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王成被他幽冷的眸子一瞧,顿时打了个激灵,他道:“大人,这般手艺的灯匠实在太多,若加上琉璃灯和他的年纪,那便可以把之前小人说的那十人在减去三人,他们三人都同小人很熟悉,他们的风格小人一眼就能看穿,此灯绝非这三人所做。”
段南轲道:“那么便剩下七人了。”
姜令窈的眼眸突然亮了一下,她问:“王成,十四年前,通州也曾开过花灯会,可有当时去过通州的灯匠名册?”
王成看起来并非记忆深刻的人,但姜令窈一说十四年前和通州,他立即便白了脸。
“大人,可是闹花妖那年?”
姜令窈点头,道:“正是如此,闹花妖是指花妖勾魂吧?”
王成叹了口气:“是,大人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当年我还不是社长,只是个普通的灯匠,那年通州要开花灯节,但通州并未有大灯社,便寻了宛平,同宛平买了不少花灯运送过去,我当年就是其中的一个灯匠。”
“但是花灯节刚开了一日,就闹了花妖死了人,当年的通州官爷觉得花灯只开一日前功尽弃,便一直又开了五日,五日我们胆战心惊的,生怕自己也被花妖害了去。”
因为有这一段经历,他对当年的事记忆犹新。
姜令窈同段南轲对视一眼,两人皆看到对方眼中的亮光。
姜令窈问:“当年还有谁同你一起去的通州,你可还记得?需要你把名字全部写出。”
王成忙不迭点头:“我记得的,不过有几人当年很是惊才绝艳,现在却是泯然众人矣,唉。”
王成并不知被县衙叫来所为何事,也不知灯匠就是杀人凶手,他只以为牵扯进杀人大案中,故而十分配合。
待王成把两份名单都写好,段南轲才道:“王成,官府这就要挨个缉拿审问,为免打草惊蛇,还请你在官府留上数日,直到案子告破方能归家。”
王成是宛平有名的花灯大师,他若是被官府请走又回家去,定会被人询问,若是之后锦衣卫又捉拿其余嫌疑人,宛平县的灯匠们定会知道消息,皆会同王成询问。
还不如直接把王成扣在县衙,然后结合名单挨个审问,到时只要说县衙丢失花昼灯市的花灯便可。
待得案情审到此时,便已剩下最后的捉拿审问嫌疑人。
王成把两份名单写完上交,姜令窈跟段南轲便一起看去。
这两份名单中有三人的名字是重复的,也就是说,这三人是最有嫌疑的。
段南轲问王成:“刘笑平、钱大、周森三人,你认识谁?”
王成顿了顿,道:“刘笑平是县里的琉璃高手,但他只做琉璃灯,已有三十几年的手艺,其家中是什么情形我不知情。钱大我不太熟悉,这几年都没出过什么好作品,我不知他还做不做灯了。倒是周森……”
王成苦笑道:“这个周森我记得制作琉璃灯的手艺很好,而且当年他会被选中去通州,就是因为有些少年天分,不过这些年他就只开了个灯笼铺子,卖些百姓常用的灯笼,依旧许久不在花昼社做灯展了。”
听着王成的呢喃,段南轲和姜令窈心中皆是有了成算,抛去刘笑平,剩下两人皆有很重的嫌疑。”
段南轲顿了顿,道:“王成,你的供词已经写好,你签字印手印之后便可,待得案子告破便能归家。”
王成自己并无嫌疑,他闻言很是松了口气,忙道:“能替大人分忧,是小人的荣幸,不碍事,不碍事。”
待得王成退下,段南轲、姜令窈和赵喆才又看向那份名单。
赵喆道:“此三人中刘笑平是大家,估摸着已经将近知天命的年纪,当年他应当是作为师父大家去的通州,不会有多少空闲,应当不是他。”
姜令窈也道:“那么嫌疑最重的就是剩下两人,段大人,你看呢?”
