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云臻睨他,没好气道:“掌柜的是吃醉酒,不认人了吗?”
掌柜哪里不认得她,只是这店面从前任她索取所求皆是因为谢瑛的缘故,她自己个儿的店铺,指定让谁不用给银子,那便都有定数,可如今云臻不是她大姑姐,那就是外人,既是外人,银子定然不能不要。
他欲再说,旁边穿粉裙子的娘子拉着云臻说悄悄话。
“我怎么觉得吕大人心里还惦记你呢,方才他去布庄,眼神瞟来好几回,瞧方向都在看你。”
云臻心里一热,却装着不在乎:“你看错了也不一定。”
粉色对襟裙女子附和:“哪里是看错了,我也看的明明白白,想当初吕大人将你捧在手心,这才几个月,哪里能舍得你受委屈,眼珠子差点都长你身上。”
云臻拿扇子敲她肩膀,眉眼一横,借口道:“走,今儿都记我账上,去隔壁挑几端好面料,做几身夏衫穿穿。”
掌柜的一急,忽的想起谢瑛此时该在布庄,遂慢悠悠也跟着过去。
云臻进门后便一直在找吕骞,见他进来却不见他人影,她有些着急又不能显得上赶着,手里的绸缎快被揪的裂开,小厮忙劝了声:“四娘子喝茶。”
端上来的是毛尖,还是雨后的。
云臻皱着眉头,啐道:“竟拿些破烂货敷衍我,柜上不是极品阳羡茶,难不成是你们自己偷嘴?”
小厮解释:“您哪里的话。”
云臻甩开步子继续看,其余三人已经选好面料,都是时兴新来的,又薄又轻透气性好,她们美滋滋等在柜前,云臻瞥了眼小厮,见他开始拨弄算珠子,不由怒火上来。
“一个个今儿是怎么了,直接帮她们包好,回头送去府里,不都认得吗?”
小厮犯难,扭头往屋里探过去,还没见主事的出来,便只好硬着头皮赔笑脸:“得嘞,您是付现银还是....”
“你也不是新来的,怎么不懂规矩了,没眼力劲的东西,收拾收拾趁早儿别在这干了,省的污了我的眼睛!”
小厮瘪了瘪嘴。
谢瑛抬步出门,看见云臻颐指气使的嚣张模样,不由眉心一蹙,面色冷沉,而后走出来的便是吕骞,站在谢瑛身后,客气斯文。
云臻愣住,旋即拿帕子拭了拭唇,低头平复心情,生怕叫他看见自己方才那个样子。
吕骞只扫了眼,便将目光收回,复又安静坐在旁侧桌前,捏起阳羡茶慢悠悠的品茗。
谢瑛与那两个掌柜了解了内情,又打眼看向云臻一伙儿要带走的东西,满满当当三个箱笼,都是刚进店的新货,抢手又昂贵。
她在心里过了遍账,淡声说道:“加上隔壁首饰铺子碎掉的玉镯,统共三千七百贯。”
她把手往外一伸,目光逼视。
云臻愤愤的咬牙,“你什么意思?”
谢瑛笑:“我这儿是做买卖,没别的意思,给你算的总账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这儿是明细单子。”她推过去,也故意让其余三人瞧清楚。
不是她刁难,而是云臻心里没数,都闹到此等地步还有脸来白拿白用,且带着这么几个吃白食的。
她说的心平气和,云臻心里快气炸了。
她素来爱面子,又当着众人面,抬头,看见吕骞别有意味的投来逡巡,当即不管不顾,阔绰道:“这是凭证,拿着便能去府里领钱。”
往案上一掷,谢瑛拾起来,道:“小七,帮四娘子包好,送去伯爵府的时候记得同曹娘子要账。”
“得嘞!”
云臻恨得牙根痒痒,三千七百贯,都能买处好宅子了!
她拢了拢头发,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喝茶的吕骞身上,眼见着要走他也没准备开口,心里头别提多沮丧,沮丧的同时还伴有一丝暴躁,气愤。
走到门口,忽听吕骞朗声叫住:“等一下。”
粉裙女子哂笑,黄裙也怂恿她,云臻心脏提到嗓子眼,腮颊跟烤火似的,又红又热,她慢慢转过身来,明眸妩媚,睫毛轻颤,轻咬的唇齿微微张开,恰到好处将心思流露出来。
她润了润嗓子,柔声道:“怎么了?”
