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荷风送
傅灼轻笑了一下,情绪不明,他又问道:“记得你曾经有过一个青梅竹马,他是什么样的人?”
叶凌修?
秋穗说:“奴婢八岁进侯府当女奴时,他也才十岁。这十二年来,奴婢再没见过他。如今他长成什么样了……奴婢也不知道。只记得,当年是个温厚人。”
“哦。”傅灼轻应一声,继而点了下头。
好像也没什么可再问的了,傅灼便让秋穗回去,今日无需近身侍奉了。
傅灼的理由是:“日日值夜也的确累人,正好这两天不忙,你可好好休息休息。回去后养精蓄锐,养足了精神,再来当差。”
秋穗本来也想借机问问他想找个什么样的娘子的,毕竟他都问了她这么多了嘛。可话还卡在喉咙犹豫着,没说出来,就被下了逐客令。
秋穗笑容僵在脸上,然后起身应了声是。
傅灼窥到了她脸上神色,觉得她好像不太情愿,便问:“怎么了?不想去休息?”
秋穗说:“不是的。”她当然不敢说他骗她说了一大堆,然后她想探一探他的底细时,他却单方面结束了谈话,她为这个不高兴。秋穗只能随机应变道:“如今在郎主房中侍奉习惯了,倒不太习惯回去呆着了。郎主突然给这样的恩赦,奴婢实在有些意想不到和受宠若惊。”
然后生怕他会顺驴下坡,又收回这个恩赏,秋穗紧接着就立即道:“奴婢多谢郎主恩赏,正好今日不太舒服,可回去早点歇着,那奴婢告退。”
秋穗说完后立即蹲身退了出去,她身后的傅灼,目光盯在她背影看了会儿后,才收回。
*
秋穗这两日没去书房值夜当差,傅灼因公务不忙,所以平时能自己做的事儿,他都随手自己做了。
也是因为意识到可能对秋穗越来越习惯和依赖,他想提前适应一下她不在身边的日子吧。
不过秋穗虽然不值夜了,但她每天还是会早起晚退。晚上得先帮郎主敷了药她才能退下,一早又还得过来服侍他洗漱穿衣。
如此过了两日,两日之后,吴氏的陪房嬷嬷突然急匆匆进了内院,然后走到吴氏身边,一副似有大事禀告的模样。
吴氏见状,便将身边一应婢女都遣退了下去。
只主仆二人在时,陪房嬷嬷这才急急道:“前两日夫人不是叫奴婢差人去盯着梁娘子吗?今日梁娘子出门了,奴婢差去跟着的人一路盯着她,发现她去了提刑司衙门附近转悠。”
“提刑司?”吴氏蹙眉,“那不是小叔当值的地方吗?”可她不是没看上小叔吗?
吴氏不解。
那嬷嬷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立即一拍手一跺脚,表情也很丧尽天良。
“真是杀千刀的,没安好心。梁娘子那么好的一位小娘子,竟叫那些不靠谱的给攀搭上了。府上秋穗的兄长不是在提刑司衙门当仵作吗?咱家娘子是去找他的。说是二人见了面后约去了一处茶楼说话,好久都不见出来呢。那婆子吓得不敢多呆,赶紧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只为立即给夫人复命。”
“什么?”吴氏惊愕,瞬间拍案而起,“秋穗的兄长?”
知道了这个后,再细细想之前的那些细枝末节,也就什么都想通了。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是冲着秋穗的兄长来的。所以她才会常往侯府跑,又常去寻秋穗。而当她们误会了,以为她是瞧中了五郎,盘算着要亲上加亲时,她就立马退缩了。
那日她之所以又再登侯府的门,想来是因为那日秋穗的哥哥来了府上吧?
后来又匆匆离开,想也是为了单独见那位余仵作一面。
理顺了头绪后,吴氏瞬间通身恶寒。
可恶,真是太可恶了。
这对兄妹,他们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怎能如此的恩将仇报?
而老太太……老太太她竟然还那么的信任秋穗。
原瞧她是个稳重又妥帖的丫头,却不曾想,她竟这样的有心机。她自己内定了良妾的名分还不知足,竟还想她哥哥高攀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儿。
只是不知道晴娘如今和那位余仵作到了哪一步,若真是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可就如何也挽不回了。
吴氏突然身子一软,险些跌倒下去。勉力撑住了后,她颤颤道:“去……去找老太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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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吴氏从没这样失态过, 身为侯府当家主母,她素来行事沉稳,落落大方。且很有智慧和手段, 将侯府上下打理得是井井有条, 谁不夸她一句?
