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段南轲笑着称是。
两个人一起出了门,因姜家就在花昼灯市边上,两人不用骑马,步行一刻便能到。
但两人也不过刚走到了巷子口,就能听到花昼灯市那边传来的喧闹之声。
段南轲以前来过宛平,道:“一会儿过去你就知道,这灯市有多热闹。”
两人顺着人声,一路从幽深的巷子来到灯火如昼的灯市里。
这一刻,满天星辉都暗淡了颜色。
灯市里长长主街上,挂着各色的灯,琉璃灯、走马灯、宫灯等琳琅满目,璀璨的灯火交相辉映,点亮了宛平的夜空。
这一刻,几与白昼同耀。
而在那千百灯火之下,是每一个游人百姓开心的笑脸,他们或是相伴半生的老夫老妻,或是刚刚成亲的年轻夫妻,亦或者只是捏着风车,追逐打闹的兄弟姐妹们,除此之外,还有从外地过来花灯商人,一盏一盏端详着宛平的精致灯盏。
这一片繁华热闹,笑声叫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片国泰民安。
姜令窈深吸口气,燕京的灯市她也去过,虽也如此灯火辉煌,但花灯是数量远不如宛平的多。
她道:“当真很热闹。”
就如同那首诗一般,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①
段南轲缓了缓脚步,同她一起从静夜行至白昼,姜令窈只觉得耳畔边一下人声鼎沸,无数欢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令她下午时分冰冷悲痛的心重新被这热闹填满。
灯火辉煌,国泰民安,盛世安然。
段南轲偏过头来看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也被星辉点亮光彩,在他眼眸深处,姜令窈第一次看到了直达内心的笑意。
没有伪装,没有浮夸,只有纯粹的欢喜。
姜令窈看着他的笑颜,也忍不住勾起唇角,冲他明媚一笑。
待得此时,两人都立在原地,谁都没有往前多走一步。
然而一道有些尖刻的女声响起:“咦,姜六小姐,你竟也来了宛平看灯?以前可没见过吧?”
姜令窈跟段南轲一起转过头去,就见一个年轻的妇人弯着高瘦书生的胳膊,正挑眉看过来。
那是京中徐家的二少爷和二少夫人,这二少夫人一贯跟孟欣月关系好,往常都瞧不惯姜令窈。
她夫君特地陪她来了宛平看灯,她原还很得意,结果就在此处看到了姜令窈跟段南轲。
这一对新婚夫妻面相一个比一个好,一个美丽一个俊朗,站在一起便是金童玉女,若是不认识的人瞧了,定会夸赞一声般配。
但这两人里子是什么模样,谁都知晓。
那徐家而少夫人见段南轲冲姜令窈那般笑,心里就一股子酸涩,这才忍不住出言讥讽。
姜令窈回头一看是她,立即便收敛起眉间笑意,但她却挪了一下脚步,靠得离段南轲更近了一些,下一刻,她便伸手挽住了段南轲的胳膊。
段南个的臂膀结实有力,他身材高大,此时一身月白长衫穿在身上,多了几分儒雅清隽,少了些凶煞之气。
加之面上带笑,更是有些翩翩佳公子的气度。
姜令窈很要面子,段南轲亦然,夫妻两个关起门即便是打得天翻地覆,在外人面前也得和和美美,能把不喜他们的人气疯更好。
所以在姜令窈靠上来的那一刻,段南轲就主动弯起手臂,让姜令窈可以轻松挽住他。
姜令窈手肘一动,段南轲便会意,两个人便一起我那个徐氏夫妻前行去。
姜令窈巧笑倩兮,一脸得意:“我当是谁,原来是李姐姐,李姐姐怎么也来宛平看灯?”
姜令窈语速很快,根本不给徐家少夫人说话机会,紧接着便道:“哦我知道了,定是因你们家中闲来无事,才来宛平看灯的吧?”
“我可不一样。”
徐家二少爷至今尚是秀才,正待明年下场考功名,自是除了读书什么差事皆无,但段南轲早就是锦衣卫镇抚使,如今京城中也都传开,知道段南轲已经被改封实职,那这个从四品的就异常耀眼了。
徐家二少夫人姓李,明纤巧,李纤巧听得姜令窈如此讥讽,立即气白了脸:“你!”
好在徐二少是个好脾气,见妻子生了气,忙拉了拉她的胳膊,小声劝:“你不是想买兔儿灯?我看那家的不错,咱们这便去吧。”
李纤巧这才狠狠瞪了姜令窈一眼,愤愤不平被丈夫拉走了。
待得两人一走,姜令窈就想松开手,段南轲却动了动胳膊,不让她松开手。
姜令窈仰起头,不解地看向段南轲。
段南轲垂下眼眸,看着她笑得一脸灿烂:“娘子,徐家夫妻只是其一,若还有其他熟人呢?”
