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荷风送
“五郎啊。”傅煜抬手在傅灼肩上拍了拍, 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后, 语重心长道, “真是没有想到, 你竟是这样的一个情种。就为了能娶到弟妹,你竟不惜自污,丝毫不考虑自己的名声。你有没有想过, 万一此事叫有心人知道了, 你日后的官途声誉难道都不要了?”
如今再回想过去, 自然也觉得当初那样做的确草率了。若他能再信任兄长一些,或是信任余家一些, 那他其实是可以同兄嫂直接坦白的。
但人总是这样, 总是在当局中的时候迷惘, 只有在跳出来后, 才会看清更多。
“是五郎辜负了兄嫂的期望,不该不信任兄嫂。”傅灼知错就改, 态度坦诚。
傅煜则道:“当然,我也有错。你自幼便不是自作主张和无理取闹的人, 那样的大事上, 你之所以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想来也是多方权衡过的。若我素日里不那么霸道专横,凡事性情温和一些,你也不会走这样的极端。经此一事,也算是给你我兄弟一个教训,事后彼此都自我检讨一下,争取下次再有这种事时,你我二人都可以做到更好。”
又笑着说:“但为兄今日也是真高兴啊,得知你是个正常男人,为兄不知有多高兴。唉,之前一直为你身上的隐疾担惊受怕,如今总算好了,这个担忧没有了。”
傅灼:“……”大可不必再提“隐疾”二字。
说实话,如今话都说开了后,傅灼自己都不愿再提从前槐花巷之事了。他希望日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可以彻底将那一段过往深埋。
傅煜又继续道:“再有就是……为兄也很庆幸你今日能如此坦诚。其实事情已经过去,你大可不必说的。但你说了,说明在你心中,我这个兄长还是值得你信任的。你我兄弟,这几年来一直各忙各的事儿,多少有些生疏了,今日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多多交流下感情。”
傅灼又再一沉默后,继续坦白交代,道:“本来要不要到兄长跟前来实话实说,我也有些犹豫。还是娘子她说,你我兄弟情深,兄长嫂嫂又是真心待我的,我不该这般伤二位的心。坦白交代了,哪怕挨骂挨打,忍了就是了。可若是不说,一来会叫兄嫂继续担心,二则,万一日后兄嫂通过外人的嘴知道,也是不利于你我兄弟间的感情。”
自从春风楼一事后,傅煜就对秋穗这个弟妹印象不错,觉得她是个聪敏且很会审时度势的人,日后嫁进家门来,是可以帮衬妻子一起打理好侯府上下的。如今再听兄弟这样说,傅煜心中更是满意。
“你这个媳妇,算是娶着了。”傅煜夸秋穗,后又感慨,“这也算是咱们侯府的福气啊。娶得一房贤妻,可得少操不少心。”
又说:“如今朝中局势如此,日后怕有得周旋。你嫂嫂如今有弟妹帮衬,日后应酬各官中家眷,也会更得力一些。我看她们妯娌二人关系不错,日后必能处得极好。”
傅灼也附和说:“嫂嫂同娘子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定不会存在什么矛盾。娘子虽说自幼受教于老太太,但毕竟年轻,资历也浅,同官中家眷们也多不熟。日后,还得嫂嫂多多提携引荐才是。”
傅煜说这是自然的。
傅灼夫妇离开后,傅煜主动找去了妻子那儿。吴氏见丈夫难得一见的开心,忙喜问:“可是出了什么好事儿?”
傅煜真的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广袖一挥,便哈哈大笑两声落座下来。他自己没说是因什么事高兴,而是颇有兴致的问了妻子:“你猜是什么好事?”
吴氏想着丈夫最近一直在为朝堂上的事发愁,以为是朝局有什么有利于傅家的变动,便急切说:“可是圣上有要动裴家的意思了?”
