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他才不管什么孩子,他只要谢瑛活着。
他相信,若周瑄留在京城,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顾九章!”
谢瑛昏厥前,绝望的大叫一声。
凄厉的喊声令顾九章头皮发麻,他知道,等谢瑛醒来后,又是一场难以招架的风暴。
如何解释,他没有思绪。
只是凭着本能冲进殿内,回应她:“莺莺,九爷来了!”
细雨飘了整日整夜,谢瑛犹如昏死过去,床榻被褥换了数次,最终才止了血。
顾九章握着她的手,不停呼唤她名字。
怕她就此沉睡下去,怕她不肯再睁开眼。
“九爷,老臣有话有你讲。”
陆奉御同他来到屏风后,他咳了声,嘱咐道:“谢娘子小产伤身,至少两个月内不能同房,切记。”
顾九章冷冷哼了声。
陆奉御心虚,不待问他何意,便赶忙提了药箱匆匆出门。
白露与寒露守在内殿,听见谢瑛沙哑的声音,两人便伏过去趴在床沿,哭着叫娘子。
谢瑛睁开眼,手覆在小腹,双眸失神的怔愣了半晌,而后问道:“孩子呢?”
话音刚落,两人哭的更加厉害。
谢瑛心里拧成一团,她哭不出声,只觉得万分绝望。
得知有孕到失去孩子,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却仿佛经历了大悲大喜,而今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哭。
累,悲痛到麻木的疲惫,让她深深叹了声。
休养了半月,谢瑛才下的床来,甫一着地,两眼摸黑似的,得亏白露和寒露扶的快,将人架住后搀到铺了软垫的圈椅上。
喂了口参茶,谢瑛看见镜中的自己,活脱脱像地狱爬出来的。
她捂住脸,面颊瘦削下去,人很没精气神。
自她醒来后,顾九章便没再过来。
谢瑛也隐约猜到,自己为何忽然滑胎,顾九章碰过药,虽然只转手的光景,但除了他之外,没人有动手脚的嫌疑。
谢瑛有些恍惚,她想集中精力想清楚缘由,可怎么都提不起劲儿来。
凭她对顾九章的了解,他不会无缘无故给自己下药落胎,而七王爷一派自然是要保胎像无虞,那么顾九章是同他们反着来,且暗着来。
她虚弱的靠在椅背,听见外头传来嘈杂额争吵声。
黑甲卫拦着殿门,昌河公主的声音满是暴躁不满。
“本宫为何不能进去,里头是我嫂嫂,我来看我嫂嫂天经地义,让开!”
黑甲卫任她踹了几脚,纹丝不动。
昌河脾气不好,见状岂会善罢甘休,挽起袖子便欲撞门,黑甲卫忙上前挡住,她没撞开,反被那两人顶出去半丈远。
“殿下,没有七王爷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清思殿。”
顾九章负手走来,黑甲卫躬身低下头去。
“顾九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嫂嫂是不会喜欢你的。”她知道顾九章时常进入清思殿,一待便是半天,先前皇兄为了谢瑛同顾九章闹得很是难堪,风言风语流传到坊间,更有许多百姓编排出各种话本讥讽。
“他为什么可以进去?!”昌河公主恼怒着,便要跟在顾九章身后进去,黑甲卫从内合上门,依旧是副冷冰冰奉公职守的模样。
顾九章往外瞟了眼,正好对上昌河公主暴跳如雷瞪圆的眼睛。
殿内熏着沉水香,通雕牡丹纹香炉搁置在楹窗旁侧。
顾九章站在门外等了许久,直到谢瑛发出咳嗽声,他才踱步进去。
“怎么不用膳?”
小几上摆着膳食,箸筷未动,谢瑛躺在床上,翻身朝里歪过去。
顾九章端起碗来,弯腰去拍她的肩,谢瑛反手一挥,碗筷摔在地上,碎裂开来。
外头人听见动静,想进门收拾,被顾九章阻止,便都守在门外,只听见里头又是一阵摔东西的响声。
他们面面相觑。
“莺莺,爷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说罢,狠狠将小几上的盘子一把拂落,七零八碎的声响令门外人都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与此同时,顾九章俯下身去,凑在谢瑛耳畔说道:“莺莺,你们还会有孩子。”
谢瑛惊愕的抬起眼,揪住他衣领。
“你说什么?”
“你们往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但现在不行,那孩子会要你性命,让你血崩而亡,我不能冒险,即便陛下在此,他也不会留下孩子,他也会选你。”
“顾九章,你是说他..他还活着。”谢瑛悲喜交加,生怕是场梦。
“是,他还活着。”
谢瑛眼泪模糊了眼睛,狠狠咬了下唇,疼痛感让她知道这一切是真的,她松开顾九章的衣领,慌忙擦去眼泪,小声问道:“你为何之前不与我说,为何非要等到现在?”
