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十一酒徒
千水长廊每年都有由各个舞坊共同举办的花魁大赛,选出一名佼佼者,就是当年的花魁。
今年的花魁,是漱玉坊的南絮姑娘,这位新晋花魁南絮是个能诗善画通音律的雅妓。
而南絮姑娘,是兵部尚书的嫡长子贺霄一手捧上来的。
贺霄是漱玉坊的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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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渊到漱玉坊时,贺霄还未离开。
见谢长渊还带来了阿嫣,啧……浑身湿透的阿嫣,这是落水了?有情况。
谢长渊没理会贺霄的好奇,开口就让南絮赶紧带阿嫣去泡个热汤。
又让小厮去给阿嫣买衣物。
南絮摇摇头笑道:“哪儿有让小厮去买女儿家衣物的,我屋中有新做的衣裳,一会儿我照着阿嫣姑娘的身量稍微改一下,一会儿就好。”
此刻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阿嫣,看向对面衣着鲜亮,温雅大方的南絮,有些后悔今日故意落水了。
看样子长渊哥哥同南絮很是熟稔的样子,这个南絮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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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进到里间泡澡的时候,谢长渊和贺霄在窗边喝酒,窗外湖光,晚霞,南絮在一旁的美人榻上做着针线,此刻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呵,但事实上,他们都是失意人。
南絮,原名安清若,是上一任户部尚书安秉怀的嫡次女。
安秉怀贪墨巨资被革职抄家,牵连甚广,圣上和太子震怒,安府男丁流放朔北,女眷充为官妓。安秉怀仅有两个女儿,嫡长女已嫁到江南,逃过一劫。而嫡次女安清若就没那么好运了,沦落到这千水湖畔的漱玉坊,幸亏得旧识贺霄照拂,才免于受辱。
而安清若也早已过了议亲的年纪,迟迟未出阁,却是因为她暗暗心仪谢长渊。她一直在等谢长渊孝期结束,就算是侧室,她也愿意。没等来她心仪的姻缘,却等来了家族的覆灭。
安清若的心思,谢长渊不知道,而风月场的常客贺霄又怎能看不出来。
阿嫣在泡在香汤中时,一直猜测南絮的身份,她总是觉得南絮看着有些面熟。她到底是像谁?
正想着,南絮将衣物拿进来,屏风外,南絮声音柔和:“阿嫣姑娘,衣服放这里了,有事叫我。”
“谢谢南絮姐姐。”
南絮出去,见谢长渊和贺霄还在喝酒,如往常一样,她取来琵琶,在一旁弹着琵琶唱着曲儿。
阿嫣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个画面,她心里极不舒服,她不喜欢南絮同长渊哥哥这么熟稔的样子。
阿嫣再细看南絮的容貌,竟是像她么,安家大小姐?
她曾无意间听见过长渊哥哥同贺霄的谈话,似乎贺霄钟意那位安家大小姐安颜夕,那这南絮是……
原来是这样,贺霄竟找了个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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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一行人各自登上车架离开千水湖时,安颜夕疾走上前至太子车架旁,说有几句话想要单独同太子殿下讲。
封湛不悦地皱眉,但还是挥退了拦在安颜夕面前的宋执。
安颜夕日前准备了她亲手制作的香囊,上面的刺绣绣工精湛,今日七夕,本也是考验女儿家针线的时候,安颜夕对她的绣工很满意。
之前自己走才女路线,太子不为所动,她打算让太子殿下对她有更多的了解。
此刻安颜夕同太子正立于一株柳树下,今日七夕,树下祈姻缘,正好。
还没待安颜夕从袖中摸出准备好的香囊,封湛却冷声开口:“我告诉过你,你的言行失当,会影响你兄长的判断,你是没记住?”