“不是这个。”傅煜摇头,倒也没再卖关子了,而是直接说道,“是五郎的事。”
“五郎?五郎怎么了?”吴氏立刻问。
傅煜见妻子关心,便也稍稍正了正神色,立刻说:“我若说了,你别生气。”
“你不是说是好事吗?我怎么会生气?”吴氏都被绕糊涂了。
傅煜这才道:“还记得当初槐花巷之事吗?五郎想娶余家娘子为妻,又怕我们当时不肯答应,于是就编了槐花巷的事来瞒我们。其实……五郎并非有龙阳之癖,就连槐花巷里那个人,都是他故意安排的。也是如今亲事成了,木已成舟,觉得不会再有什么变动,所以,方才过来向我负荆请罪来了。”
吴氏:“……”
吴氏当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况,她一时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了。
生气当然有,因为她为了小叔子的事,不知承担了多少担惊受怕,比丈夫承担的还要多。就包括今天也是,今天她瞧见秋娘时,心里还十分愧疚呢。结果谁成想,竟是小叔自己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把她耍得团团转的,她能不生气吗?
可要说高兴,那肯定也是高兴的。小叔非有难言之隐的癖好,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这是该买几挂鞭炮回来边放边奔走相告的好事。
吴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好了,忽喜忽怒,但最终还是同丈夫一样,高兴的笑了起来。
“这下可好了,这下可什么担心都没有了。”吴氏也重重松了口气,明显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不过要我说,五郎该打一顿,他怎么能这样欺骗?你不知道,方才我同秋娘坐一处说话时,我心里隐隐不安,都觉得对不起她。”想了想,这会儿才把之前没能敢说的事说出来。
就是之前同秋穗同车而乘回京中时,她在车上一时说漏了嘴,叫秋穗起了疑心一事。
“所以,侯爷,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来所受的折磨了吧?”吴氏狂倒苦水,“我一边担心五郎,一边担心老太太,一边还怕你知道我说漏了嘴后对我发脾气、怪我,一边又心里不安,觉得愧对秋娘……我现在回头想想我都觉得之前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傅煜当然知道妻子承受了很多,所以,他主动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妻子的手,宽慰她道:“这些日子你的确辛苦了,回头你要骂五郎,随便骂。我想,他在这件事上理亏,你多骂他几句,他也不会怎样。至于弟妹……她倒是没什么错的,何况,方才听五郎说,他之所以选择过来向我们坦白,也还是弟妹劝他的。”话锋一转,傅煜又说,“不过,夫妇一体,五郎犯的错,她也可跟着一并受罚。那就罚她……日后多帮衬帮衬夫人,叫她辛苦一些,夫人少受些累。”
说起这个来,吴氏又高兴了。
“这话倒是正话,她是老太太一手养大的,待人遇事,肯定没话说。而且性情极是不错,又读过不少书,日后还真能是我的帮手,比姜氏和邱氏可好太多了。”二房的倒没什么坏心眼儿,但也不出挑,人闷嘴笨,不能帮什么忙。
四房的就更不必说了,一条心都未必是,又还能指望她什么?
只求他们夫妇二人少在外面惹是生非,少给侯府添乱,就阿弥陀佛了。
*
从大房这边回去,回了修竹园后,秋穗亲自整理自己的嫁妆单子,以及今日婆母嫂嫂们送的礼,打算登册入库。突然的,就看到了今日早上大嫂吴氏送她的那对价值连城的玉镯子。
秋穗盯了很久,然后拿着镯子起身去找丈夫。
“嫂嫂今日送这么大的礼,未必没有觉得愧疚的意思。本来这事就不是他们的错,何必叫嫂嫂再舍一对价值连城的镯子?听你说,这是大嫂嫁妆中的压箱之宝,之后是该留给大姐儿的,这礼我还是不能收。”
傅灼目光朝那玉镯子探去,然后也点头说:“是不能收。那一会儿我们再过去一趟,亲自送去。”又说,“方才只是同兄长认错了,还没能向大嫂也认个错。恰好借着还玉镯子的机会,也一并再给嫂嫂认个错。”
秋穗觉得就该这样,然后也等不到再过会儿了,直接就拉着他说:“别等了,现在就去吧。再等万一他们有事出去了呢?这种事,还是该咱们态度诚恳些的好。我方才同嫂嫂坐一起说话,都明显能感觉到她心里的压力,她心中怕是觉得愧对于我的。”
