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他哈哈一笑,云彦作揖道:“自然。”
入席后,云彦摸到秀秀冰凉的手,不由探身上前,“娘子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秀秀摇头:“今日能不能早些离开。”
云彦疑惑。
“冯娘子的冠还有五日便要交货,我怕弄不完,遂早点回去早点赶工。”
她说了谎,实则那冠只剩下边角需要细致处理,若聚精会神去做,顶多半日光景,可她总是提心吊胆,坐立难安。
她抓着云彦的手,就像小偷抓着别人的东西。
不踏实。
“好,等聆听圣人圣言后,咱们便回去。”
他攥了攥秀秀的手,秀秀弯唇笑起来,恬淡的面容纯真灿烂,两人的恩爱模样,落在有心人眼中。
周瑄瞟向谢瑛,她正与昌河闲聊,淳哥儿是个不懂事儿的,在她身上爬来爬去,一会儿搂着脖子,一会亲亲脸蛋,不知男女设防。
他暗暗哼了声,看过去的眼神愈发幽暗。
令他诧异的是云彦,而他身边那个女子,仿佛有些眼熟,他一时间想不起在哪见过。
都是过客。
周瑄嘴角一勾,心情莫名的舒畅。
忽然,目光对上斜歪在案几上的绯色人影,顾九章的桃花眼,抬起来便勾魂一般,给他斟酒的宫婢已经偷看了数眼,小脸红的快要煮熟了。
他拧起眉头,快速转向谢瑛,发现谢瑛华服的颜色,花样与顾九章的很是相似,就像出自同一个师傅的手,而两人远远瞧着,极其登对。
更气人的是,谢瑛那套华服,是他周瑄亲手量,亲自嘱托尚衣局缝制出来的。
承禄弯下腰,周瑄低声吩咐:“找套绣山河日月的大红锦衣,稍后朕去更换。”
承禄忙道:“陛下不是不喜红色吗?”
周瑄的衣裳,大都是寡淡的纯色,或漆黑或雪白,或雅青,他极少穿的鲜艳,最过分的便是床榻间,那绯色如火的帷帐,除此之外,他当真算的上简约。
“去找,务必要快。”
“是。”
承禄将要去吩咐,周瑄叫住他。
“靠近些。”
承禄几乎跪立下去,周瑄挡了唇,眼神飘忽在顾九章身上。
约莫一炷香光景,便有宫婢端着酒水来到顾九章面前,斟酒的时候,手抖,撒了他一身。
宫婢大惊失色,扑通跪倒在地,连连求饶。
股就找不以为然,抽出绢帕信手擦了擦,“去吧,无妨。”
宫婢千恩万谢,逃命般离开。
然少顷后,又有一宫婢端来葵口碗,里头盛着滚烫的粳米羹,快要靠近时,被绊了下踉跄着扑在顾九章怀里。
那米羹洒得到处都是,顾九章跳起来。
滚烫的粥将他衣领,前襟袍尾全都湿透,得亏冬日衣裳穿的厚实,消减了热度,饶是如此,他还是躬身扯着衣裳,避免这灼热伤人。
“还不退下,找得力的宫婢过来,为顾大人清理身体。”承禄肃声斥道。
转头又笑盈盈的冲着顾九章说道:“大人,虽我来换件衣裳吧。”
顾九章不欲多想,但是回来后看见圣人穿上正红绣仙鹤日月纹锦服,与下手位的谢瑛挨在一起,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花孔雀,嫉妒自己呢。
他撇了撇嘴,压下心头憋闷。
花孔雀就是恼怒自己比他更俊,更招女娘子喜欢。
薛娘子与谢瑛闲聊的时候,提了句年初三孩子生辰,谢瑛便说会亲手绣个小肚兜,届时去沈家讨杯酒喝。
薛娘子抬起眉,小声道:“六郎也去。”
谢瑛愣了下,随即改口:“那我托人送去。”
“我瞧着六郎不对劲儿,他是不是病了,他还喊那女子叫阿瑛,我想他不会认错人被骗了吧。”薛娘子终是忍不住,也不想谢瑛被蒙在鼓里。
谢瑛剥了颗蜜桔,“不会,你也不用介意,如今他过得安好又快活,何必在乎真假。”
薛娘子便知道,谢瑛早就知晓其中缘由。
她适可而止,并未打破砂锅。
“还有件事,你可能会吃惊。”薛娘子神秘兮兮的环顾四下,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谢瑛蹙眉:“何事?”
“吕骞要娶新妇了。”
谢瑛嗯了声,吕骞与云臻和离数载,便是娶新妇也在清理当中。
“对方是谁你怕是万万都想不到。”
“我认得?”