吕骞朝她走来,脸上看不出表情,云臻却像被夺取了空气,无法呼吸,眼前眩晕。
站定,云臻深吸了口气,神态娇羞,而吕骞指了指她另一只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
是枚缠枝海棠纹金镶玉戒指,雕工细致,纯金勾勒着栩栩如生的花纹,玉质通透,一看便知名贵。
“这个也没付钱。”
谢瑛愣了下,几乎就在一瞬间,云臻的脸唰的由红转白,她紧紧咬着牙,眼睛盯着吕骞,手用力拔下那枚戒指,往案上一放,“这下行了吧。”
吕骞淡笑,随后便见云臻逃也似的跑出布庄,直甩开同行三人,一出门便爬上马车藏了起来。
谢瑛是亲眼见证两人腌臜的人,当时云臻有多决绝,现在就有多后悔,可惜,她把事情做的根本没有回旋余地,以至于即便曹氏和忠义伯,也无法拉下颜面再同吕骞来往。
“吕大人,还有件事想托你打听一下。”谢瑛犹豫着,还是开口。
吕骞知道她要问何事,遂摆手低声道:“谢四郎这回儿有些麻烦。”
他这么说,谢瑛心里头登时沉下去。
王皇后故去,先帝便再未立后,是以如今后宫只有四位太妃太嫔,没有太后。
赵太妃也就是昌河公主的母妃设宴,给京城许多女眷都下了帖子,其中谢家也有收到,上头除去崔氏,还写着谢瑛的名字。
谢瑛自上车后便没有说话,偌大的车内只有她和崔氏轻微的呼吸声。
此番赵太妃设宴,为的是昌河公主和曾世子的婚事,因为是陛下御极后,宫里第一桩喜事,故而大婚前是要好好安排打点,届时京中女眷帮衬,昌河公主的婚事才能办的愈发风光。
谢瑛挑起帘帷,光线照进来,刺的崔氏抬手一挡。
“我怕晒,快放下。”崔氏不悦,她皮肤保养的很白,四旬的年纪,状态比多半女眷都要好上许多。
今儿又穿着精美华服,头上盘高髻,插金梳,簪孔雀双飞小山钗,花绶纹博鬓簪,博鬓簪上的花瓣随着马车的行走而颤颤抖动,单是一眼,便知费了多少心思。
谢瑛扭头,颇有些不自在。
她很小的时候便有人时常说闲话,崔氏生她时难产,生了两天一夜险些葬送性命,后来好歹生下来,谢瑛却不哭,被憋得几乎窒息没气。
产婆不停拍打她,拍的脚底紫红,婴孩的啼哭才破开静谧。
崔氏那会儿虚弱的快要死去,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后来崔氏身子大不如前,又见谢宏阔同别的女子眉目传情,着急之下不顾下红,用了手段将谢宏阔拉回房中,可惜,如此消磨数日,最终亏损的还是崔氏。
那些奴仆当着谢瑛的面说闲话,只以为她一个孩子听不懂,可她都记在心里。
崔氏不喜欢她,不仅因为她不听话,更因为她的出生,导致崔氏和谢宏阔感情大不如前,谢宏阔虽没有领回家来,可在外面养了几房外室,崔氏只能两眼一闭装瞎子。
行至左银台门,谢瑛听见旁边马车招呼,崔氏与人下去后说了会儿话。
几人便一同去往赵太妃宫中。
谢瑛幼时见过昌河公主,也见过王毓,如今两人隐约还有那时的影子,昌河公主脸圆肉粉,端的活泼可爱。王毓出生名门,举手投足间贵重持稳,得体雅致。
两人目光交集,彼此颔首。
席面做的热闹,又都是女眷,自然也极其聒噪,没吃多久,便有东邻西舍的闲言碎语,更有国公侯爷的风流韵事,说的都当乐子,听得谢瑛没有兴致。
崔氏见状,指了指院外东侧,“你去隔壁院等我。”
谢瑛回头看了眼,崔氏递给她一盏茶,盈盈笑道:“出门前你阿耶嘱咐我,万万不能惹你这个祖宗,知晓你待不住,便赶紧吃了茶去躺躺,那院没人去,今儿我与太妃说话,太妃说是空着,招待女眷的。”