这件事上,傅灼完全听妻子的。所以,他立刻撂下了书,起身便又随妻子一道往大房那边去了。
吴氏方才刚听到真相后,还稍稍有些生气。这会儿早一点气都没有了,见他们夫妇二人又特特来朝她道歉,她更是喜得跟什么似的。
二人一并先给吴氏道了歉,然后秋穗又把那对镯子拿出来,送还到吴氏手中。
“嫂嫂的心意,我心中再是明白不过。但嫂嫂对我好,我也不能真那么不懂事。这是嫂嫂的嫁妆,日后肯定得传给大姐儿,我拿着心里也不会安,所以嫂嫂万莫推辞,定要再收回去的好。你若疼我,不如另送我一件礼。只要是嫂嫂送的,什么我都觉得好。”
吴氏倒没想到镯子的事,此番见他们态度坚决的非要送还回来,吴氏细思之下,倒也没坚持。
这对玉镯子的确是有一定的意义在,就像秋娘说的,她此番若不给秋娘,日后是要传给女儿的。但既已经送出去了,若再收回来,显然不好。所以,若再另择一件礼的话,吴氏就觉得必须得尽显诚心才行。她细思量后,便又送了件同等价值,但却没有这么有意义的礼给秋穗。
并留客道:“今日难得的高兴,一会儿我出私库命厨房里多备几个菜,再准备点酒水,晚上你们夫妇二人就留在这里吃饭。咱们兄弟妯娌的,好好聚上一聚。也借今日这顿酒,咱们两房好好增进一下感情,日后你们兄弟朝堂上互相扶住,我们妯娌就好好打理好家宅,以保证你们绝对没有后顾之忧。”
秋穗侧头看向丈夫,傅灼抿唇笑着,朝吴氏抱手说:“那就劳嫂嫂费心了。”
吴氏挥手说:“都是一家人,什么费心不费心?一家人莫说两家话。”
时至此刻,两房兄弟妯娌间,再无任何矛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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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新婚这几日, 日日行欢到深夜。夜里不睡,白天便起不来。所以,到了三朝回门这日, 新婚小夫妇二人自然而然又起得晚了。
第一次起晚还会愧疚, 如今已经是第三天睡到日上三竿了, 二人赖在床上仍不肯起,嘴上却催促着彼此。
“快起吧, 今日回门, 别回头叫我娘望我。”秋穗这样说, 但仍丝毫未动, 她只是一个劲催身边的人先起。
傅灼也懒懒的, 只轻轻应了一声,但仍抱着人不肯撒手。这样美好的日子,要是能日日如此该多好啊。
从前都说有媳妇好, 他从不曾信过, 如今, 他是深信不疑了。
两个人懒懒的又赖了一会儿后,外面匆匆走进来一个嬷嬷。见都这会儿功夫了, 仍不见二位家主起床, 她不免大惊道:“二位祖宗呦, 可不能再睡了。您二位也不瞅瞅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今日三朝回门,可不能去晚了啊。你们要睡, 等回来了后什么时候睡不行?快起来快起来。”
嬷嬷夫家姓周,也是老太太的陪房。是秋穗成亲了后, 老人家特意拨到秋穗身边来侍奉的。
周嬷嬷也算是看着秋穗长到这么大的, 所以, 对秋穗十分之好。说句拿她当亲人待,也不为过的。
周嬷嬷资历老,又有地位,所以她一来就直接掀了二位家主的被褥,不再让他们睡。二人见状,也只能懒懒的都爬了起来,周嬷嬷则立刻转身往身后喊道:“郎主和夫人起床了,快端洗漱水进来。”话音才落下,外面早候着的婢女们便鱼贯而入。
端洗漱水的端洗漱水,帮忙穿衣的帮忙穿衣,梳头的梳头,一时间都忙了起来。但却忙而不乱,不消多会儿功夫,小夫妇二人便都收拾好了。再挪步去外间,外间的圆桌上,早摆好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因时间仓促,二人略食用了些后,便出发往余宅去。
需要带的礼,早前便备好了。侯府门外,马车也备好了。
匆匆忙忙出发,总算是赶在中午之前赶到了余家。而此刻的余家人,阖家都在等,时不时会打发一个家奴出来望一下。听说姑娘姑爷回来了,立刻全迎了出来。
傅灼率先从马车上下来,他下了车后,转身亲自扶了妻子下车。秋穗才下车,余宅内众人便都迎出来了。秋穗见状,立刻笑着迎过去请安。
“女儿见过爹爹,见过娘亲。”
又同一兄一弟打招呼:“阿兄好,安儿好。”
余乔氏揽着女儿去了一边说悄悄话,余淮方父子三个则簇拥着傅灼,请着他进家去。
父子翁婿几个走在前面,余乔氏则揽着女儿远远落在身后,悄声问:“怎么样?同姑爷新婚可和谐?”