薛娘子点了点头:“何止是认得。”
她这么说,成功勾起了谢瑛的好奇。
“忠义伯爵府的小娘子,云恬。”
“怎么会是她?!”谢瑛当真想不到,怎么可能会是云恬。
且不说吕骞是云恬的前姐夫,单是两人年岁便差了许多,云恬年十八,而吕骞已经二十有九,十一岁的鸿沟,怎么就撮合到一起了。
薛娘子感叹:“我也不知为何,但事情就是这样,两人婚礼定在上元节,办的匆忙,你不知你那前婆母,仿佛干巴巴的作物,浇了点水,恢复生机了。
那日我路过脂粉铺子,看见她和云臻在里头挑东西,里里外外挑了好多,都是名贵稀少的脂粉。
云四娘不是善茬,我可听见她骂骂咧咧连自己妹妹都不放过。”
可想而知,曾经的夫郎被抛弃后,非但没有倒台,反而活成朝堂炙手可热的人臣,纵使他和离过,京中想嫁他的小娘子如过江之鲤,云臻看着她们跃跃欲试都不成功,心里头很是快意。
但,如今吕骞要娶的人,是云恬,云臻怎会善罢甘休。
酒足饭饱,众人相继来到麟德殿前头的空旷场地,已有宫人安排好天灯以及纸笔,打眼望去,灯火通明的殿门前,天灯如密匝的雨点子,排列的满满当当。
周瑄走在前,谢瑛跟在后头,忽觉面前一暗,却是他停了脚步,朝她伸出手来。
入目所及,是正红锦衣下,俊侬妖冶的脸,不同于往日的沉肃,被如此鲜明亮丽的衣裳衬托,他的眉眼宛若染上一丝邪气,只消望着他,便能溺死在那无止境的注视中。
“谢瑛,过来。”
他的掌腹温热,包裹住谢瑛的冰凉。
被环在怀中后,谢瑛觉得自己身处在烈火当中,明明天冷得厉害,他浑身山下却像是烧起来一样,滚烫的温度透过衣裳渡到谢瑛身上。
两人拽着天灯边缘,周瑄提笔在上头写了几个字,笔走银蛇,遒劲有力。
“仆与谢瑛,岁岁年年,朝朝暮暮。”
谢瑛愣了下,这不是当初云彦写给自己的求子信?
周瑄自然知道,于是便好整以暇的等着她回应。
“来,好生想想要写什么?”他把笔塞到谢瑛手中,下颌抵着她肩膀,催促道:“快些写,等会儿都要烧没了。”
谢瑛忍不住想笑,捏紧笔杆往天灯上写下:“妾愿郎君心胸似海,举目向前。”
写完,若有所思的回望过去。
果真见那人阴恻恻的瞪着自己。
“就这些?”
“嗯。”
谢瑛莞尔,指尖捏住边缘,抬头看向陆续放出的天灯,忙道:“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放手。”
“一”
“二”
“三”
她松了手,但见天灯晃了下,倾斜着框架眼看就要烧起来。
周瑄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抬了下颌,“再写点。”
毕竟是新岁祈福,又是为着他们两人,他不信鬼神,此时也有相信的冲动。
或许是在特定的时间,地点,与特定的人,生出独一无二的情愫。
他巴望着,像小孩要糖一样等着谢瑛。
谢瑛只得又添了几个字。
“长长久久,一生一世。”
周瑄满意的扯开嘴角,努了下嘴,“一起放。”
天灯摇摇晃晃飞上半空,在点点星光的映衬下,很快与其他飞起的天灯融为一体,分不出哪个才是他们放出去的希望。
“谢瑛,其实朕想要的,是你的全部,一生一世远远不够,朕要永生永世。”
唇落下来,亲吻谢瑛的眉心,眼皮,睫毛颤了下,天空传来鸣响。
紧接着恍若白昼般的明亮,陆续绽放开来,一波接着一波的烟火,将那湛蓝色夜空染成流光溢彩,绚烂斑斓。
他的唇,一点点亲到谢瑛的嘴角,双手环过细腰,随后将人紧紧拥住。
顾九章倚靠在冰凉的石雕像上,穿过重重人群,他看见谢瑛微仰着头,被圣人抱进怀中。
顾九章举起手来,看着左手空落落的小指,笑了笑,转身往宫门走去。
他向来是喜欢骑马的,但脊柱受伤之后,便再也没有骑过。
平宁郡主的马车在宫门处等着他,见他走近,小厮忙放下脚蹬,伸手撩开车帷。
“九爷,您可算出来了,娘娘等了你半个时辰,车内的炭火都快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