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要不然,问问巧玉姑娘?
不行。
万一弄巧成拙,他岂不是成了猪一般的亲随?
其实,老夫人感觉到了。
林繁平日不用香料。
屋里若点香,十之八九,是夏日熏蚊虫。
眼下还未到时节,而那味道,也截然不同。
不甜腻,很淡雅。
符合她想象中的那位修道的秦大姑娘。
离别在即,念之想要见一见心上人,太正常了。
只可惜,她现在还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能与秦鸾接触。
那是阿矜的女儿,又与表姐在观中生活好几年,只这两点,就让老夫人在未曾谋面之时,就生出了数不尽的好感。
能叫念之惦记在心里的姑娘,一定十分出色。
“等用了饭,”老夫人道,“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林繁应下。
他原以为,老夫人说的会是观中求来的平安符一类的东西,直到老夫人引他去了林宣的书房。
上回摆法阵的痕迹,都已经收拾干净了。
老夫人一直走到耳室,指了指角落:“这柄长枪,念之,你带上吧。”
林繁顺着看去。
他当然认得这柄长枪。
这是林宣从前用的,随他灵柩返京,却没有随他入殓。
老夫人坚持留下,做个念想。
这些年,长枪一直摆在这里,老夫人时不时过来擦拭,而林繁,也从完全提不动,到能够轻易挥舞它。
“好。”林繁上前,握住枪柄。
没有记忆里的那么沉,却也让他记得,林宣当年教他枪法时的模样。
回到书房,林繁搬了把杌子坐下,拿着帕子擦拭枪身。
多年收存着,因着保存得当,枪尖依旧锐利有光。
只那簇红缨,暗沉了许多。
林繁起身,进内室里,不多时,提着把小木枪出来。
老夫人不由多看了几眼。
那把木枪,就是个玩具,适合四五岁的小童,拎在林繁手里,实在太短了。
念之幼年时,有这样的玩具吗?
老夫人一时记不清楚。
直到,她看到林繁把木枪上那一簇红缨解了下来,而后,他又把银枪上的红缨解开,一大一小两簇,混在一起,细细捋顺,重新系在了银枪上。
她忽然间就想起来了。
先太子曾给还在娘胎里的孩子亲手做过一把木枪,还因此,与先帝爷之间闹了几句“笑话”。
表姐与她提这一段时,笑得十分开怀。
谁能想到,不久之后,会有那么多的变故?
她连表姐的下落都寻不到,更别说那些小物什了。
那段时光,终是太远了。
可是,兜兜转转,这把木枪,还是回到了念之手中,寄托着先帝、先太子对念之的所有期许,陪着他,初赴战场。
第166章 像谁
登上皇宫城楼,皇上看着广场上的众将士。
居高临下,原是看不清楚底下众人模样,但皇上一眼就寻到了林繁的身影。
林繁站在前列,与安北侯说着些什么。
长枪拄地,风吹得那簇红缨飘扬着。
皇上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
这画面,很是熟悉,熟悉得,让他整颗心都往下沉。
冯仲将军先前被叫到了御书房,与皇上说了一上午的调兵遣将的想法,此时跟着一起到了城楼上。
顺着皇上的视线,冯仲看到了林繁,也看到了那柄长枪。
定睛看了看,他猜测,那好像是林宣生前的武器。
冯仲不知道皇上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更不清楚林繁的秘密,他只照着常理,揣度皇上心思。
林宣能文能武,受皇上信任与器重。
这些年,但凡提起林宣,皇上总是表露出遗憾与怀念。
这么想着,冯仲道:“定国公手里的长枪,臣看着,似是他父亲留下来的。”
皇上闻言,睨了冯仲一眼。
“虎父无犬子,定国公此次,定能建功,叫西凉人一听他的名字就胆颤,”冯仲没有察觉到异样,又道,“敌人有多愤狠,我们大周百姓就有多么喜欢。这么看着,那身姿,真像啊……”
这几句话,落在皇上耳朵里,格外尖锐。
没有克制住脾气,他冲口问道:“像谁?”
冯仲瞪大了眼睛。
这算什么问题?
能像谁,当然是像他爹呗!
难道定国公还不止一个爹了?
“朕……”在得到回答之后,皇上自己回过神来,那答案不听也罢,“老将军先下去吧,时辰差不多了。”
冯仲便没有纠结皇上的问话,依言下了城楼。
皇上依旧背手站在上头。
长枪,是林宣的长枪。
赵临虽也是枪术高手,但他那柄长枪,当年是随着入葬了。
可林繁这个人,让皇上无法不将他与赵临的身影重叠起来。
赵临善战,大周建朝前,就四处征讨。
每一次,皇上都会送他出征,看到的,是誓师时赵临的坚定与信心。
从初出茅庐的少年,到身经百战的青年;从赵大将军的儿子,到大周的皇太子。
赵临的每一样身影,都刻在皇上的脑海里。
因此,他记得很清楚,建隆三年,也是这个时节。
料峭的春寒刚刚才退去,微风中带着丝丝暖意,赵临抵住了朝中各种压力,亲自挂帅出征。
他跟着父皇一起,站在这座城楼上,与将士们践行。
赵临在广场上,与林宣说着话,他脸上的笑容,传到了城楼上,让父皇都不由展露了笑颜。
那时候,皇上也笑着。
即便是,他的心中,没有任何笑意。
他不住想着,赵临这回坚持亲征,是错误的、失败的,是对大周不利的。
出发时笑得这么开怀,回来时一定垂头丧气。
或者,也有可能根本回不来。
只是,皇上在京中,几乎每隔三五天,就有捷报抵京,连最是坚持“太子不该亲征”的老臣们都不太提这一桩了,朝中都是夸赞之语。
不过一年光景,赵临奉上的是两州六府的傲人战绩,满朝惊叹。
大军凯旋时,正是建隆四年的二月末。
那年是个暖冬,春天来得特别早,大军进城时,春花绽放。
百姓们纷纷到街上迎接大军,把一枝枝花枝投向他们的怀中。
而皇上,随父皇登上城楼,等到的是满怀花枝的赵临。
赵临站在那儿,笑容比他出发时,还要灿然。
那副画面,皇上至今想来,依旧清晰如昨日一般。
隔了二十几年的漫长时光,这一刻,他看着林繁,就像是看到赵临。
春风习习而来,吹在身上,皇上没有觉得有半点暖意,反而是,越发的冷。
不安与烦躁充斥着,可大军出发在即,作为皇上,他必须说些什么。
强压着心绪,在众多将士们的目光里,皇上抬高声音,鼓舞士气。
他说得简单,底下依旧激昂。
战鼓声响,冯仲上马,秦威与安北侯两位副将跟上。
林繁随后上马,依着队列,浩浩荡荡出城。
除了在广场上誓师的,还有众多兵士集结在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