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一连数日,三人就这么别扭的躺在一块儿。
谢瑛却是吃不消了,白日,整个后背如同石头一般,似扭到了,稍微弯腰便扯着筋疼。
白露不忍,上前为她捶背,边捶边商量:“娘娘,若不然便搬回寝宫吧,总这么着也不是回事,您眼圈都黑了。”
“就是,小皇子夜里总醒,陛下和您都在那儿躺着,乳母也不好过去帮忙,累的是你,这才几日便瘦了许多。”
寒露说着,她们自然不敢怪罪圣人,只能劝谢瑛想开点。
都说床笫之事适应后便好了,虽不至于日日想着,可云雨之欢,到底不是要命的。
谢瑛揉着眉心,摆手道:“我宁可再熬几日,也断受不了他那般折腾。”
简直没完没了。
天气清明,谢瑛带蛮蛮在花园透气时,隐约看见个熟悉的人影。
他走路极快,混在黑甲卫中转眼便消失在楹门处,谢瑛怔愣着,继而将蛮蛮递给乳母,提起裙摆跟上前去。
虽只是匆匆一瞥,但她仿佛看见了阿兄。
那人的背影,行走姿态,身量高度,无一不与阿兄相同。
推开门,承禄迎上来。
谢瑛恍若未闻,唤了声:“中贵人,你可看见我阿兄了。”
承禄脸色大变,忙躬身道:“娘娘,您定是看错了,谢四郎已经亡故,里头与圣人议事的皆是朝,断不可能有他。”
谢瑛绕开他的阻拦,直直走到议事厅。
厅内聚集着几十个人,五个黑甲卫,没有一个是方才的样子。
谢瑛有些失望,周瑄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低头啄了啄。
“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谢瑛摇头,“许是我真的看错了。”
周瑄眼眸深邃,往外瞟了眼,笑道:“夜里别睡,等着朕。”
谢瑛啐他一声,忙急急走开。
翌日,秦菀带谢临进宫。
她亲手绣了入春孩子穿的小衣,帽子,很是玲珑可爱。
谢临也长高许多,眉眼长开后隐隐能看出谢楚的影子,他很瘦长,穿着身天青色锦袍,腰间束着带子,挂着一枚荷包和玉佩。
进来送膳食的黄门多待了会儿,看见乳母抱来小皇子,忍不住笑道:“打眼看去,谢家哥儿和小皇子长得真像,亲兄弟一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话音刚落,秦菀便站在谢临身边,抿紧了唇。
谢瑛和谢楚没有血缘,而谢临又与蛮蛮长得像,若叫有心人知道了,那谢临的身份怕会成为悬在颈上的刀子。
皇室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之子,顶着这样的名头,谢临这辈子都将活在阴影之中。
秦菀不愿他重蹈覆辙。
谢瑛摆了摆手,殿内只剩下她们几人,乳母抱着蛮蛮回去睡觉,白露和寒露守在门口,将沉水香重新点了。
“娘娘,往后我恐怕不能常带临哥儿进宫了。”
秦菀低下头去,绞着手里的帕子。
谢瑛嗯了声,道:“该是如此。”
两人坐了少顷,谢瑛又道:“今日我看到一人,很像阿兄。”
秦菀便哭了,“我每日都能看到他,总觉得他还活着。”
送走秦菀,谢瑛屏退了随侍,换了件寻常衣裳出门。
不多久,便又看见一行黑甲卫往左前方走去,她悄无声息跟着,不紧不慢。
待走到楹门处,果然闪出一道熟悉的影子。
她惊得瞪圆眼睛,然那人倏地转头,那张脸,却不是阿兄的脸。
除去眼睛,其余完全不像。
她缓缓伸出手,遮住他其他部分来看,与行宫里蒙面人的影子逐渐重合。
直到他忽然朝她看来,谢瑛放下手,那人面露惊惧,随后瞬间低下头,匆忙离开。
傍晚,谢瑛用膳时,周瑄便早早来了。
甫一进门,他从后抱住谢瑛,亲了亲,将人搁在自己膝上。
“陛下,有件事想同你商量。”谢瑛拂开他的亲昵,很是冷清的开口。
周瑄靠着圈椅,双手仍揽着她的腰,笑:“有什么话,等明早再说。”
说罢,便抱起谢瑛往床榻走去。
白露和寒露见状,低头退出去,将门合上。
谢瑛被压在绸被上,眉眼间却没有一丝温柔蜜意,只那般冷冷瞪着他,似要看到他心底去。
周瑄亲她眼睛,她没动。
亲她鼻子,她亦没动。
要亲她唇角时,谢瑛偏开,吻落在腮颊,伴着浓重的呼吸声。
周瑄又去扯她的衣裳,扯到手臂时,谢瑛忽然开口。
“明日起,我想去三清殿住着。”
三清殿离清思殿很远,便是骑马也要半个时辰。
周瑄不允,去啃她的颈,谢瑛也不推拒,但也没有给出反应,僵麻的躯体像是没有知觉。
“蛮蛮便交给陛下看管了,至于他的名字,陛下还需用心想想,总不好叫他周岁后还是蛮蛮的叫着。”
听出她话里的尖锐,周瑄支起身来,抬手捏住她的下颌,打量她的神情。
“我在清思殿修行的时候,但望陛下莫要打扰”
“你这是何意?”周瑄不悦。
“难道要舍下朕和蛮蛮,难道要为了...”
