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可若是个假方子,解毒反而害死了人,廖大人身为太医院院判,可不会白背个害死人的骂名,太医院定要查个明明白白。
而我呢,也不吃这种亏,哪怕告到御前,我也要证明是你毒害兰姨、还误导廖大人。”
一个是家务事,一个是告御状。
忠义伯听得脑门火星直冒,转头瞪着伯夫人:“你给个准话!”
伯夫人正是一肚子的气。
别听秦鸾说话慢条斯理的,可正是这种慢条斯理、不疾不徐,让伯夫人愈发愤怒。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一个晚辈,竟然如此!
“她说什么你都信?”伯夫人的火气被忠义伯的火星子点燃了,猛得拍了几下几子,“她说什么,皇上就信?还告御状呢!御书房是她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的地方?”
这个问题,秦鸾没有等忠义伯回答,直接给了伯夫人答案。
“我兴许人微言轻,但我的人证,御前还是能说上话的,”秦鸾道,“昨夜从兄长带走宝簪,到宝簪交代真相,定国公都在场。”
忠义伯猛然扭头,愕然道:“谁?”
秦鸾道:“定国公、赤衣卫指挥使,林繁。”
忠义伯倒吸了口寒气。
同样是开朝封爵,定国公林家是众公侯伯之间,最最受皇家倚重的。
不论是先帝,还是今上,提起林家,全是溢美之词,以及浓浓的惋惜。
林翰战死,林宣因伤病而亡,若是这两位还在,朝廷收复疆土会顺利许多。
因着祖父、父亲的战功,林繁早早被调到皇上身边,从御前侍卫到赤衣卫指挥使,是大红人。
当然,这不是最让忠义伯害怕的。
林繁那人,最让京中勋贵、大臣们头痛的是,他真的很烦。
第13章 林繁很烦
林繁很烦。
这是京中勋贵簪缨们的共识了。
倒不是说林繁话多,整日里说个没完没了,相反,林繁多数时候,比较沉默。
尤其,与他幼年时的小孩儿心性相比,长大了的林繁可以被称一声稳重。
同是开朝封爵,忠义伯也算是看着林繁长大的。
这孩子吧,小时候属猴,活泼又外向,精力充沛,甭管成国公布置了多少功课、让他操练多久的功夫,一样能上房揭瓦。
淘气是淘气了些,却也不胡闹。
打哭了的手下败将两只手数不完,且都是哭嚎着回家挥拳扎马步,成国公拎着林繁登门赔礼,被打的那家乐呵呵地反过来道谢。
连皇上、皇太后都夸林繁虎父无犬子、林家后继有人。
但凡家里有孩子的,对林繁都眼馋。
谁不想要个能让自家老脸生光的男丁?
而忠义伯,更是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不止是羡慕林家有个林繁,更羡慕别家有年纪相仿的男丁能让林繁捶一顿。
本朝尊武,有本事的,都是好儿郎。
打不过就练,练完了再打。
平日里不锤炼,等上了战场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万家的爵位是拿金银供出来的,没有武勋,没有文功,底气不足。
忠义伯一直等不来男孙,失了让林繁捶一顿的机会,后来,林繁性子也变了。
父亲林宣在西征途中因旧伤复发病故,定国公府只剩下孤儿寡母,林繁似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小孩儿心性收了,不上房不揭瓦,听说没日没夜地念书练武,就为了能早些撑起家业。
前些年,林繁成了御前侍卫,大伙儿再看他时,才惊觉,时间过得真快。
少年郎当家,不容易。
他们这些世叔、世伯,甚至更长一辈的,朝堂上能多指点、多引路的,自当出一份力。
等林繁当了赤衣卫指挥使,有人在他手里吃了亏,这样的心理是半点没有了。
别看林繁话不多,逮到小辫子时能把人烦死。
顺藤摸瓜、抽丝剥茧,官员不正、纨绔闹事,但凡犯到赤衣卫手里,统统不客气。
偏他御前大红人,祖上功业深,自己又承了爵,论品级满京城也没几个能对他发号施令的,威逼利诱全无可能,真真让人无可奈何。
这还引什么路,指什么点?
