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闲风轻
魏玹盯着她素白的小脸,靠过来亲昵地撩了撩她鬓边的碎发,在她耳旁磁沉地问道:“漪漪,你可认识这位崔郎君?”
他每说一个字,每靠近她一分,每碰她一下,崔桓玉的脸色便白一分,手指死死地抠入掌心。
尤其是在看见她那红肿不堪的唇瓣,如玉般修长的脖颈间一枚青红相间的吻痕时,心脏几乎要停止了跳动,眼中满是心痛与不敢置信。
沈漪漪抬起头,看见表哥的唇在轻轻地颤抖,失神地望着她的脖颈间,而后慢慢地,慢慢地抬起那双琥珀色的眸子。
四目相对。
纵使相逢应不识,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
那一刻,她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扎了一下,指甲陷进血肉中竟也察觉不到丝毫的痛意,她好像快要窒息而死……猛然移开自己的双眼,望着冰冷冷的地面,听见自己冷漠地说
“不认识。”
“我不认识他。”
“我不认识什么崔郎君,也没有家人。”
她起身便要离开,魏玹拉着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入自己的怀里。
沈漪漪乞求地看着他,摇头。
魏玹平静地回望她。
他没有说话,幽黑的眼眸深处却隐透着几分戾气与将要发作的惊涛骇浪,外人看不出来,可沈漪漪能明显感觉到,魏玹生气了。
“漪漪,你太失礼了,”过了片刻,魏玹淡淡说道:“见到你表兄,怎可装作不认识,你心里想什么,嗯?”
修长的手轻佻地抬了抬女孩儿的下巴,淡漠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去,尾音温柔磁沉。
崔桓玉却清清楚楚地看见表妹娇小的身子颤了颤。
“我……是我的错,”沈漪漪泪眼盈盈地看着他,违心地道:“当初表哥将我丢下一走了之,我……我心中不忿,所以怨恨他,也不想……再见到他。”
“到底是你的兄长,你看,他现在不也来找你了?”魏玹温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一家人没有隔夜仇,你说是也不是?”
沈漪漪乖巧地点了点头。
由他扶着腰身,重新坐稳在茵褥上,听他冠冕堂皇地道:“漪漪年纪还小,不懂事,一时想岔了也是人之常情,崔郎君身为她的兄长,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昔日的未婚妻,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如今却被另一个男人亲密地搂在怀中,每一幕都刺着他的心口令他得不到片刻的喘.息,这种滋味,这种滋味……
崔桓玉深深地看着沈漪漪,好半响才能够重新开口,沙哑地道:“漪漪,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吃了太多的苦,你怨我恨我都没有关系,我只要你告诉表哥,你是真的想留在齐王府,还是随我回苏州。”
“母亲她……也很想你。”
漪漪怔怔地看着崔桓玉,眼泪顿时再也忍不住,宛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从通红的眼眶中无声砸落。
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是雷霆手段的掌控与隐忍打压也无法藏住的,魏玹看着“情到深处”而落泪的沈漪漪,眸光渐渐变得冰冷。
“你是想死,还是想让他死?”耳旁突然响起他温柔的低语声。
“不!”
沈漪漪慌乱地抓住魏玹的手,看着他哑声说道:“不,我不想回去……”
她闭了闭眼,对崔桓玉轻声道:“我喜欢锦衣玉食的生活,我不想再回去过苦日子,表哥,我不怨你了,你回去罢,世子待我很好,他……他,他救了我许多次,如果不是他,我早就已经死了……我喜欢他,不想离开他,这一辈子,我也只想同他在一处。”
这一辈子,我只想同他在一处。
这一辈子,我只想同他。
可这一辈子,本该是与他啊……
崔桓玉眼眶中渐渐涌上一抹湿润与苦涩,面上却依旧强撑着笑道:“既如此,身为你的兄长,表哥自是会,为你寻到了如意郎君而感到高兴。”
魏玹微微一笑,温声道:“既然都是一家人,漪漪,不如让你表哥在府中小住些时日,你也好与他叙叙旧?”
“不用了!”