段南轲点点头,直接吩咐郑峰:“命缇骑速速前往两人家中,尽快把两人请回县衙,另外派人询问两人附近百姓其家中情况。”
锦衣卫办案就是快狠准,先抓再审,毫不惧怕。
案子问到这里,已经能看到结案的曙光,姜令窈提着的心终于落到一半,不再时时刻刻悬着。
段南轲见她面色都好看了些,便道:“老大人,忙碌一日,着实有些辛苦,如今案子有了嫌疑人,稍后我同乔大人提审便是,老大人先去后厢歇息。”
赵喆奔波一整日,确实疲累不堪,他也不坚持,便道:“好,你们便多辛苦,若是有了结果,一定要去告知于我。”
等待捉拿嫌疑人的过程是漫长的。
姜令窈跟段南轲在审讯室略坐了一会儿,便有些做不下去,她道:“大人,我去看看沈衙差。”
段南轲点点头,目送她出去,才问裴遇:“今日查验卷宗可有收获?”
裴遇摇头:“暂时未有收获,不过属下碰巧看到沈衙差一直在翻迁入宛平百姓的名录,总觉得有些怪异,便多看了几眼。”
裴遇那双阴冷的面容上多了几分笃定:“大人,属下以为,乔大人和沈衙差是否也……?”
段南轲手中的笔微微一顿,他抬起头,眸色冷寂,道:“乔大人自有她的差事,无须锦衣卫过问。”
段南轲跟姜令窈一起从段家出来那一日,裴遇和楚朽年是见过姜令窈的,当时两人对姜令窈的面容很是惊讶,只是他们当时隐在暗处无法询问,而在段南轲两人抵达宛平时,他们有其他差事并未赶到,刚一赶到就遇到大案,至今未有机缘请问段南轲。
待到本案终于有了进展,裴遇这才问了一句。
但段南轲的话却含混不清,裴遇纠结片刻,那双狐狸眼还是落到了段南轲身上:“大人,乔大人可否就是夫人?”
段南轲淡淡看着他,并不如何惊讶,他那张俊美的脸上只有漠然一切的冷淡。
“此时此刻,她是乔大人。”
段南轲只留下这么一句,便起身离开了审讯室,留下裴遇一个人品味这话。
另一边,姜令窈正在同沈素凝一起翻卷宗。
沈素凝小声道:“师姐,我只翻了天佑六年的入迁名录,当年宛平的名录做得极好,从各地迁入宛平都有分录,我只翻了燕京迁入宛平的分卷,世界说此人是十二月末失踪的,我从五月开始看起,现在已经看到十二月末,并未看到名叫李宏的人,也没有看到秀红。”
姜令窈看着那一摞卷宗,道:“素凝辛苦你了。”
看卷宗是相当累人的,段南轲跟她要调查案情,因此还特地多调遣缇骑查看,就是为了能尽快搜寻到线索。
沈素凝却道:“为了案子,何谈辛苦?”
这姑娘就是有一股子韧劲,无论交给她什么差事,她从不嫌苦累,都能办好。
姜令窈简单翻了翻卷宗,发现宛平的卷宗书写工整,某年某月某某入迁宛平等字样都有写明,有的甚至还有租赁或者买宅的记录,甚是详细。
姜令窈压低声音,道:“若要在宛平定居,必要凭借路引迁入宛平,否则进出城会异常困难,街巷的巡捕也会着重盯看,李宏是在天佑六年年末失踪,要么早就有准备,要么他在天佑七年迁入宛平,要么他只是路过宛平,随后失去行踪。”
姜令窈看向沈素凝:“素凝,今日便到这里,明日咱们继续查天佑七年的卷宗。”
沈素凝眼睛一亮,她看向姜令窈:“师姐,这个新案子可有了结果?”