言毕,封湛登上了太子车架离去。
安颜夕愣愣地立在原地,连后面长乐公主的马车过来,封云朝连唤她几声都没听见。
封云朝见安颜夕神情失落,心中了然,颜夕应该又是被太子皇兄拒绝了,此刻就让她独自待一会儿,便下了车帘离开。
安颜夕心中酸涩。
从前太子殿下身边从未出现过自己以外的女人,自己想着,就算是太子殿下对自己无意,靠着兄长和父亲的关系,今后太子妃的人选也只有她最合适。
如今却有了另一个比她还特殊的存在,能得太子殿下和封云朝的青眼。
秦烟,她就不应该存在。
第28章 契合
夜色迷离。
永定侯府, 谢长渊有些心事,晚膳后闲步到府中湖边散散酒气。
至湖边时,见着一身浅粉纱裙的阿嫣正举着一柄细绢小扇在湖边扑萤。
阿嫣的笑声如银铃,一蹦一跳, 甚是活泼可爱。
谢长渊不自觉地笑了, 阿嫣总是能给他带来欢乐, 抚平他的不豫。
阿嫣身旁的侍女看见了远处的世子,准备开口行礼,却被谢长渊抬手制止。他不想打扰阿嫣,不忍破坏这一刻的美好。
谢长渊走到阿嫣身旁, 正逢阿嫣这一步蹦下来时脚下一歪, 谢长渊忙伸手接住阿嫣,但抬脚踩上了一块湖石, 二人竟然齐齐跌倒在湖边的草地上。
倒地前, 谢长渊转过身将自己垫在下方, 阿嫣就摔在了谢长渊的身上。
落地的瞬间, 二人的唇角竟无意间擦过,又迅速地各自尴尬地别开了脸。
此刻二人交颈相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对方的颈肩,两人之间升起了暧昧的热意。
“啊,小姐你没事吧?”是阿嫣的侍女, 没眼力见地惊叫出声。
阿嫣羞红了脸,忙从谢长渊身上起来,站在一旁,由侍女给她整理衣裙。
谢长渊笑笑, 单手撑地, 准备起身, 手边却压住了一柄团扇。
谢长渊拾起扇子,准备还给阿嫣,看着那扇子时,谢长渊脑中却突然想起今日在画舫上,二皇子封羡向封玉瑶讨要的那柄折扇,那柄有阿嫣字迹的折扇。
谢长渊起身,向阿嫣开口道;“今日画舫上……”话才刚出口,却被阿嫣打断。
阿嫣本还一脸羞涩,忽然听见长渊哥哥提到画舫,今日长远哥哥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的立场,阿嫣很感动,长渊哥哥冷声斥责秦烟,也让阿嫣心里很是受用。今日这个效果就已经超出预期了,她不愿长渊哥哥再想起秦烟,故而打断了谢长渊未出口的话。
“长渊哥哥,今日我着实是被吓到了,我不想再去回忆,我们不要提这件事了好不好。”阿嫣语带祈求。
闻言,谢长渊心中对阿嫣更是怜爱,又是愧疚。遂没再开口,那就等阿嫣状态好些再问她,也不是什么大事。
随后,阿嫣陪着谢长渊在湖边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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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箐晚膳后原本是打算到湖边散步,再看到谢长渊和阿嫣二人后,立马转身往回走。
跟随的侍女疑惑地问道:“小姐,怎么不去了?”
见自家小姐不作声,只是径直往回走,侍女回头望了一眼。
原来湖边的那对男女,是世子和阿嫣姑娘。侍女心下了然,他们姑娘一向是避着世子的,也难怪。
谢箐脚步匆匆,她不想同谢长渊对上,那让她觉得尴尬,也羞耻。
她知道谢长渊对她的母亲,对他们兄妹的不喜。对谢长渊,她向来是能避就避,从来不去触霉头。
如今自己的兄长也回来了,要是这里过不下去,她就去兄长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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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律历志》中记载∶“织女之纪,指牵牛之初,以纪日月,故曰星纪。”
“星回岁终,即为岁首,当日可祈年、祈福、乞寿,祈子嗣。唯得乞一,不得兼求。”【1】
皇城内廷,御花园。
后宫嫔妃斋戒沐浴,以代掌凤印的贤妃为首,于月下香案前,焚香列拜,祈愿风调雨順、农桑繁茂。
仪式结束后,宫妃陆续离开,贤妃办事一向细致,留下亲自盯着宫人处理所用香烛等后续事宜,谨防不慎走水。
一炷香的时间,贤妃准备回景仁宫。
路上经过一处假山,蕉叶后的小径上缓步行走着的两个低阶妃嫔,正在小声地闲话。
“皇后和四妃当中,仅贤妃膝下无子。贤妃娘娘留在后头,还不走。那么虔诚,是不是要拜月求子啊?”
“呵,求子?就算是贤妃每日求神拜佛也求不来的。”
“这话怎么说?”
“不要告诉别人啊,是我偶然间听见浣衣局的老嬷嬷说的,贤妃之前滑过胎,并且好像再不能生育了。”
“啧啧,这么惨!好可惜,贤妃地位那么高,都快赶上皇后了,要是再有个子嗣,那真不得了。”
“我告诉你啊,贤妃当年滑胎,似乎就是同如今在大觉寺的皇后有关。”
“啊!不会吧?皇后和贤妃不是同出自左相府?她们不是亲姐妹吗?还是嫡亲的姐妹啊!”
“在皇家,连父子,兄弟都能自相残杀,还亲姐妹,呵呵,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了哈,快走快走,你看我这嘴也不把门儿,都不该和你说的……”
……
声音渐远。
方才嬷嬷准备前去教训那两个妃嫔口无遮拦,被贤妃制止了。
想想自己位同副后,却不知原来自己在别人口中是这么可怜。
呵,是啊,的确可怜,自己已经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
贤妃望向西边,姐姐,大觉寺的钟声可否让你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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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相秦府。
秦相在月下设了香案,同其子秦洺拜魁乞智。
魁,即魁星,亦即北斗七星的第一星。传说为主持文运之神,名曰文昌帝君。读书人为了金榜题名、官运亨通,于七夕夜月下拜魁乞智。
香案上供一高二尺许,蓝面环眼,锦袍皂靴的纸扎魁星,其左手斜拂胸前红髯,右手紧握点斗朱笔。供品则为茶酒瓜果,和一煮熟的带角公羊头,且在其两角上束红帛为饰。【2】
香烛点燃后,秦相和秦洺面对着魁星顶礼膜拜。
拜后二人在香案前的圆桌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