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十一酒徒
扬壶冲茶,茶珠在瓷盏间舒展似兰花。
封湛将冲好的茶汤分为两盏,推一盏,至秦烟面前。
秦烟端起茶盏,观汤色,杏黄明亮;闻茶香,清香馥郁;浅尝中,味浓甘爽。
好茶。
亦是好茶道。
看得出,太子封湛亲自侍茶,是在向秦烟展示诚意。
饮毕,封湛开口:
“孤带你熟悉太子府的环境。”
二人起身,一前一后出了水榭。
宋执和沈莹跟在自家主子不远处的后方。
一路上,府中主人皆震惊又疑惑,太子殿下居然会带着一个女人在府中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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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八,仲秋节休沐结束。
皇城朝会散后,太子封湛立即回太子府。
西山太子府,立政殿。
太子封湛端坐上首,殿中两边各分列一排大椅,最前方落座的分别是昭仁郡主秦烟,同户部尚书杜贤。
之后是翰林学士安文京,和太子府一众幕僚。
众人皆有些疑惑,为何昭仁郡主会被安排在太子府内部会议的当场。
上首的太子沉声开口:
“这是昭仁郡主,之后会协助孤处理政务,孤不在府中时,大小事务,你们皆可与昭仁郡主商讨。”
众人都有些不认同,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虽然朝中有部分女官,但太子府从来不用女官。
众人都听见过陛下近日在撮合昭仁郡主和太子殿下的风声,为了儿女私情,致朝政为儿戏,这不是太子殿下的一贯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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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文京起身,对上首的太子行礼道:
“殿下,太子府的大小会议,都会涉及朝中要事,是否会有不妥。”
众人皆点头认同。
太子封湛看向安文京,嗓音冷沉,
“昭仁郡主,曾经还有一个称谓,固城城主。”
此话一出,众人皆目露震惊。
他们如何不知道西北重镇,固城。能管理固城,得要有多大的魄力和强硬的手段。
固城的城主居然是一个女子!
难怪陛下会下诏赐封其为食邑封号位同公主的郡主。
众人再无异议,看向昭仁郡主秦烟的眼神里只有钦佩,与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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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湛满意地开口:
“开始吧。”
得到太子授意,安文京开口主持:
“囤积居奇是商人牟取暴利的惯用手段,富裕大户和殷实商人大量收购粮食,坐观时机,待至青黄不接、民间粮食缺乏之际,任意抬高粮食价格出售。”
“约计一分本钱,非买至四五分银数之米谷不止,至米价昂贵时,陆续取赎出粜。小民一岁之收,始则贱价归商,终仍贵价归民。”
“大规模的囤积居奇必然阻碍正常的粮食流通,引起粮食价格的恶性上涨。必须予以遏制。”
“今日,需讨论出允许粮商储粮的最高限额。”
“上一次讨论出未定结果是,富户于收仓之后,如遇有积至十万石不即售卖,任该地方官勒令出粜,并设法稽查,情节严重者,按律治罪。”【5】
“但有的同僚觉得十万石过多,也有的同僚觉得十万石过少,今日必须定下数额,以便能尽快颁布稽查诏令。”
众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发表看法,甚至上升到了激烈的辩论,而太子封湛只是稳坐上首,时而抬眸看一眼辩论的臣属,时而端起手边的茶盏浅饮慢酌。
秦烟心中赞叹,传说中这位太子行事杀伐决断,但却并不是独断专行,颇有明君的潜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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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摸一炷香的时间,讨论声渐低,一个略年长,却音量不大的男声出来。
是户部尚书杜贤,此事属户部总领,但杜贤资历尚浅,几个月前,他还只是个侍郎,故言语间,也不甚有底气。
他起身朝上首的太子和厅中诸人作揖道:
“臣有些浅见,诸位同僚参详一二。”
“自古商人最忌惮货物销路不畅,即"坐困于货滞",粮商亦然。”【6】
“如若禁止粮商囤积时做过了头,那么容易导致该地无存积之粮。”
“这样,非但不能有效地调解粮食供求的关系,反而可能会引发粮食价格的急剧上涨。”
“因此,下官认为,不能一味地强调禁止粮商囤积的做法,约束太紧,恐适得其反。”
杜贤说完,便缓缓坐下。
众人小声讨论了下,多数皆点头赞同。
太子看向一直没有参言的秦烟:
“昭仁郡主,可有什么看法?”
众人皆将视线投向正拿过杯盏准备喝茶的秦烟。
秦烟继续浅抿了一口茶,搁下茶盏,淡声开口:
“据我了解,一些粮商为避免"囤户"的罪名,会将粮食典给当铺。等到市场上粮食缺乏、价格大幅上涨之时,才将粮食高价出售,从而获取暴利。”【7】
众人!
他们坐于朝堂,竟不知市场上居然有此等操作!
典给当铺?他们手上就暂时没有屯粮!等到粮价上涨,再将粮赎回,高价卖给百姓!
此刻,立政殿中,仅太子封湛知道秦烟手中有大名鼎鼎的钱庄余庆丰。
余庆丰名下有典当行,其间内幕,当然只有内行人才最清楚。
秦烟对这些事,倒是最有发言权。
但昭仁郡主秦烟,是余庆丰幕后的老板的事情,属于秦烟的私事,封湛不便擅自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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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又开始小声讨论。
太子封湛开口:
“拟定一个折中的数额,先试行些时日,户部着人实时监控粮价和粮商的情况,再行讨论调整。”
最终暂定每所粮号的仓库,各存储米、麦、杂粮,每种不得超过一百六十石,超过这个定额即被认定为囤积居奇。并且粮户质典给当铺的粮食,不得超过千石。
安文京当即提笔拟好折子,递给太子殿下过目。
太子封湛快速浏览过后,交代立即下诏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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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政殿议事结束,众人各自散去。
户部尚书杜贤在殿外疾步追上了秦烟。
“昭仁郡主。”
秦烟回身。
杜贤上前,微微躬腰。
“昭仁郡主,老夫是户部尚书杜贤。”
秦烟颔首,“杜大人,方才在殿中听见过大人的见解,很是中肯。”
杜贤扯了一个笑脸。
“昭仁郡主,老夫特来代小女向昭仁郡主致歉。”
秦烟挑眉,这是哪一出?
杜贤见昭仁郡主似乎已不记得那事,但万一太子殿下没忘,他可不能也装糊涂。
“昭仁郡主,今年七夕,在城南千水湖,小女杜灵冒犯了昭仁郡主,老夫深表歉意。小女的性格太过单纯,极易受人挑唆,不适宜京中生活,老夫已将她送回扬州老宅,望昭仁郡主海涵。”
秦烟蹙眉。
杜灵,这个名字她脑中没一丝印象。
秦烟每日要经手处理的人或事很多,没那么多闲工夫记住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同为大夏做事,今后还请杜尚书多多指教。”秦烟打着官腔,她没精力同面前这位尚书虚与委蛇。
“不敢不敢。”杜贤躬腰陪着笑脸。
秦烟径自离开。
杜贤擦着额上的冷汗,他哪儿敢指教昭仁郡主。
他就一走狗屎运上来的根基尚浅的尚书,昭仁郡主背靠右相府和镇国公府,曾经还是固城城主,又地陛下看中。如今以太子殿下的态度,搞不好,这位郡主今后还会坐到那个位置……
杜贤想想都后怕,还好将女儿及时送走,也得回府告诫府中众人,这位昭仁郡主,万万得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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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文京回府后,径直去了父亲大学士安世凤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