皇后还是她。
回到了寝殿内，刚躺一会儿就听闻方夫人来了，她舒了一口气，懒洋洋的起身，这才换了衣裳就去了厅堂。
方夫人显然过得不太顺，，面容显得有些憔悴，据说她损失了一个得力的帮手，正是叫太子给斩杀的。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方家看似逃过一劫，但却如同风中残烛，随即都会熄灭。
“你要尽快诞下皇子才是。”方夫人最后道。
皇后何曾不想？但是这几年却是一直没动静，随即转念一想，马上就明白了过来，方夫人是说方莹莹。
方莹莹是皇后的妹妹，她诞下来的孩子自然可以抱到皇后名下养着。
“那太子妃方茹到底是什么人？”
“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方皇后骂道，“真是蠢货！”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方夫人才道，“太子的性情乖戾，睚眦必报，这梁子早就结了，太子妃是不是方茹，又或者别人，其实都没什么重要的。”
方皇后早就猜到方夫人应该是放弃了讨好太子，皇帝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她们这些人其实都明白，太子和方家只能留下一个。
方夫人当真是喜欢和方皇后说话，不过开个头，方皇后马上就明白了后面的意思，她其实也不是没想过通过太子妃来讨好太子，哪怕是只有一点点的希望，以此来冰释前嫌，但是她实在是找不到合适人，在则，按照太子的性情，这几乎不可能。
不说太子，换做是旁人，谁能忘记赶出京城十年的痛苦？
等着方夫人走后，案桌上了多了一包药剂，方皇后打开来，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腥味，她想起方夫人临走前的话来，只要在就酒杯里放一点点，就可以助兴。
皇帝这几年越发看中养生，也不大爱宠幸妃子了，就是她这里，也是有次数的，而不是像以前那般来了性质就宠幸一番，但是想要有孕，这些远远不够，自然是要想办法。
方皇后的心腹崔嬷嬷不安的说道，“娘娘，这可是虎狼之药，用不得呀！”
方皇后盯着药看了半响，头也不抬的说道，“那一日你也看到了，太子要弑母，陛下却把事情压下去了，他的眼里可还有我？”
那件事情让方皇后清晰的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崔嬷嬷提起这件事也是义愤填膺，说道，“陛下到底怎么想的？”
“怎么想？”方皇后冷哼了一声，随即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沉的。
***
过了年之后，天气就一日比一日暖和，有一天吴娇娘正在屋里做女红，看到院子里的梅花居然开出花苞来了，一时高兴就喊了如意去摘。
吴娇娘站在树下，如意站在梯子上，拿着剪子问道，“娘娘，是剪这一只，还是那一只？”
“那一只吧。”
过年的时候太子收到了许多礼物，他都叫人送到了听雨轩来，其中就有一对前朝的青花瓷梅瓶，吴娇娘看了十分喜欢，就放在了窗下的黑漆紫檀木花钿的长几上。
这会儿终于可以插上梅花了。
院子里种的是红梅，格外的漂亮，等着插好，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晚上太子回来，难得夸了一句，齐衍还找了一本梅花的书给她看，吴娇娘这会儿认的字多了，虽然还有不懂得时候，但是联系前后就能猜出意思来，或者去询问齐衍，倒是不影响看书了。
不过齐衍给吴娇娘的书多是闲书居多，内容也简单易懂，里面不仅有栽培梅花的方法，更有趣的是还有烹饪的方法。
原来梅花可以泡茶喝，还可以做梅花粥吃，做成糕点。
吴娇娘看的兴致勃勃，等着梅花盛开的时候，叫如意采了随后做了梅花茶来喝，如意之前就管着灶上的事情，虽然入宫之后就不需要她去做了，但是底子还在，泡的茶水十分漂亮，那味道也是恰到好处。
几个人在院子里坐着喝茶，春光正好，加上吴娇娘的性子好，轻易不发脾气，几个身旁伺候的人，也都跟着熟稔了起来，平时太子不在的时候，都会跟着说笑，十分轻快。
正这会儿，有个宫女走了过来，正是太子妃身旁的宫女芙蓉，她给吴娇娘行了礼，那之后小心翼翼的说道，“太子妃看到您在喝梅花茶，也想来讨一杯茶水。”
太子妃一直被关在屋子里，她也是本事，每日里哭着给皇后写悔过书，弄得皇后实在是看不过眼，跟皇帝一说，皇帝想了想到底要给方皇后一个面子，就准许是出院子走动了，但也就是在院子里，还是不能出门。