只盼着自家太平,别叫林繁惦记上!
无人想被他念着,更不想他念着自家,因着他字“念之”,“之”音同“枝”,与他有摩擦的,就在背后拿“树上那个”、“树上那个”的叫。
一来二去的,在背后,很少有人以“定国公”、“指挥使”来称呼他。
也就忠义伯这样的老资历,仗着当年曾和林繁祖父林翰一起、支持先帝爷揭竿起义,叫一声“林小子”。
当然,忠义伯心里明白,如此摆辈分是自己厚颜了。
若无其他状况,互相乐呵呵的,倒也无妨。
一旦被林繁揪住了,别说捋着胡子、自摆姿态叫“林小子”,就算是他点头哈腰一口一个“国公爷”都无济于事。
思及此处,忠义伯看向自家老妻的目光越发不满。
真是老糊涂了!
看宝簪那浑浑噩噩的模样,就知道秦家丫头所言非虚。
儿媳妇那病症,定与老妇脱不了干系。
心生歹念,还被人抓到了把柄,愚蠢至极!
“那方子准是不准?”忠义伯板着脸,问道,“事关儿媳性命,你老老实实说!人若救不下来,闹到御前,你让我怎么向皇上回话?”
伯夫人被忠义伯的怒目瞪得心里发虚。
她不怕秦鸾那一套一套的话,一个小丫头,她不放在眼里。
她更不在乎儿子怎么想,孝字当头,儿子还能为难她这位母亲吗?
她做这些全是为了万家,为了忠义伯府。
可她怕自己的丈夫。
“方子……”伯夫人的嘴唇动了动,语气不甘,“有几味药的分量不对……”
闻言,秦沣不由看向秦鸾。
竟然连这个都叫阿鸾估准了。
神了!
伯夫人调整的几味药都是混在一起时极好分辨的,把药包打开挑拣出来就是了。
秦鸾把准确的方子记下。
不用她提醒,万承忙不迭让亲信去请廖太医,万妙取了屋里纸笔,急急写下。
在等候太医登门的两刻钟内,明明屋里聚了那么多人,却是静静的,无人说话。
或者说,来龙去脉虽确定,但人心里的情绪依旧酝酿着、翻滚着,没有立刻付诸言语,不过是风雨之前的宁静而已。
一旦风雨起,便是惊涛骇浪。
待廖太医被引进屋中,也叫里头状况给弄愣了。
原想着,伯府匆忙来请,兴许是世子夫人的病情有反复。
哪知道一进府,没有往那厢去,反而是来了伯夫人院子,这叫廖太医暗暗嘀咕。
面上恭谨请了安,廖太医从万妙手中接过了一张纸。
墨香清新,一看就是刚写的。
定睛一看上头内容,廖太医的呼吸紧了紧。
单独看,全是日常见的药材,可这么配在一块,若说是给体质燥热之人用作纾解,似乎又不太对……
不!
忠义伯府拿出来的方子,十之八九与世子夫人有关。
那么……
顺着这个思路意向,再观屋里众人各种神色,廖太医脑海里只剩三个字了。
好家伙!
真就好家伙!
他老廖行医多年,早年医馆坐堂,后来给贵人们诊断,见过各种疑难杂症,也知道各家弯弯绕绕。
真没想到,此番还摊上这样的内院难堪事了。
以他的眼力,加之近些时日对伯府的了解,自然能从各人的表情上参透谁动的手,谁忿忿,略定了定心神,廖太医与忠义伯道:“此方对世子夫人身体有碍。”
忠义伯老脸通红。
有碍,多么顾忌伯府颜面的说法啊。
忠义伯咳嗽着清了清嗓子:“我那儿媳妇的身体,有劳老大人了。”
见老伯爷尴尬,廖太医反而不尴尬了。
“先前没有方向,看漏了这番可能,”廖太医拱手道,“现在有了方子,对症下药,自是不难。各位放心,世子夫人定然会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