想起这几日来发生的事,秋穗忍不住脸红了。也不说什么,只娇羞的点了下头。
余乔氏见状,便高兴道:“你高兴就好,你高兴说明姑爷是个温柔又有耐心的人。如今才刚成亲都十分和谐,日后夫妻间相处,只会越来越好。”又问,“跟婆母妯娌们相处得如何?”
秋穗道:“一切都极好的,娘不必担心。婆母就不说了,嫂嫂们也都待我极亲。尤其是大嫂,如今简直拿我当亲妹妹待。”
余乔氏忽然想到了吴氏那个人,虽说当初她的确瞧不上余家,可这也是正常的啊。人家什么门第,当初的余家又是什么门第?
她是梁夫人外甥女,江伯府又是她的外祖家。那梁夫人和江三夫人品性搁那儿摆着呢,傅侯府的侯夫人又能差到哪儿去呢?
所以,女儿说她那夫家长嫂待她好,她也是信的。
其实也不必多担心,好不好的,早在之前就看透了。如今再问,不过还是关心女儿,想亲耳听到她说好,然后他们好彻底放心。
如今,可算是彻底放了心了。
一家人坐一起开开心心吃了午饭,饭间还提到了余丰年同余岁安兄弟的婚事。余丰年未能高中进士一事,丝毫未影响梁家对他的态度,以及对这门亲事的认可。梁家也说了,不论最后结果如何,两个孩子的婚事照常举办。
余丰年这边的亲事是没什么问题的,婚期定在五月仍如期举行。余岁安的婚期在九月,同马家那边也都商量好了,也没问题。
饭后卧坐闲谈,没一会儿,便有家丁来禀说:“叶台县县令马大人造访。”
“哦?”余淮方立即笑起来,“可是巧了,方才还提到他们马家,可巧他们就来了。”忙吩咐家丁,“快请亲家进来。”
余岁安也很懂事,见状,立刻起身亲自迎了出去。
哪怕如今余岁安高中了探花郎,京中看中他的权贵人家很多,他也丝毫没有生过悔婚另择贵妻之意。虽说一开始遵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同马家娘子可能并无多少感情,但既应了这门亲,他就从未想过还有别的可能。如今泰山大人来访,他也仍同从前一样待之。
亲自迎出去,给足岳家尊重。
只是,马县令过来,却不是谈婚事的,而是带了当初余家下的聘礼来退婚的。
所有人听后都沉默着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静默了有一会儿后,余淮方才开口笑问:“亲家可是来说笑的?两个孩子都好好的,两家也都好好的,之前婚期都定下了,怎的说要解除婚约就解除婚约呢?”
马县令道:“所谓齐大非偶,如今贵府步步高升,前途无量,而我马尚儒却平庸无能,如今年纪一大把,也只还是个七品的小小县令。这辈子的仕途,眼看也到头了。我们就一个闺女,不求她日后能嫁到多高门第的人家,我们只求郎君能一辈子都对她好,只求她能靠在我们身边。贵府二公子如今风光无限,怕我们家闺女再无福做他的探花郎夫人了。”
马县令一番言辞颇有点讽刺的意味,而且阴阳怪气,好像是在怪罪余家什么。这一番话说的,立刻令余乔氏火冒三丈。
“马县令,我们余家一直都是很诚恳的对待这门亲事的,便是安儿高中了探花,便是京中的确有不少人家有打探过安儿,但我们也丝毫没有松过口。对外一直说的都是,安儿早在出功名之前就定了妻室,我们家不能背信弃义。可如今,你家这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