沈漪漪生怕他对表哥不利,急忙拒绝,“表哥……表哥……他,应该住不惯府里。”
崔桓玉知她为难,沉默了片刻道:“我在城外有处宅子,便不劳烦世子与……表妹了。”
“嗯,”魏玹不咸不淡地道:“那我也不便强留崔郎君,春杏,将姑娘带下去,我还有事与崔郎君商议。”
春杏来扶沈漪漪,沈漪漪握着魏玹的手不肯放。
“听话。”魏玹平静语气透着一股冷意。
沈漪漪无可奈何,只得由春杏搀扶着,一步三回头退了出去。
……
“世子有何话,不妨直言。”
沈漪漪走后,崔桓玉声音淡了下来。
魏玹的语调也是不冷不热的,“漪漪的身世,你知道多少?”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胶了片刻,崔桓玉没有遮掩,坦诚地自怀里拿出一枚玉佩摆在几案上道:“这是表妹的生父留给她的遗物,姨夫临去时之前,托付我帮表妹找到她的生身父亲。”
陈氏虽已生育过,但她知书达礼,美貌聪慧,心灵手巧,直到纳了陈氏,沈固才品尝到世间情爱的滋味,他极宠爱陈氏,并且爱屋及乌,将沈漪漪视作自己的亲生女儿,掌中明珠。
但对于从前发生过的事情,陈氏从未主动与他提过一次,便是偶尔他好奇问起,陈氏也只是淡淡地说一句遮掩过去。
她虽不说,沈固却知道,陈氏心里还念着她的前夫。
便是沈漪漪的亲生父亲。
那个不知为何抛弃了她们母女的男人,在她心中从未有一日被忘怀过,有时午夜梦回,她口中都在喃喃喊着他的名字。
只隐约听到是一个“晋”字。
从那之后漪漪的亲生父亲便成了沈固的一块心病。
临死之前,沈固想帮沈漪漪找到亲生父亲,而后将女儿重新托付给他。
他知道,陈氏每每提到从前便冷脸,并不是因为她痛恨那人,而是因为不能够回忆起他,漪漪自小身上便带着的那一块玉佩,陈氏珍之重之,时常会望着一块玉佩出神落泪。
他得到了陈氏的人,却永远也得不到她的心。
她的心里,满心满眼装得都是另一个男人。
即使是嫁给他,他将她宠到骨子里,她亦是宠辱不惊,钱氏只是一个导火索,真正令陈氏郁郁而终的根本原因,是心病难医。
沈固不甘心,在陈氏过世之后也一直私下寻找漪漪生父的下落,这才在临终之前,将女儿托付给崔桓玉。
这次上京赶考,崔夫人执意要漪漪跟着过去,不仅仅是想要她跟着见见世面,也是因为那块玉佩的材质非富即贵,说不准在长安可以找到一些漪漪身世的线索。
魏玹肯帮沈漪漪找生父,这是好事,他一个凤子皇孙朝廷命官,手握大权呼风唤雨,只有将这个玉佩给了他,才有可能真的帮到漪漪。
“你便不怕,我抢你的功劳?”魏玹摩挲着手中温润的玉佩。
沈漪漪自小性子文弱羞怯,从小到大,都是崔桓玉呵护着她。
看着那个跟在自己身后跌跌撞撞,极爱脸红的小女孩儿慢慢长大,长成花容月貌,眉目宛然的大姑娘。
曾经以为两个人可以携手一生,最后却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倘若不是因他一时疏忽,漪漪又怎会吃那么多的苦。
从头到尾,错的都是他一人而已。
所以无论能不能做成夫妻,在崔桓玉心中,他始终都会是她兄长和后盾。
“我知世子不喜我,倘若此前不是世子多次阻挠,我也不会直到今日才找到漪漪。”
魏玹亦冷声道:“你也很聪明崔郎君,区区伎俩皆被你轻易识破。”
作者有话说:
大概是修罗场,相信我对狗子而言的确是修罗场,别看他这么嚣张!
因为本文男主没有或很少心理描写,所以如有小天使在评论区提出疑问,作者的回复仅代表的是男主立场,真不是为男主说话或开脱哈,只是文中没写出来的内容而已,也欢迎大家有疑问就在评论区提出来~
各位小天使这么包容,咱们评论区这么和谐,今天还是红包~
注:“纵使相逢应不识……”一句选自苏轼《江城子》
第58章
孙掌柜故意误导崔桓玉那半片残盏出自南地富商, 并防止他再通过其他识货之人认出那半片残盏端倪, 索性买通街上的小乞丐将那半片残盏偷走。
如果没有那欲盖弥彰的一偷,或许崔桓玉当真就信了寄附铺孙掌柜的鬼话。
孙掌柜大约怎么也想不到,崔桓玉从小便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半片残盏的花纹样式早被他熟记在了心中, 坐上南下的客船之后, 他画下半片残盏的轮廓,有幸在客船上结识到一位识货的富商。
那富商观摩之后告诉他这半片残盏乃是皇室御用之物, 而皇室之中,与那日他所见白衣男子年纪气质相仿之人, 除了曾经威名赫赫的西州大都督,击退突厥百万骑兵斩杀突厥大将阿史那葛鲁的齐王世子魏玹,崔桓玉再也想不到旁人。
崔桓玉平静道:“世子大可不必如此, 我与漪漪情同兄妹,从小到大, 表妹都将我视作她的亲兄长, 因我一时疏忽,使得表妹险些流落……这皆是我之缘故,是我愧对于她。”
“你知道便好。”
“……表妹从小颠沛流离,身世坎坷,望世子此后能珍重她,爱护她, 莫要让她受半分委屈。”
“我是她的郎君, 自会呵护珍重她,无须崔郎君如此多言。”
“……”
崔桓玉想到先前的齐王世子逼疯郑氏嫡女的传言, 嘴角扯了扯道:“还望世子, 说到做到。”
*
沈漪漪先前与魏玹大吵一架, 春杏也是知道的。
估计那位崔郎君,与姑娘关系匪浅。
她将沈漪漪扶回房中,沈漪漪依旧心神不安,三番两次要她出去打听。
半个时辰后,春杏匆匆回来,低声道:“世子回来了。”
沈漪漪急忙站起来,刚走到门口,便见魏玹神色冷峻地从外头挑帘而入。
魏玹睇了她一眼,讥讽道:“怎么,还怕我伤了你那好表兄?”
沈漪漪低着头小声说:“没有,我,我是在等世子。”
魏玹瞧着她这幅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冷脸头也不回地进了净房。
沈漪漪便挥挥手,让春杏等人先退下去。
走到净房,给魏玹打湿帕子,想替他擦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