姜令窈脸上终于有了轻松的笑意:“快了,只要把人抓来,立即就能有结果。”
第61章
姜令窈跟沈素凝一起整理了一下天佑六年的卷宗,确定没有线索之后,便决定明日从天佑七年开始看起。
姜令窈越看卷宗越觉得李宏或许真的能查到线索,甚至秀红也能被查到,宛平当年的知县定是个专注著书的能人,接连几年的卷宗都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甚至就连县志都很详细,就连一个简简单单的绣工会都记录在案,甚至还记录了名字。
两人一边翻看卷宗,一边低声说着话,此时段南轲突然从门外进来,惹得屋中的锦衣卫们纷纷起身,冲他行礼。
段南轲随意看了一眼姜令窈,冲她点点头,然后便大步往锦衣卫那边行去。
姜令窈刚悬起来的心又落了回去,微微松了口气。
就待此时,郑峰风风火火踏步而入,他一进来,便冲段南轲拱手道:“大人,钱大已经缉拿归案,但是周森不知所踪,我们只找到了周森的女儿。”
姜令窈和段南轲一起起身,炯炯看向郑峰。
郑峰莫名觉得背后发冷,他道:“大人,经花昼社的卷宗记录,周森住蕉叶巷二十七号,他家中有个灯笼铺子,左近百姓皆是上他家买灯,但我们去时他家中大门紧锁,铺子也未开张,询问邻里百姓,皆说从三日前周家就关了门,至今未有人进出。”
郑峰越说脸色越难看,他皱起眉头道:“大人,邻居百姓说,周森并非一人独居,他膝下……”
郑峰沉声说:“他膝下还有两个女儿。”
姜令窈睁大眼睛:“什么?”
郑峰道:“乔大人没听错,邻居说周森膝下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今年刚巧十三,大女儿叫周茹,二女儿叫周薏,姐妹两个一个活泼一个乖巧,皆是好姑娘,她们一直帮着周森打理家中的灯笼生意,手艺也是不错。”
“因得了这个线索,我们便破门而入,周森家中并无外人,周森也不在家中,不过我们在柴房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小姑娘,已经带回了县衙。”
姜令窈一听说已经救下了一个姑娘,不由松了口气,可转瞬之间,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另一个呢?”她问,“不是双胞胎姐妹吗?”
郑峰面露苦涩,他摇了摇头,只道:“未曾寻到。”
姜令窈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此时段南轲便开口:“可曾问到其他线索?”
郑峰道:“大人,另有缇骑在询问邻里,稍后便可归来。”
段南轲微微皱起眉头,他看向姜令窈:“走吧,我们去看周森的女儿。”
姜令窈点头,道:“只能问她了。”
周森的女儿一直昏迷不醒,她被关了最少两日,不仅担惊受怕,还米水不进,自是十分虚弱。
锦衣卫把她带回来后,便安置在县衙后厢,楚朽年正在给她诊脉。
段南轲跟姜令窈进入后厢,就看到楚朽年正在施针。
躺在床铺上的小姑娘瞧着身量倒是不矮,她看起来比姜令窈略矮半个头,面容纯净,眉宇之间满是稚气,一看便是未经世事的小女孩。
她脸上还有刮伤得痕迹,显然这几日过得很是艰难。
此时被行了针,她似乎想要挣扎醒来,整个人看上去极为不安,嘴唇紧紧抿着,嘟囔着听不清的话。
楚朽年医术极高,只要一盏茶的工夫,便用针唤醒了昏迷的小姑娘。
众人便看到她眉头轻动,这就要睁开眼眸。
姜令窈怕她害怕,忙跟沈素凝一起上前,挡在了楚朽年身前:“姑娘,我们是官府中人,已经把你从家中救出,你莫要害怕。”
周家的小姑娘此时才颤颤巍巍睁开眼睛,她乌黑的眸子一瞬便落到姜令窈身上,似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下一刻,她便惊呼出声,整个人缩到床铺角落里,拥着薄被瑟瑟发抖。
豆大的泪水从她眼中滑落,让人看了便觉心疼不已。
姜令窈声音轻柔,她温柔哄道:“姑娘,我是官府的推官,我姓乔,我们已经把你从家中救出来,你是否可以回答我的问题?”
小姑娘怯生生看向她,大眼睛里满满都是害怕和痛苦,但她还是用手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冲姜令窈点点头:“大人,大人您问。”
她声音细细软软的,就如同脆弱的蒲草,似乎连风都能吹散。
姜令窈坐在床边,示意裴遇开始记录证词。
她问:“你是周森的女儿?是大女儿还是小女儿?”
听到周森两个字,小姑娘忍不住又哆嗦一下,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对姜令窈道:“我是,我是大女儿周茹,大人……”
她一说自己的名字,眼泪又再度倾泻而出:“大人,我爹……我爹把我妹妹带走了,你们救救我妹妹吧。”
姜令窈柔声道:“好,周茹,你可知你爹把周薏带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