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京城在背后远远褪去,车上的人这才纷纷松了一口气。
长公主把匣子又合上了,问林芷道:“那位行人是?”
“不认得,”林芷答道,“看着很眼生。”
长公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马车一路疾行,到了庄子上。
如安排好的那样,先撤出来的人都已经不见了。
留在这儿的,只有阿沁。
阿沁上前来,禀道:“二夫人他们都很担心,眼看着时辰到了,不敢再耽搁,已经启程了。”
永宁侯夫人问她:“你留下来了,谁带巧玉姑娘骑马?”
那一行人中,各个都是马上好手。
定国公老夫人深入简出许多年,但她年轻时,随瑰卫征战,骑射亦是出众。
只巧玉,浅浅学过些皮毛。
阿沁答道:“二姑娘带着。”
永宁侯夫人嘴上抱怨了一句“她倒会表现”,心里也清楚,以阿鸳的骑术,带个人不在话下。
“宫里眼下还未察觉,”长公主道,“等他们母子回过神来,追兵就来了,我们得快些启程。”
侯夫人换下了染血的外衣,头发上沾的是来不及弄了,干脆拿一长帕覆上、系好,做个头巾。
阿沁带着采薇几人牵了马来。
为了这一天,老侯爷出发后,侯夫人就让阿沁仔细挑选适合的马匹,耐心调教,配上马鞍马镫。
这会儿,牵着缰绳,侯夫人拍了拍马脖子。
她十分满意。
“走吧。”侯夫人翻身上马。
阿沁冲秦鸾笑着道:“大姑娘勤学了些时日,给侯夫人看看成果。”
秦鸾笑了起来。
远远的,又是几声惊雷。
天黑路滑,后半夜兴许还会落雨,但谁也顾不上那些了。
他们得立刻西去,离京城越远越好。
京城已经近了入眠时候。
各家各府里亮着的灯油、蜡烛,渐渐熄了。
永宁侯府里,汪嬷嬷看了眼时辰,吹熄了二房的灯。
既然是诱敌之计,那就得演得像。
二夫人等人陆续撤了,留下来的人,该点灯时点灯,先灭灯时灭灯。
先前刚得了消息,侯夫人出宫后去安国公府接了大姑娘,然后就失去了线索,隔了会儿,长公主的马车离开了京城。
汪嬷嬷猜想,她们应该是一道走了。
都走了,便能放心了。
屋子里都暗了,汪嬷嬷提着灯笼,把余下来的人手都聚到了院子里。
“运气真不错,到现在都没有被御林军寻上门,”她顿了顿,又道,“最多到天亮,就要被围了。银钱都备着,契书都在这儿了,各人领各人的,自去躲避吧。”
没有人说话,只两个小丫鬟,眼睛通红啜泣着。
出来做事,还能是这么和善、客气的主家,十分难得。
侯夫人离开,把他们留下来,并不是不信任他们,而是一时带不走这么多人。
一管事握着手中银票,哽咽着问:“汪嬷嬷,你怎么打算?”
汪嬷嬷道:“我去城门那儿蹲着,一开城门就走,赶是赶不上的,但慢慢走,等老侯爷他们回来时,路上就能遇上了。”
管事一听,连连点头:“有理有理,我与你一道走。”
侯府角门大开,大伙儿陆陆续续走出,各奔东西。
汪嬷嬷又看眼侯府,心沉了沉。
这个夜,长些吧、再长些,让二夫人他们走得远些、再远些……
安国公夫人床头的油灯,久久未灭。
她听了毛嬷嬷的回禀,坐在桌边,很久都回不过神来。
“造反”两字,萦绕脑海。
如今并非乱世,边关战事未平,可其余地方,还算太平。
她与永宁侯夫人是旧相识,秦家绝没有自己当皇帝的心。
能到今日下血手这步,显然矛盾埋了很久了。
若是皇上过分猜忌,秦家只要交出兵权,永宁侯以一身战功回京,自然能安皇上的心,甚至永宁侯为了自家安危,不用急切请缨去飞门关……
如此看来,应是秦家不肯交权。
为何?
秦家要辅佐谁?
又是谁,能让皇上“怕”到步步紧逼,为了制住秦大姑娘,连舒儿肚子里的孩子都利用的局面?
“永宁侯,”安国公夫人喃喃着,“秦胤对先帝那么忠心耿耿,皇上又……”
呼吸凝住了。
一个念头,冲入脑海,险些叫她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是啊。
曾经,她的丈夫安国公无数次夸赞过大周的皇太子。
“骁勇善战,青出于蓝。”
“我儿若有太子这般武勇,我仰天大笑。”
太子赵临,在他们这些武将眼中,是大周最好的继承人。
先太子早逝,遗腹子下落不明。
现在想来,那个孩子回来了。
第263章 灰头土脸
常宁宫前,皇上背着手,久久没有挪步。
先前隔得远时,只能看到浓浓滚滚的黑烟,直到站在近前,那红色的、跳跃的火焰才映入了眼帘。
极其刺目。
伴着黑烟,让皇上忍不住想侧过头。
常宁宫储水的大缸早用空了,宫人们只能提着水桶,来回奔走。
一阵脚步声,匆匆过来。
皇上循声看去,见到了急切的程皇后。
说起来,他也有些时日没有见过程皇后了。
皇后的仪容不如以前整齐,头发只简单拢着,并未梳理端正。
皇上疑惑地打量她:“皇后做什么呢?”
“臣妾正沐浴,听人说这里走水了,赶忙就过来了,”程皇后行礼,认真看了看火情,道,“这风裹着烟,怕是要吹去慈宁宫里。太后娘娘闻着定是难受。”
皇上道:“太后去淑妃宫中了。”
程皇后闻言,佯装一愣,复又颔首:“那就好。”
钟嬷嬷扶着程皇后,一脸关切地问:“怎么会走水了呢?”
这个问题,亦是皇上想问的。
程皇后睨了眼皇上,道:“得先救,等火熄了,才能得空问人,不然这乱糟糟的。”
水一桶一桶扑过去。
火光时明时淡,却一直没彻底消失。
柱子承受不住火势,大殿轰然塌下来,激起浓烟与火星子,冲得所有人一阵咳嗽。
钟嬷嬷眼珠子转了转,装作惊恐,与程皇后咬耳朵。
声音不轻不重,每一个都落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她说:“先前落雷,莫不是惊雷将大殿点着了吧?”
话音一落,皇上的脸色,仿佛是在浓浓黑烟里站了一刻钟似的,染成了炭。
“慎言!”程皇后低声训了。
抬起眼,又把视线落在了火光上。
熊熊火焰在她的眸子里跃动着,烧起来的,不止是眼前的建筑,还有她的心。
直用了半个多时辰,火势才渐渐止了。
明火消失,只细碎火星子跳舞,木头烧成了炭,继续滋滋冒烟。
如此状况下,自然也无法调查状况。
清了清嗓子,皇上道:“徐六!”
没有人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