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海暮夜
而又有谁,能想出这种险些要他上当的传言!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范!济!”
……
宫墙下,裴晏信步徐行,风姿翩然,引得路过宫人频频偷看,却又窥不见其任何心绪。
显国公此举,既称得上高明,也算得上愚蠢。
若殿下没有稳住,露出哪怕一星半点儿破绽,以陛下的心性与多疑,都是显国公赢了。可殿下若是渡过了这一关,陛下不再心虚疑虑,那么自然也能冷静下来,回头算账。
之前以显国公生辰贺礼之事,也不过只是些许动摇了陛下对他的信任。他倒好,如今竟是自毁城墙。
陛下能容忍显国公算计旁人,却绝不会容忍他算计自己。若是叫陛下知道范济竟敢算计到他头上,甚至直直地去戳他不可言说的心事……这多年的情谊和信任,估计一丝半毫都剩不下了。
想到这里,裴晏的脸上泛起几不可察的笑意,让路过的一队宫女皆是看红了脸。
原以为还要再等待些时日,但显国公自毁根基,倒是让时机提早成熟了。
*
北境,平州,港口。
一队运送粮食的商船缓缓入港靠岸。船老大站在甲板上,皱着眉头对身边的一个副手打扮的人说道:“那批货物真的能从这里卸下?不会有事吗?”
“您就放心吧,该打点的,上面早就打点好了。”副手打扮的人笑着说。
“那批货物到底是什么?”船老大扭头,探究地看向身边的人。估摸着那批货物的重量,他心中有所猜测,却又不敢确认,只希望他猜错了。
“箭已离弦,现在才来担心,是不是晚了些?”副手打扮的人恶劣一笑,说。
船老大没有再问,可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浓。
“下了船,卸了货,你便可以将此事彻底抛到脑后。”副手打扮的人说:“想想酬金,可别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出了岔子。”
“但愿如此吧。”船老大叹了口气,说。
船一靠岸,船老大就如以往一样,下船打点招呼码头上的小吏,然后安排手下船工去码头上招来脚夫卸货。按照惯例,他要上交货品清单,然后由码头上当值的官吏抽查货物。他才将清单交上去,那副手打扮的人就上前与值守的官吏低声说了些什么。
那官吏脸色变了变,却没有再要求检查货物,副手回头,得意地看了他一眼。船老大心一松,立刻招呼脚夫卸货,一直到货物都卸完了,那官吏才慢悠悠地问:“都卸好了?”
“回大人,卸好了。”副手满脸殷勤笑容,哈着腰,往官吏手中塞银子。
“接货的人呢?”官吏又问。
“到了到了,不会耽误后面的货船的。”副手指着在远处候着的一队板车,说。那队板车旁边站着几个脚夫打扮的人,看着颇为威武壮实。
“哟,都弄好了呀。”不知何时,码头上出现了一个青年,他一袭白衣,手拿折扇,颇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与这又脏又乱的码头格格不入。只见他‘唰’地一声合起扇子,抬手一点,轻描淡写道:“那就把他们拿下吧。”
船老大与副手均是一惊,紧接着,便见到他们已被官兵团团围住!
副手强作镇定,问道:“这位大人,小的们可是做错了什么?我们商队可是周大人关照过的……”
副手所说的周大人正是在此地为官的,前吏部尚书周吉安。
“哦?本官关照过什么啊?不如说说看?”身着官服的周吉安也出现在码头上,沉声问道。
副手看去,见周吉安落后半个身位,站在白衣青年的身后,这是跟从的姿态。到了这时,他哪里还不知道这白衣青年身份不简单?他面上不显,眼睛却不着痕迹地四处瞄,想找到逃生的路。
“别看啦!”白衣青年笑嘻嘻地说:“天罗地网早就布好,就等着你们往坑了跳了。”
距离码头不远的茶楼二楼,郭宁斜靠在围栏上,左手点心右手茶杯,嘴就没闲下来过。
“守了这么多天,终于动手了。”
郭宁身边端坐着个妇人,她往郭宁所看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边乱糟糟的,也看不清个状况。
“郭小姐怎知道他们动手了?”妇人问。
“喏。”郭宁拍拍手上的点心碎屑,伸手一指,道:“若是没有鱼儿落网,那家伙怎么会出现在码头那么脏乱的地方?周夫人你看,就是那个穿得好像随时能去灵堂哭灵的人。”
周夫人:“……”
她看了过去,目光却落在了身穿绿色官服的周吉安身上,微微一笑,随后又肃起脸色,郑重行了一个大礼,道:“还请郭小姐代我向公主殿下转达,我夫妇二人叩谢公主殿下大恩。多亏公主殿下不计前嫌,提醒于我夫妇二人,才叫我夫不至于再酿成大错。”
前些日子显国公曾派人吩咐周吉安,要他通融几艘货船入港,周吉安以为显国公只是偷运买卖一些货物以此牟利,并未多思便应下了,哪里知道那些‘普通货物’竟是这么些要命的东西!