吴娇娘往正殿的方向一看，只见太子妃穿着一件水红色织金对襟褙子，站在门口朝着这边忘了过来，她不能出院子，最多也就是这里了，那目光眼巴巴的，实在是有些可怜。
吴娇娘知道自己可以不理她，但是突然间就想起自己被关在苏家的前世来，一时心软，说道，“你给太子妃送一杯过去吧。”
芙蓉高兴的不行，她其实也不想来，但是太子妃缠的厉害，虽然太子妃是失宠了，但她却是方家人，只要皇后还在，她就不敢怠慢，只好硬着头皮出来，好在吴良娣是个和善的人，倒也没有为难她。
昨天用梅花沏茶来喝，第二天就用梅花做了梅花饼来吃，是如意借了东宫的小厨房做的，年前万姑姑就跟刘安顺说那御膳房送来的菜总是凉了，所以吃的最多的就是锅子，但是也不能总吃这个不是？后来皇帝叫人在东宫建了个小厨房，自己用膳倒是方便了许多。
这梅花饼外面是一层酥皮，里面的馅料是梅花，吃起来有一股梅花特有的清香。
然后太子妃的宫女芙蓉又来了……
吴娇娘也是没脾气了，送了两个梅花饼给太子妃。
晚上齐衍回来，这几个月来他在政务上越发的顺手了，回来的也越来越晚，晚膳都在那边和大臣一同用了，吴娇娘也就是早上能和他吃一顿早膳。
等着洗漱完，正好是用夜宵的时候，吴娇娘叫人把如意做的梅花饼拿来，说道，“殿下尝尝。”
齐衍坐在吴娇娘身旁，这会儿天气倒是不冷了，齐衍只穿了一件素色的里衣，看了眼碟子里的梅花饼，露出几分嫌弃的神态来，齐衍很不喜欢这种甜腻腻的食物。
吴娇娘听闻梅花可以护胃，齐衍的肠胃不好，想着正是给他养一养。
“是我亲手摘的，殿下多少吃一些。”
吴娇娘拿了一个饼，掰了一小块出来放到了齐衍的嘴唇边，两个人相处久了，吴娇娘就发现，每次只要自己柔声哄齐衍，只要不是太过火的事情，齐衍都会听从的，果然他虽然嫌弃但还是张了嘴就吃了下去。
吴娇娘赶忙端了热牛乳到他手里，他喝了一口，又放下来。
“殿下最近都瘦了。”
橘红色的灯光下，映出齐衍眉目如画的面容来，但是他似乎又瘦了，显得整个人越发的锋锐，越发有气势了。
“再吃一些。”
齐衍却是不肯吃了，吴娇娘瞧了眼四周无人，平时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伺候的人都会退下去，倒是十分的有眼色，她就低头在齐衍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齐衍目光里有了几分炙热的火光，吴娇娘也是刚沐浴过，有一股淡淡的馨香，叫人心猿意马，他又吃了一口，随后看着吴娇娘。
吴娇娘呆了下，马上就明白了，凑过去又亲了一口。
外面，今日轮到乔勇当值，他伺候齐衍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已经掌握了他的口味，说道，“殿下可不爱吃这甜口。”
万姑姑困的不行，想着等着两个人歇了就先去睡会儿，听了这话却是没有说什么，心里头却是想着，殿下是不爱吃，但是只要吴娇娘想让他吃，他就会吃。
乔勇眼巴巴的等着万姑姑说话，却见她低着头只当没见，虽然心中不悦，倒也忍住了。
一个巴掌大小的梅花饼，硬是吃了两刻钟，主要是齐衍吃一口就看一眼吴娇娘…… 吴娇娘就凑过去亲一口，一开始脸颊，后面就亲到了嘴上，齐衍显然很满足，倒也乖乖的吃了，弄得吴娇娘简直哭笑不得，但是又说不出来的甜蜜。
第四十七章
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 苏春和换上了单衣，身后是夫人王氏，正弯腰给他整理衣角, 说起来王氏正是大家女, 苏春和算是高攀了，但是王氏在家中却是十分谦卑, 照顾他的事情从来都没推脱过, 尽心尽力，上孝敬父母, 下对弟妹友爱，正是叫人挑不错来, 一直被旁人所夸赞。
要是以往，王氏这般伏低做小, 他自然也是心存感激，少不得要温存一番，但是今日却格外的烦躁，特别是看到案桌上的表好的绣品，正是要送给王姨娘的生辰贺礼。
因为快到了王姨娘的生辰, 家里人都在准备这件事，父亲更是特意叫人去银楼打了一套头面, 妹妹也给王姨娘做了一双新鞋。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还有个苏夫人。
苏春和已经几个月没有收到母亲苏夫人的消息了，最后一次两个人通信是他试图说服母亲不要入京，毕竟这边有个王姨娘在…… 而且他刚入京，还没站稳脚跟，一切都需要仰仗王家, 也确实是不合适。
可是母亲根本不听他的, 其实苏春和觉得奇怪, 以往母亲最是看重他，旁人的话可以不听，但是他的话却是会记到心上去。
这一次母亲就好像是着了魔一样的，坚持己见，那之后就没了音讯，他心中不安，为此他还派人去祁阳县上查看过，却说苏夫人早就离开老家入京去了。