他戛然而止,来之前便知道白日里发生的事,依着谢瑛的聪慧,她定然猜到了那场阴谋。
但他不后悔,如若没有那场试探,这辈子他都不会心安。
既能确定谢瑛对自己的心意,又不损耗什么要紧玩意儿,何错之有?
谢瑛冷眼望着他,那日撕心裂肺的痛感再度传来,她试着推他,然推不动,那人像一座小山,压在头顶。
“不许走!”周瑄固执的圈住她,“朕不许你走,谢瑛,朕没做错任何事,你不该如此惩罚朕。”
“陛下若不觉得错,缘何自始至终装着何事都没发生,瞒我,骗我,欺我,甚至不顾惜我和蛮蛮的性命,你想要的东西,便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拿吗?
你有没有想过,若我和蛮蛮挺不过来,你要怎么收场!”
“朕想过的。”
声音低沉笃定,周瑄指腹落在她眉心,轻声道:“你不会死的,因为你太在乎孩子,即便伤心你也会因为孩子而克制,而收敛,朕知道你不会死。
但朕很后怕,怕你出事,这点,是朕没有考虑周全,朕同你道歉。
谢瑛,原谅朕,朕..真的想要答案。”
“朕并非故意为之,朕就想知道在你心里,有朕几分...”
“可满意?”谢瑛闭上眼,浑身发冷。
“谢瑛,朕保证,往后绝不会再去试探。朕从此相信你,相信你待朕的诚意,朕...”
“可我不信你了。”
谢瑛叹了口气,悠悠抬起眼皮。
周瑄怔住,旋即攥紧拳头,鬓角的青筋凸起,眼眸发亮,气息急促,似要说什么,又咬住舌尖忍住。
“明允,在我满心满意想着生下我们的孩子时,你在做什么?为了一个答案,无关紧要的答案,你这般苦心经营,何必?
你当我谢瑛是什么?既怀疑便不要接受!何必假惺惺装着不在意,装着喜欢,背地里却做这样见不得人的勾当!”
周瑄浑身血液登时凉下来,指甲前进肉里,于他而言,答案胜过一切。
绝不是谢瑛说的无关紧要。
但此时他不能反驳,因为谢瑛必定任何话都听不进去。
“朕会加倍弥补你,朕发誓。”
谢瑛拉高衣领,推了他一把,这次,她没费什么力气便坐了起来。
“像你说的,其实你根本不认为自己做错,又何必弥补?与其说弥补,倒不如说是安抚,安抚我最终时刻放弃了阿兄,选择你,安抚我拼了命生下蛮蛮。
你以为我必须感恩戴德,俯首痛哭的谢谢你,明允,你把我谢瑛当成什么人呐!”
“朕没那么想,朕...”语言何其苍白,周瑄挡住她下床的去路,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很好,你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可你凭什么以为,得知真相的我只要三言两语敷衍着,就能遗忘,就得妥协?
我讨厌被人怀疑,被你怀疑,在付出我能付出的情感后,被你践踏自尊。”
她站起来,用力推开周瑄的桎梏。
回过头,灯光投落跳脱的影子。
“你我,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
殿门敞开,又猛的被风吹合,冷气瞬间弥散,周瑄回过头,只看见她决绝的身影。
他攥了攥手掌,自言自语道:“朕没错。”
.....
春暖花开,乳母抱着蛮蛮去晒太阳。
小人穿着厚厚的棉袄,脑袋上顶着瓜皮小绿/帽,葡萄似的眼睛咕噜噜到处转着看,忽然就一眨不眨的望着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