“若非你反应如此剧烈,他们根本不会相信,但你的举动已经超乎我想象,即便我做足了准备,也从未想过你会为他自尽,那一刻,我几乎要跟你坦白,差点便功亏一篑。
陛下活着的消息,不能走漏半分风声,所以我一直不敢告诉你,他们若是看出端倪,便会去皇陵查找真相,届时陛下返京途中定会遭遇重重伏击和阻拦。”
“他去哪了?”谢瑛怔怔的问,她知道一定发生了大事,否则周瑄不会不告而别。
“朝廷出了内鬼,将军事舆图当做交换出卖给西凉各国,陛下不得不赶至西凉,阻止他们的交易,否则我朝将陷于被动,而何大将军与他带领的四十万铁骑,亦会被左右夹击,处于劣势。”
谢瑛迷茫的望着他,点了点头:“是我害了孩子。”
她想起自己插入胸口的簪子,若当时不这么做,或许孩子会很健康,他不会非得落下不可。
顾九章闭了闭眼:“是我自作主张,但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选。
莺莺,比起孩子,你更珍贵。”
殿内不时传出骇人的喊叫,两人似乎争吵起来。
屏风被踹倒,不多时,顾九章衣领松松垮垮,边往外走边整理腰带,宫婢忙低下头去,黄门看了亦觉得面红耳赤。
再往殿内瞧,谢娘子伏在软枕上,仿佛在哭。
周恒听闻消息后,不断嗤笑顾九章的愚蠢痴情。
“还当他多有出息,为了一个女人折腾成这副模样。”
谢宏阔笑:“我家十一娘,自小忤逆不孝,唯独长了张好看的脸,即便性情不好,也在男人身上吃的开。
你瞧陛下,云六郎,哪个不被她迷得团团转,九爷年轻,冷不丁碰到硬茬自然不肯放手,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征服。
男人便是如此,越得不到的越想得到。”
周恒余光往谢宏阔扫去,拨弄拇指上的扳指,慢条斯理道:“谢大人这番话说的甚有道理,只是本王不明白,谢娘子究竟是不是你跟令夫人亲生,为何你们谈论起她来,就像是谈论事不关己的陌生人。”
谢宏阔长叹一声,扭头说道:“她打小就跟家里犯冲,我跟夫人曾找人替她批过生辰八字,她命里克亲,是个很是阴毒的命格。
如今全都应验,她强盛之时,谢家倒台,二娘自尽,我被流放黔州。她虚弱之时,我回京复职,谢家大有起色。
所谓此消彼长,她被什么压一压,谢家便会稳步向前。”
周恒没有挑破,眉眼间的鄙薄已经说明了态度。
总有人能将不疼自己女儿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自以为是。
两月后,正值夏秋交汇时节,七月流火。
宫中传来急报时,大军已经逼近皇城。
彼时周恒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盘算着小皇帝登基,他为自己谋取什么封号,什么权势,他打量的周全,却不防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
“不可能,军队怎么可能如此快速返京归来,何琼之又怎会安然无恙?”
他支着身子,从轮椅上站起来,很是慌乱,更多是想不清,想不明白,怎么死了的人又活过来,且带着千军万马将自己围堵起来。
“召集禁卫军,组织反击!”
身为主帅的周瑄一路冲锋在前,自西凉大战得胜后,便集结十万兵马率先赶赴京城,一路攻城略地,无往不胜。
宫门紧闭,城墙上弓箭手排布开来,箭矢密匝如雨,滚石,火油相继而来。
周瑄命将士搬来云梯,鸣鼓开道,号令一刻钟内夺取宫城。
将士信心饱满,不惧生死,一波接一波爬上去。
很快,宫门被从内打开,他一夹马肚,扬起“伐逆”的旌旗,率领将士浩浩荡荡直冲宫门。
内里的人见状,慌忙丢盔弃甲,原先便不甚整装的队伍四散开来,各自为着逃命抱头鼠窜。
有人忽然喊了声。
“是陛下!陛下诈尸还魂了!”
紧接着,更多的人惊呼,跟着大喊:“真的是陛下!”
无数人丢了兵器,跪地投降,被将领欺瞒的士兵,根本不想与自己将士对抗,他们纷纷高喊:“陛下回来了,开宫门,是陛下回来了!!”
周恒夺权用的是阴谋诡计,真刀真枪绝技不是周瑄对手。
如今周瑄腾出空来,彻底收拾绞杀,叛军被陆续斩落头颅,望风而逃的亦被堵到宫门之内,瓮中捉鳖一般。
周恒大势已去,顾不得坐轮椅,与几十个叛军一道赶往清思殿,欲将谢瑛绑起来推到身前,获得谈判的先机。
顾九章护着谢瑛一路砍杀,自清思殿偏门闯出,越来越多的叛军向他们袭来,仿佛是野兽看到了肉,唯有吞下他们才有力气站住身子。
人群后,周恒扶着廊柱恶狠狠瞪着顾九章,咬牙切齿道。
“九章,你骗了本王,你竟敢欺骗本王!”
“杀了他!”
穷凶极恶之徒露出最歹毒的嘴脸,周恒剑指顾九章,命令众人将其围堵绞杀,另一方则拼命去抢谢瑛,场面血腥且单方面压制。
顾九章很快落于下风,谢瑛被人拽住胳膊往外拔,顾九章抬手便砍,余光又见背后黑影袭来,来不及多想,他抱住谢瑛将人护在身前,躬身往下弯腰。
一柄长刀砍在后背,脊骨被砍得咯吱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