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赵太妃抚着她后背,慈声劝道:“陛下罚你并非坏事,你这性子过于莽撞,自小又没受过挫折,今日之事错本在你,人能自知最好,就怕稀里糊涂被责罚还不知错在何处。
陛下仁义,御极后对待先帝妃嫔宽厚大度,越是如此,你我便越要恭敬,断不能因为礼遇而错失分寸。”
昌河公主抬起泪眼,肩膀哭的一颤一颤:“可那有什么,我和王姐姐只去殿内看了眼,什么都没动呢,他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罚我。”
赵太妃收起笑意,严肃道:“这种话往后不许再说,陛下的事岂容你去议论。”
王毓今儿就出宫回府,虽没露出端倪,可赵太妃自然知道为了何故,珠镜殿内金屋藏娇,对王家是个威胁,恐怕那位美人,日后凶多吉少。
赵太妃叹气,抚着昌河公主的发丝,劝道:“母妃不是让你同王家疏远,而是让你不亲不近,凡事过犹不及,焉知今日风生水起,明日或大厦倾颓,燕雀将近。”
她在宫中几十年,看惯世家豪族沉浮起落,若没有明哲保身的手段,哪里有昌河如今的太/平安稳。
说到底,这天下是圣人的天下,世家再强再根深蒂固,动摇了国本,顷刻亦能灰飞烟灭,古往今来多少案例,不胜枚举。
王毓带回去的消息,令王家如坐针毡,王家三郎连夜召集宗族,却无人知晓珠镜殿内幕,仿若那女子凭空出现,一时搅得满池动/荡。
与他们的焦灼相比,王毓则显得沉稳许多,自从圣人回京,关于她要嫁给圣人做中宫皇后的事好似板上钉钉,说的人多了,连自己都觉得必然无疑。
可真的是吗?
虽与圣人没甚接触,可王毓知道那是个疏离冷漠的人,惯不会轻易付诸真心,能让他舍弃顾忌珍藏起来的女子,必定在他心中占有极重的分量。
王毓从不妄念独宠,可若是日后进宫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于她于王家而言,注定不是益事。
担着王家的荣耀,每走一步,都不仅仅为了个人,王毓叹了声,拄着腮颊望向半空的明月,清风习习,吹拂乌发,她脑中想起珠镜殿妆奁上的珠钗,似乎,在哪里见过,她记不清了。
陆奉御自紫宸殿离开,人将走,何琼之就觉得芒刺在背,
别人不知,他却对珠镜殿的事一清二楚,朝中更有许多人到处打探,刨根问底非要弄清里面住的是哪位美人,是世家还是寒门,是对头还是盟友。
短短数月,何琼之觉得自己脑子背负了太多,不该背负的,超出承载的,远比在边境时厮杀更累。
比如眼下,他还要回答圣人各种匪夷所思的问题。
“昌河禁足,王毓离宫,能刺激到她的人都已不见,怎吃了半月的补药,她还是血气郁结?”
周瑄望向他,眉眼沉沉。
何琼之呆住,方才陆奉御在,圣人不问,陆奉御一走,他反而询问自己,他又不是奉御,哪里知道这些个医理问题。
信口就诌:“兴许刺激她的不是公主和王二姑娘,兴许就是别人也说不准的。”
“还能有谁?”周瑄不解,负手往楹窗前走了两步,慢慢说道:“除了朕,其他人也进不去珠镜殿,她也根本见不到旁人,她...”