院墙攀爬着葳蕤的花束,盛开靡丽的凌霄在赤阳下愈发抖擞,棱格后的院子,静谧清雅,走过月门,入门是一株三人抱不过来的老槐树,槐花过了时节,仍有几支开的不败,空气里都是甜甜的香味。
丫鬟看见她,将人让进屋里,果真是布置简约。
屋里燃着熏香,墙上挂着月白色帐子,宽屏后是一张床,再往前走还有雕花高架,连通着书架伸到书案边,塌前还有妆奁,两个丫鬟打着瞌睡,守在门口。
谢瑛觉得有点古怪,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直觉使然。
她转身往外走,两个丫鬟迷迷瞪瞪没听见脚步,谢瑛提起裙裾,下一瞬,手脚骤然冰凉。
周瑄站在廊庑下,逆光而立,精瘦挺拔的身影极具威慑力。
他上前,谢瑛下意识后退。
他身后的门啪嗒合上,光线瞬间暗淡。
谢瑛动了动唇,见他眸光幽幽,一步一步走来,不禁心提了起来,脑筋一片混乱。
他为何会出现在赵太妃的宫里,又恰到好处踏进这招待女眷的院子,谢瑛从头到尾快速捋着,然脑筋越来越迷糊,她撤了一步,靠着博古架稳住身形。
“想清楚了?”
周瑄笑,讥嘲的哂笑。
谢瑛摇了摇头,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方才出门前崔氏给她喝得那盏茶,里头搀了东西。
以至于现在,谢瑛脑筋昏沉,身体却热的焦躁,热的心痒,脚底下软绵绵似踩在云端,她掐破手心,仍找不到气力,后脊沿着博古架一点点下滑。
她听见周瑄忽然冷了语调:“谢宏阔告诉朕,从今往后,他把他心爱的十一娘,交托给朕照顾了。”
脑中轰隆一声,谢瑛咬了再咬,喉间溢出隐忍破碎的吟/哦。
柔软的,轻盈的,却是又易碎令人向往的。
地上很快散落了钿头钗,缠枝石榴金步摇,绯色的帔子勾住高几上的花瓶,划开娇娆的弧度,青缎面绣鞋被踢到地上,掉下一颗明润的珠子。
谢瑛被推了把,后仰着跌在层层叠叠华美的绸被间。
她心里头很热,热的没有一丝理智,想喝水,想索取,她拔掉最后一根金钗,用残存仅有的理智控制自己去扎自己的手,还未触到,周瑄一把夺起,扔到身后。
纤纤玉指白嫩滑腻,腕上的镯子撞出清泠的响动,她想爬起来,却不知自己的姿态如何瘫软无力。
她嘴里还在念叨,周瑄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如瀑的黑发散在身上,谢瑛枕着手臂,双眸紧闭,气息微喘,房里熏着的香甜甜淡淡,她仿若在梦中,她叫白露,要水。
头顶有人发狠的嘲笑,他身上很凉,透着凌阴的湿寒,谢瑛靠近,便喘出舒适的气息。
周瑄冷眼看着,谢瑛的夏衫掉在身后,只着一件轻薄的里衣,两条带子细细缠在颈后,汗珠湿透了面料,露出细腻的曲线,她的皮肤雪白,透着异样的潮红。
轻呼一声,那两条手臂藤蔓一般,攀住周瑄的颈,唇着急的去寻,似要喝水,似要亲吻,很着急,很急迫,可又浑无章法,只凭着满腔满脑的难受追着周瑄避开的面颊。
“十一娘,你看清我是谁?”
谢瑛神游天外,依稀听到若远若近的声响,便果真眯起眼来打量。
周瑄眼皮往下一低,指腹狠狠擦过她的颈子,抹去那欲盖弥彰的杏花粉,在她细嫩的颈上,有两枚很小的唇痕。
不是他,便只有云六郎了。
妒火猛然窜至心口,周瑄只觉浑身血液不受控的往上汹涌,最终又汇成更为灼热的存在奔向某处。
他跪立在谢瑛身侧,右手扯开腰带,俯身,双目赤红,最后一丝理智被谢瑛颈间的痕迹逼退。
他发了狠,朝着谢瑛沉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