之前周吉安听完书叁和郭宁所述之事,立刻膝盖一软,差点儿当场跪了下来。之后便异常积极配合书叁和郭宁调兵遣将,自己也日日守在码头,恨不得早日将这批兵器拦截,捉拿犯人归案。
“显国公敢这样吩咐周大人,应该是手中捏着他什么把柄的吧。”郭宁又捞过一块点心,一边吃一边问:“看周大人神色,竟似全然顾不得自己的把柄了。”
“所谓的把柄,最差也不过使他贬官流放。”周夫人苦笑着说:“可若真把这批兵器放了过去,便是通敌叛国,那可真是万死而难赎其罪了。”
“我有些好奇,若是周大人一意孤行,夫人又当如何?”
周夫人这一次没有回答,只是对着郭宁笑了笑,眼中的决绝之意却明显且坚定。
“我懂了。”郭宁一笑,道:“难怪阿璃说,她不信周吉安,却信他的枕边人。”说罢,她从怀中拿出几张纸,展开,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字。郭宁说:“书叁抓了人,我也得做我的任务了。”
“郭小姐还有任务?”周夫人的目光落在郭宁所拿纸张上,略有好奇。
“那是自然。”郭宁一笑,说:“书叁负责的是‘人赃并获’,我负责的是‘民怨沸腾’。”郭宁拍了拍王绣鸢写的说书段子,说:“要闹得沸反盈天,满城风雨,陛下才不会将此事含混过去,如此,北境的血才不会白流,如此,作恶的人才能伏法。”
周夫人恍然。
“因势利导,光明正大。”郭宁扬扬眉,说:“我们殿下,爱行的从来都是阳谋。”
作者有话说:
沧海本职工作做了五年的项目,终于完成临床试验了呜呜呜呜呜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以后也可以跟业内的人吹牛了,你知道XXX嘛,那是我参与研发的呜呜呜呜呜
第162章
前吏部尚书, 现平州县令周吉安在平州码头当场擒获一队伪装成商队入境的北狄武士,又在港口查获了整整两船的兵器!
士兵们打开木箱,掀开稻草之后, 码头上所有的人都见到了木箱中闪烁着的钢铁寒光,那是唯有利刃才能拥有的光与寒。
私运兵器至大周边境, 又有伪装成商队的北狄人在此接应,这桩桩件件究竟意味着什么, 哪怕是街边稚儿都能明白!
如今距离当年北狄大举进犯,屠城杀人也不过将将过去了六年而已。城墙上的血迹还未褪去, 战死将士的家人还未从丧子之痛中走出, 身历那场惨事的百姓们至今仍被梦魇所缠。
伤痛未去, 竟已有人为了私利,向北狄私贩兵器!令人最无法接受的是, 那些挥向北境子民的屠刀,竟然是大周人自己亲手递出去的!