只是这样的人, 在遇到事情时,难免也会有慌张不知所措的时候。
去闲安堂的一路上, 吴氏目光咄咄, 神情急躁, 一路风风火火的, 身上似还带着怒气。路边遇到的女婢婆子同她打招呼, 她看都不看一眼,仍脚下生风,生怕再晚一步就会造成不可挽回之局面一样。
吴氏寻去闲安堂时, 老夫人正散步回了。难得的没等通禀, 吴氏直接就几个箭步“飞”去了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 儿媳有件事要禀,望您做主。”到了老太太跟前后, 吴氏直接哭跪在了她脚边, 伏在了她老人家膝上。
老太太也是头一回瞧见这阵仗, 也是狠狠懵住了。
“这是怎么了?”老人家一边弯腰亲自扶起吴氏, 一边和蔼可亲问她,“是不是大郎欺负你了?还是哥儿姐儿们做了什么出格之事, 叫你生气操心了?你只管说,我替你做主。”
吴氏顺着老太太扶她起的力道挨坐在了老人家身边, 她抽了帕子擦拭脸上泪渍道:“不是咱们家里的事, 是……”吴氏虽急昏了头, 但理智还是在的。这会儿老太太这里女婢婆子一大堆,事关晴娘清白,叫这些人都听了去可不好,所以她话才欲说出口,便又急急停住。
老太太明白她意思,自然将一众人都撵了出去,只留了庄嬷嬷在身边伺候。
吴氏知道庄嬷嬷是老太太心腹中的心腹,哪怕这会儿不让她听,回头老太太肯定也还是会告诉她的,所以也就没避她,直说了道:“秋穗原是母亲您身边的婢女,又最得您宠爱,儿媳身为晚辈,是不该挑她的错的。但如今有一事,儿媳也实在是没了法子,不得不来求您老人家做主。”
“秋穗?”老太太倒愣住了,同一旁庄嬷嬷交换了个眼色,见庄嬷嬷也是一脸不知情的样子冲她摇头,她才又问,“秋穗怎么了?”
吴氏这会儿已经稳住了自己的情绪,也拾回了理智,她慢慢的条理清晰的同老太太说:“您老人家不是疑心那日晴娘为何那般不顾礼数不告而别吗?因为那日秋穗的兄长也在府上。她匆匆离去的时间,正好是秋穗兄长离府的时间。她之所以那么急,那么失了体统,不过是为了见秋穗兄长而已。甚至她那天登咱家的门,也是为了秋穗兄长。”
听这样说,老太太大概明白了。
“晴娘这是……是和秋穗的兄长……”毕竟事关女孩子清白,还没影的事儿,老人家身为长辈也不好乱说,只能问,“晴娘亲口告诉你的?”
“她哪里敢。”吴氏说,“她做了那样的错事,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呢,她哪里敢说出来?”又说,“这事儿若叫她爹她娘知道,保不准闹成什么样呢。咱家好好的五郎她瞧不上,竟是瞧上了那样的下九流,说起来怎能不叫人骂她一句没出息?”
不是不能低嫁,门第稍比梁家低些也无妨。可那秋穗自己是个卖身为奴的,如今身契还攥在主家手中的女婢,她兄长更是个仵作,这样的人家,晴娘怎能也会被骗呢?
吴氏实在想不通其中缘由,最终只能归罪在了秋穗身上。
觉得是秋穗如今心大了,便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老太太听后也觉得稀奇,但反应却没吴氏这么大,她只是问:“既晴娘那孩子没告诉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吴氏到底不好说自己差人去盯梢了,于是她身边的陪嫁嬷嬷忙接话道:“回老太太,是奴婢出门办事时瞧见了,奴婢亲眼瞧见他们二人进了一处茶楼。奴婢在茶楼外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他们出来。奴婢想着兹事体大,也就没再继续等,就先回来将此事禀给了夫人知晓。”
老太太说:“既没问清,倒是不好乱说,毕竟关乎女儿家清白。”又道,“若只是一道去茶楼喝个茶……倒也没什么。如今不似前朝,搞那等‘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一套,既是光天化日之下见的面,又没有偷偷摸摸,倒也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你若实在不放心,还是先去亲自问了晴娘的好,免得冤枉了人,还害她失了清誉。”这句话是老太太看着吴氏说的。
吴氏方才只是突然得到这个消息,一时间接受不了,这才失了态。
这会儿缓过来后,她自然也恢复了往日里的稳重,闻声起身回话道:“是,儿媳知道了,会先去问问晴娘。”又说,“儿媳方才鲁莽了,有失体统,还望您莫怪罪。”
老太太却笑道:“你也是关心则乱。遇到这种事,又是自己娘家表妹,慌张才是正常人的表现。”
吴氏离开闲安堂后,直接命人备车,她要即刻就去梁府一趟。但走到一半上,细细思来又觉不妥,此事显然姨母和姨父还不知情,若就这样急急忙忙冒冒失失登门,怕事就瞒不住了。