毕竟宛平如此近,过来看灯市的达官显贵众多,走两步可能就会预见熟人。
姜令窈手上一顿,随即便紧紧攥住了段南轲的胳膊。
“夫君,今日就有劳你了。”
段南轲从她眼中看到了重新点亮的斗志,挑眉笑道:“娘子,今日也有劳你了。”
于是夫妻两个手挽着手,当真如同寻常夫妻那般逛起了灯市。
姜令窈想:倒也不错。
第74章
华昼灯市很大,除了售卖展示灯盏的摊位,还有不少小商贩,或是家中用的日常器具,或是燕京宛平特有的小食,甚至还有捞金鱼、点金石、套圈儿的游乐摊。
段南轲见姜令窈满脸兴奋,一个个摊位看下来,似是什么都想买,不过她也就自手中把玩片刻,还是把那些小玩意都放回去。
“怎么不买?刚刚那个会叫的木鸟不错,我送你?”段南轲问。
姜令窈却摇摇头:“那都是小孩子的玩意,我买来做甚?再说也就是看个新鲜,回家指定没工夫玩。”
段南轲哦了一声,倒也并未执著。
两人一路从头逛到尾,杂七杂八的小东西没买,姜令窈却买了几盏兔儿灯,要送姜令媗、段佳宁和段佳盈。
自然,她自己也留了一盏。
至于其他的妯娌,姜令窈也另外买了漂亮的白瓷天鹅灯盏,放在桌上能映天鹅修长的身形。
待回到巷口时,段南轲略一思忖,道:“刚有事忘记办,闻竹,先伺候少夫人归家,务要小心行事。”
段南轲是大忙人,姜令窈也不问他要去做什么,听罢便点头,很是温柔贤惠说了一句:“晚上早些归家。”
待得姜令窈回了家,沐浴更衣又吃了一碗南瓜牛乳羹,段南轲还未归来。
姜令窈往外看了看,便叫来闻竹,难得吩咐一句:“记得备好水,留好夜宵,别叫你们少爷饿着入睡。”
闻竹可新鲜了,刚听姜令窈吩咐时还有些茫然,随即被行云瞪了一眼,这才忙道:“是是,少夫人放心,小人明白。”
姜令窈这才舒舒服服睡下。
大抵因这一夜睡得早,次日清晨醒来时,天色还蒙蒙亮,金乌躲在柔软云层中,慵懒不愿早起。
帐幔之外静悄悄的,姜令窈安静躺了一会儿,睡得太足此刻也再睡不着,她便伸手掀开了帐幔。
出乎姜令窈的意料,外面并非晦暗不明的天色,却有一朵亮晶晶的蔷薇花,在窗前幽幽绽放。
那是一盏蔷薇琉璃灯。
毫不掩饰的喜悦从她心口里蔓延开来,姜令窈掀开帐幔下了床,光脚踩在木地板上,一步步来到那盏琉璃灯前。
这盏灯通体琉璃烧造,每一片花叶皆是透亮娇媚的,灯芯燃着一团星火,把这盏灯照耀得光明璀璨。
它就如同深夜里点亮的繁星,照亮了每个人归家的路。
姜令窈很喜欢这盏灯。
她低着头,认真看了好一会,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就如同这盏灯一般,让看看了就喜欢。
行云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便推开房门,轻声道:“小姐怎么起得这般早?”
姜令窈回过头,她温柔的眉眼被花灯点亮,找要出一片明媚璀璨。
姜令窈还未问,行云就先笑了。
她轻轻进了寝室,来到姜令窈身边,扶着她坐下之后,便去寻了寝鞋来。
“小姐,昨日夜里小姐睡下之后,姑爷才回来,也不知去了哪里,不过却带回了这一盏琉璃灯。”
姜令窈听到是段南轲所赠,不知怎的,脸上竟是有些热气,难得有些羞赧起来。
“送这个做什么?”
行云想了想,道:“姑爷没说为何要送小姐灯,不过姑爷说他知道小姐喜欢蔷薇,特地选了这一盏。”
姜令窈的目光便又落到那一盏灯上。
它安安静静在幽静的清晨绽放,似已散着氤氲香气,让人也跟着安静下来。
姜令窈忍不住轻声笑起来:“倒是很会选,这一盏真的很漂亮。”
行云见她高兴,自也很是高兴,她小声说:“小姐,我觉得姑爷很不错。”
姜令窈目光挪了挪,落到了行云面上。
行云陪伴她一起长大,两人相伴十几年光景,有些话外人不好说,但行云是敢说的。
若非对姜令窈真心实意,行云也不会如此越界。
姜令窈握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行云便大了胆子:“小姐,我知道你心中有顾虑,但这门婚事当时被陛下赐婚时,老爷都未曾反对,不管为何,都证明老爷是认可姑爷人品的。”
若非如此,以姜之省的脾气,绝对不会让家中儿女过得痛苦。
经过这一月的相处,其实姜令窈多少已经了解了段南轲的为人,段南轲不知因为何事,在外面总要摆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样貌来,但他若是在家中,其实从不饮酒作乐,甚至对美色毫不在意。
他身边只有闻竹等几个老仆以及锦衣卫那些手下,若他当真狗屁不通,锦衣卫的缇骑们都能立即反了他,哪会服服帖帖。
但段南轲为何如此行事,姜令窈却丝毫不知,初成婚是她并不好奇,待到一月相处下来,姜令窈虽已有了好奇,却并不想问。
就如同她自己也隐藏了数不清的秘密,段南轲自也有自己的理由,她虽好奇,却也不能失了礼数。
两个人在外人面前甜蜜恩爱,在家里其实也还算和和气气,段南轲从不会故意为难他,甚至在办案时还会给她行方便,多加提点。
即便背负着秘密的姜令窈,也会渐渐对他产生信任,这种信任并非因过命之交,以命相护,只因段南轲是个值得信赖的好人。
看一个人好坏,只要看他的眼睛,就能看出三分端倪。
段南轲的眼睛尤其纯澈,他眼神里从未有多弱者的轻蔑,对死者的嘲讽,有的只有单纯的公事公办和一心要缉拿凶手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