从一开始的生气，到后面的担忧，岐阳镇到京城也不算近，万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王氏见苏春和频频走神，心中有些奇怪，再一想就明白了，大抵还是因为得不到重用的原因，但是入了翰林院就是要熬时间，急不得。
“大人，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您这会儿正是熬资历的时候，可不要心急。”
王氏寻常女子不同，见解不俗，苏春和每次遇到什么事都喜欢和她商量，夫妻来有商有量的，倒也和睦，要是以往王氏这般宽慰他，他自然也就听进去了，还会觉得自己太沉不住气了，但是这一次却是有些烦躁。
苏春和最近很不顺，除了担心母亲之外，还有就是朝中的事情，陛下体弱，大部分的政务都是由内阁处理的，朝廷里就少不得拉帮结派的。
可是自从皇帝寻回了太子之后就不同了，和皇帝不同，太子却极其喜欢处理政务，而且精力旺盛，据说经常会拉着臣子们在文渊阁一呆就是一整天，年轻的臣子还好，那几个年纪大的老臣却是有些受不住了。
太子还喜欢从年轻一辈中抽掉人手，翰林院里有一半多的人都被太子叫过去过，说起来他也算是佼佼者了，字写的好，文章也不俗，才学斐然，正是上一届的状元郎，但是偏偏…… 不如他的人都有幸被太子叫过去问过话，他却一直没有机会。
他也去找人打听过，甚至还去问过他的恩师，但是说法跟王氏一般，叫他不要着急。
一开始他也是不急的，太子要用新人，早晚会注意到他…… 但是前几日跟他同一届的一个人被封为太子舍人。
苏春和正是心烦，只觉得什么都不顺，还记得刚入京城的那时候，只觉得正是自己一展抱负时候，前途光明，但是如今看来，却是步步艰难。
丫鬟跑进来说了一声，苏春和问道，“什么事？”
王氏说道，“是父亲回来了。”
苏春和马上就往前走，那王氏还在给他整理衣角，差点被绊倒，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还好旁边的丫鬟反应过来，赶忙扶住了她，这才没事。
苏春和也是吓了一跳，要是以往，少不得要哄几句，但是一想到那些烦心事，再也没有心思了，见人无碍也就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去找父亲。”说着就不见了踪影。
丫鬟忍不住皱眉，只觉得有些不妥当，姑爷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再去看王氏，虽然极力隐忍，但脸上却是露出几分难堪来。
“姑爷也太粗心了。”
王氏好容易才忍住，说道，“去看看晚膳做的如何了。”一副不愿意谈及的模样，如此丫鬟也不敢再说了。
另一边，苏春和急匆匆的去了父亲住的院子里，这会儿正是初春，正是赏梅的时候，父亲的院子里有一颗很大的梅花，他还没进去就闻到了梅花的香味，不过等着走到了院子却是一肚子气，原来苏父正陪着王姨娘赏梅，两个人挨着很近，苏父手里拿了一朵梅花，正要给王姨娘戴上。
说起来王氏生的也是寻常，在苏春和看来不及母亲的一半，但是也不知道如何就偏偏得了父亲的喜欢，据说当初父亲中了同进士之后，在京中等着差事，日子很艰难，要不是王氏出银子帮了他，也不会有今日的身份了。
男人三妻四妾，身边多几个女人也是正常，更何况如今他正是要依靠王家，所以之前两个人这般恩爱，他也只当没看到，无论王姨娘如何得宠，那也是一个妾侍，正妻还是母亲不是?但是母亲失踪了许久，父亲却是毫不担心，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苏春和这么一想，语气就有些冲，说道，“父亲，孩儿有事很您商量。”
苏父皱眉，说道，“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随即看了眼王姨娘，又道，“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姨娘又不是外人。”
苏春和站了一会儿，见父亲不肯退让，带着几分负气说道，“您有去找过母亲吗？”
苏父听了之后看了眼王姨娘，似乎是怕她不高兴一般，随后说道，“自然是找过了，但是没消息还能如何？”随即带着几分怒气说道，“你母亲也是，那么大的一个人了，却是这般意气用事，不知道分寸，早就说过了，让她在家里守着祖宅，她却偏不听，一定要上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