话音戛然而止。
君臣二人双双对上视线。
殿内静的能听到冰鉴滴水的声音,何琼之舔了舔唇,悄悄举起手臂摁去额上汗珠,后脊也透湿。
说错话了。
果然,周瑄幽眸一扫,慑的他当场打了个冷战。
入夜,谢瑛听到脚步声时,正在沐浴梳洗。
周瑄自后啄了啄她耳垂,掌心搓上木樨香胰,一点点揉在谢瑛后背,他抬起眼来,望见谢瑛微微咬住下唇,藏在水中的手紧紧抠着手心,小脸忍到通红。
随后便如往常那般,他把人抱起来放到榻上,扯去巾帕,落了帷帐。
身下人温顺隐忍,搁在身侧的双手蜷起又伸开,檀口微张,周瑄衔住后,拉着她的手臂挂在自己颈上。
柔软的十指,触着坚硬的皮肤。
他克制着举动,发出压抑粗沉的低喘。
自半月前起,他便有意收敛了凶势。
可她仍难受的厉害,哭声很快破碎而出。
他不得不急急停了下来,只是依旧伏在她肩胛,眼睛望着她。
帘帷透出暗淡的光,随风曳出朦胧的姿态,周瑄眼眸浓黑,手兀自几番动作,伴随长长的喘息声,他跌落下去,唇擦着谢瑛的面颊滑过。
白露送来温水,只放在帘帐外,退出时从关闭的门缝中,看到圣人一把抓进去巾帕。
周瑄擦得很细,每一处都不放过,尤其是他留下痕迹的位置。
他喉结滚了下,眸眼泛起情/欲,稍一抬眼,被她撞见,她立时阖眸,攥紧的拳头不停打颤。
周瑄便止了念头,手指穿过她濡湿的发丝,握住面颊后亲了过去。
这夜,谢瑛背对着周瑄睁了半宿的眼睛。
猜疑让她无法安眠,困扰她多年的隐秘究竟是真是假,她完全糊涂了。
因为打从她吃药那日起,周瑄每回都弄在外面,好像刻意避免什么,又好像在印证什么,若不是亲兄妹,他何故如此谨慎小心?
前几回他都随了性子,拥着谢瑛攀至高/潮,也毫不在乎是否会留下隐患,哪怕谢瑛推他,抠他,他还是抱紧了谢瑛,将自己彻底沉在其中。
事毕也故意逗留,直把谢瑛气的眼眶通红,才慢条斯理出来。
谢瑛一度怕到做噩梦,故而每回他离开,她沐浴时总会尽量将他留下的祸患清除,弄得干干净净,她怕不该有的有了,不该来的来了。
而今她揪着薄衾,脑子里那根弦绷的仿若马上就要断裂。
她转过身,心跳如雷。
周瑄睡得安宁,棱角分明的俊脸如同渡了层淡淡的光,他眉眼如画,睡着时尤其俊秾,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唇,近在咫尺。
谢瑛看着他,努力回想镜子里的自己,有没有一处同他相像。
越用力的想,镜中人越模糊。
她伸出手,温热的指腹快要触到周瑄的眼睛,谢瑛忙往回缩,却在起念头的一瞬,被他一把捉住了手指。
漆黑的眼眸睁开,将她的惊慌犹豫收进眼底,他捉着她的手,警告出声。
“朕一直都在忍着,别乱动。”
谢瑛愣了下,旋即面红如火,挣了挣,没抽回手来,反被他攥的更紧,拉至唇边逐一亲吻。
他眼底的颜色愈发深邃,看向谢瑛时,犹如蓄积着惊涛骇浪。
谢瑛自然知道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她努力平息,佯装镇定。
“你若是怕我有孕,便在事后端一碗汤药过来,省的疏漏了。”
她在试探,而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忽而轻笑。
“无妨。”
不轻不重两个字,谢瑛听不明白。
身边人却在此时骤然撑起上身,将她箍在下面,幽暗的瞳仁折出浓烈的欲/望,他哑着嗓音,呼吸热的滚烫。
“药会伤身,朕会控制,不必担心。”
如是说着,眸色猛地一深。
谢瑛手指攥的发白,喉间不觉溢出声响,抵在胸前的手推着他肩膀:“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有孩子?”
床榻间最易意乱情迷,也最易得到真实的答案,她任凭他肆意亲吻,甚至分外配合,双手被握住摁在发间,纤秾合度的身段如滑腻温润的玉,她微仰起下颌,穷追不舍的目光急切的跟随他的眼眸,问。
“是不是你我不能要孩子。”
周瑄抬了眼皮,目光如晦的望着她:“你想为朕生吗?”