人赃并获的那一日码头上就闹将开来, 后来更是民愤民怨, 成鼎沸之势,如同烈火燎原一般,一路从北境烧到了长安, 烧到了朝堂之上,荣景帝的眼皮子底下。
上朝时,荣景帝勃然大怒,将朝臣们逐一发作了一遍, 最后派出了刑部尚书, 亲自带人去北境查清事实, 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刚刚成为刑部尚书的王放:“……臣领旨。”
*
“看来今日王兄没有时间与我们厮混了。”进入包厢, 崔朝远四下一看, 只看到王绣鸢与谢娴霏一左一右坐在桌案两侧,笑着说道。
“他如今在家中整理行装呢。”王绣鸢说:“听说北境冬日里极冷,他正满世界找绣娘赶制棉衣冬靴呢。”
“刚刚新官上任就被派遣了这么个活计,想来王兄颇为哭笑不得吧。”崔朝远问。
“他如今八成在跟阿娘感叹自己霉运吧。”王绣鸢说。
大理寺少卿没做几年,其中半数时间都在南境日以继夜地辛劳,发量日渐稀疏。好不容易回来了,寺卿大人前脚对他说子贤辛苦,后脚就把他踢去了刑部。在刑部呆了半年不到,上官就犯事儿被贬,他因大理寺卿大人举荐被破格提拔上去,如今连新的官服还没赶制出来,又要在秋日里北上寒地……
“你别说,如今看来王兄还真有些奇怪的运道在身上的。”崔朝远坏笑着说。
“哈。”王绣鸢放下茶杯,突然笑出了声,神情间颇有些幸灾乐祸,“他只道他一升为刑部尚书就要被派去北境查案,却不曾想过,事情说不定是反过来的。”
这话说完,包厢内静了静,谢崔王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是一笑。
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王绣鸢的意思。阿璃会让这件事落在刑部头上,不就是因为如今的刑部尚书是他们的查案小能手,王子贤吗?
“说起来……”崔朝远凑近王绣鸢,压低声音夸赞说:“这次写得着实不错,荡人心腑。”
“你看出来了?”王绣鸢惊奇道。
“你的笔风我还是能认出来的。”崔朝远挤眉弄眼。
不知为何,王绣鸢心里有些高兴,看到崔朝远对自己笑,又有点儿不好意思,于是回夸道:“你也很厉害啊,短短数日,就将那个‘私生女’的消息传遍各府邸后宅。”
“过奖过奖,远不如你之所为。”
“谬赞谬赞,还是阿远厉害。”
谢娴霏:“……”要不是懒得动,我就给你们腾地方了。
谢娴霏轻咳一声,阻止两人继续互相吹捧下去,开口问道:“修逸仍旧不肯出府吗?”
听到谢娴霏问起吕修逸,两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崔朝远摇摇头,道:“仍是终日在府上借酒浇愁,谁都不见。”
“他是真心倾慕嫣……杨砚姑娘。”王绣鸢皱眉道:“只是他纵使把自己喝死又能有什么用处?”
“情至深处,总有些事情难以自控。”崔朝远叹息,又问:“那日我跟阿鸢先带吕修逸离开,独你留到最后,阿霏你可知……杨姑娘吞下的证据是什么?”
谢娴霏闭上眼睛,轻声道:“那是……一份名单。”一份与显国公勾结的南境官员的名单。
*
就在王放带人离开长安北上查案的时候,有一人日以继夜从江南骑马而来,他一身布衣缟素,双目通红,眼下还有一颗泪痣,看其样貌,还是个朗朗少年。
他进了长安城,一路疾驰,未有半刻停歇,直接来到了朝堂之外,敲响了登闻鼓。
几日之后,朝会之上,杨御史出列,向荣景帝奏禀道:
“启奏陛下,日前有人敲了登闻鼓,上诉鸣冤。”
“这种事情,御史台酌情处理便好。”荣景帝仍旧为北境之事头疼,闻言,随口说道。
杨恭俭却并未顺着皇帝的意思退下,反而继续开口道:“此事臣不敢擅专。”
“嗯?”荣景帝抬起眼皮,向杨御史看去。
“一则,这鸣冤之人身份特殊,他是现如今江南漕运第一大帮的帮主,令狐翡。”
显国公闻言一怔,一双利目看向杨御史。
“二则,这个令狐翡手持公主殿下令信,言说有公主殿下的许诺。”
朝臣们听了,纷纷朝前面的萧璃看过去。
“哦,是有这么回事儿。”萧璃不慌不忙地道:“前些日子本宫与霍将军祭拜故人,却遇宵小偷袭,幸而得这个令狐小哥相助。”萧璃一笑,说:“本宫嘛,素来恩仇必报。杨御史,本宫确实许诺过他,若不违法度,自会相帮。他既然告到了您那里,那便劳烦杨大人帮本宫还了这个人情。”
群臣:让人家杨御史替您公主殿下还人情,也着实是有些不要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