虽然既气又急,但行事不能不计后果,她总得先见晴娘一面,听听她怎么说。又或者,她苦口婆心的耐着性子劝她一劝,或她就能知道人心的险恶,直接弃暗投明了。
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实在不必闹到那一步。
这番思忖后,吴氏便即刻叫停车。
吴氏掀开帘子,对跟在马车旁边的嬷嬷道:“你去一趟梁府,将表小姐请出来。就说……就说我新得了些稀奇的玩意儿,想送她一些,叫她到侯府来取。”
婆子应了是后,吴氏便吩咐车夫打道回府。
那边梁晴芳才高高兴兴从外面回来,还未来得及歇下,就见母亲身边的嬷嬷来寻说,忠肃侯府侯夫人差人来请她过去一叙。说是新得了些稀奇玩意儿,叫她过去一起瞧瞧。
虽外头奔波了大半天,很累,但因心情实在不错,梁晴芳也就不怕再多折腾这一趟。
再说,有这个正经由头能去侯府,她也好到时去寻秋穗说话。左右如今秋穗已经知道她的秘密了,她的心事有吐露的对象,她很愿意将她同余公子之间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秋穗。
虽然也没什么,那余公子瞧着温雅俊秀,但其实是个榆木脑袋。她都几次三番的制造机会同他偶遇,又主动趁机敲竹杠要他请喝茶了,他竟然还完全不明白她的心思。
她要把他的迟钝告诉秋穗,然后再求助秋穗,问她后面她该怎么办才好。
今儿她从他口中打探到了,再过几日,他便要离开京城了。若不尽快的戳破这层窗户纸,让他知道自己的情意,那这一别,很可能之后就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她不想错过他,她想牢牢把握住每一次机会。
所以梁晴芳立即就说:“你先去回母亲,就说我换身衣裳就出来。”
嬷嬷走后,梁晴芳没立即换衣裳,而是捧脸歪坐在小轩窗旁,傻乐着回味了一遍今日同余公子独处时的每一个细节后,才不急不忙起身去换衣裳。
如此一番折腾后,等梁晴芳到侯府时,天已经要晚了。
但梁晴芳去了侯府后还没直接去吴氏那儿,而是先去了闲安堂老太太那儿。上次不告而别,她自己也知道是失礼了,所以这次既然又再登了侯府的门,她阖该第一件事就是去老夫人那里告罪的。
这会儿正是傍晚时分,老太太还没用夕食,见到梁晴芳仍是如从前一样待她,先是见她来告罪她拉她到身边坐,说这并非什么大事儿,哪里就用得着巴巴过来再请个罪。又说眼瞅着就要到了用夕食的时辰,要留她下来吃饭。
梁晴芳心里极不好意思,老太太不怪她就很好了,哪里还真能舍得下脸来再吃饭,便道:“老太太厚爱,只是晴芳今日便不打搅您老人家了。今儿表姐叫晴芳到她那儿去,想是有些事。晴芳先告退,改日再来陪您老人家说话。”
老太太听后,也就没再留,只笑道:“既是你姐姐找你,我便不虚留你了,你快去吧。”
“是,那晴芳先告退。”
梁晴芳退了下去后,庄嬷嬷过来道:“看来大夫人对这事的确是很看重,这都将人叫到府上来了,想是要好好问个清楚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毕竟是她姨母家的妹妹,她又年长那么多,如此看重此事也是正常。”
庄嬷嬷说:“若梁娘子同秋穗兄长的事是真的,老太太您打算怎么做?”虽说如今这世道男女大防不似以前那么严苛,郎君女郎们有互相看顺眼了的,自己私下定了情,只要不是做出什么伤风败俗之事,也不是不可。只是,这门第悬殊也太大了些,不怪大夫人会如此在意和生气。
老太太也颇有些头疼,毕竟中间隔着个秋穗呢,而秋穗原是她身边的人,如今又给了五郎。
若梁娘子真和秋穗哥哥私定了终身,梁府闹起来,她是推卸不了这个责任的。
秋穗……她毕竟是那余仵作的亲妹妹,梁府若闹,秋穗必然牵涉其中。
只是不知道,在这件事情上,秋穗又知情几分。
老太太原是想即刻就差人去将秋穗叫来跟前问话的,但想着这会儿功夫她该是在小厨房内为五郎准备夕食,所以就暂时没差人去。想着,也不急在这一时,先等等看老大媳妇那边的消息,若此事确凿了,那明日她再叫秋穗来问也不迟。
这会儿吴氏那边,梁晴芳一进院子后,便被嬷嬷即刻引去了正房。正房内,只一个陪房嬷嬷在,其余婢女早被吴氏提前遣散了出去。这会儿梁晴芳才进屋,身后门便被阖上,她好奇回身望了眼,然后看向上座正襟危坐的吴氏问:“表姐不是叫我来看东西的吗?怎么东西没见着,你这屋里却是又关门又没什么奴婢的。”梁晴芳一边说,一边朝上位吴氏蹲了下身,算是行了礼。
吴氏脸色极难看,没答她的话,只是开门见山问:“我问你,午饭后,你去哪儿了?”
梁晴芳本来还不疑有他,行了礼后就自己去寻了个位置坐了。突然听上位之人这样问,她才警觉到或许事情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