谢瑛哼了声,难受的蜷起身体,如同深夜海面浮动的扁舟,不时被巨浪拍打着浸在水里,感知全无,在濒临窒息的前刻,又被浪推涌着向上,向前。
周瑄抱着她,覆于耳畔涩哑着喉咙说道:“别试探了,你永远不会知道答案。”
看似沉迷,却时刻清醒,他淡淡笑着,言语的笃定让谢瑛灰心丧气。
无能为力的挫败感,瞬间汇聚成恼羞成怒的报复,尖锐的指尖猛地掐进他肉里,温热的血珠很快泛出浅薄的腥甜。
周瑄不怒反笑,手掌用力裹住她左颊,挺身,罗汉床发出苟延残喘的声响。
寂静的夜,从窗户漏进的风摧残着烛火,没完没了,漫无休止的厮磨,细微的疼,终在迷/乱中化作一声声喘/息。
日复一日的炎热,院里的树木蔫蔫的无精打采,假山上的水流宛若浮起一层雾气,从楹窗往外看,好似都笼在赤白的光晕中。
晌午后,屋檐下轰隆隆压出几道雷响。
谢瑛捏着白玉棋子,听见宫婢搬弄花草的动静,珠镜殿的黄门婢女手脚很是麻利,平素几乎不说话,也不会议论任何秘事。
白露拂了把汗,扇着小扇热气腾腾的进来,一进门便直奔冰鉴,倚在旁边焦躁道:“麟德殿像是在举办筵席,丝竹声隔那样远都飘来了。”
寒露去收支摘窗,谢瑛开口阻止:“都开着,凉快。”
闷在珠镜殿许久,通身乏力提不起一点兴致,若再关上窗,恐连呼吸都不能了。
“是在办筵席,就是不知什么名目,从早上到现在,热闹了整日,定是有什么大事。”
谢瑛忽然抬起头,因寒露无意的一句话脑中蹦出个念头。
掐指细算,周瑄已有半月没来珠镜殿,她吃了整月苦药,虽说精神倦怠,可气色明显红润,脸颊身上也比当初丰盈。
前几日有人来量体裁衣,果真尺寸增了一点。
彼时还觉得奇怪,因为量体的女官眼神复杂,言语间道尚衣局近日十分忙碌,几乎所有女红日夜赶工,谢瑛没心思盘问,便也不知他们在忙碌什么,她记得女官离开时,别有用意的看了眼自己,短短一瞬,谢瑛觉得她似乎在惋惜同情。
她缓缓起身,走到楹窗处站定,豆大的雨点夹在狂风里噼啪砸下,珠玉般击打着屋檐发出嘈杂的响声。
月前王毓离宫,王家不会坐视不理,既知道珠镜殿藏着个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王家势力盘根错节,又极其注重脸面,对于中宫之主更是志在必得。
她这根刺,想来已经扎进王家肉里,饶是他们如何伪装从容,背地里也定筹谋划策,推波助澜,
于他们而言,皇后之位不容有失。
今日的筵席,十之八/九是为了安定中宫,安抚王家。
谢瑛要出门,白露急急找来一件薄软的泥金绣牡丹纹披风,为她系好带子,一转身,谢瑛自行擎着伞,走出廊下。
风雨挟着泥腥味滚进鼻间,墙上的凌霄花攀爬蔓延,将雕花孔隙缠裹的密不透风。
谢瑛走到殿门前,伸手,便见原先躬身站立的婢女忽地跪下身去,手指缩了下,风刮翻伞面,吹得披风簌簌鼓起,纤细的身形摇摇欲坠。
蜷起的手指复又伸直,用力将门往外推开。
缝隙中,有道人影不知在檐下站了多久,颀长如竹,在看见她的刹那,身躯微微弯了一截。
谢瑛僵住,雨伞啪嗒掉落地上,随即被卷着吹向远处。
她动了动唇,眼眶骤然温热。
“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