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另外那个便是顾九章,她平宁郡主的好儿郎。
风流俊朗的脸上,写着两个明晃晃的大字。
“痴汉”。
他看一眼,却不是正儿八经看人家,偷偷瞟过去,怕被发现,又快速坐正身子,然下一瞬,又不要脸的歪过头,眯着眼睛想掀开扇面瞧瞧。
一举一动无不透露着一个讯息。
顾九章这厮动了春心。
平宁郡主看了好一会儿,实在觉得眼睛疼,自家儿子何时像现在这副可怜模样,畏首畏尾生怕被人嫌弃。
要知道顾九章可是五六岁就会哄女孩的,这些年来好话信口拈来,多少小娘子就是被他这张脸,这张嘴给骗了。
平宁郡主看不下去,提步上前,还未开口。
顾九章惊得从圈椅上跳起来。
他动静大,以至于旁边那人动了下,手里捏着的团扇往下一滑,露出细腻如玉的额头,远山似的眉,乌黑浓密的睫毛,她眨了眨,眼皮慢悠悠掀开。
“九爷,怎么了?”
呢喃的声音带着惺忪之意。
顾九章忙上前一步,把团扇给她遮好,不大自在的叫了声:“阿娘。”
这一声,唤回谢瑛的思绪,脑筋瞬时清明起来。
平宁郡主皱眉,不解:“你这是弄得什么名堂?”
欲去拿开团扇,顾九章挡过去,伸手拦住她,笑道:“阿娘,咱们去前院说话。”
“你给我让开!”
平宁郡主猛一推,顾九章不敢硬来,只好凑过身去,小声求道:“阿娘,你可答应我,不许动怒。”
“瞧你出息了,告诉我说不在外头乱来,谁知道竟也打起小心思,我问你一句,你老实答我,她是谁,家里作甚的,来百花苑多久了。”
能被顾九章买来的女子,能有什么好出身。
平宁郡主是过来人,方才顾九章看那女子痴迷认真的模样,十有八/九是动了真格。
她越想越气,狠狠朝着顾九章捶了一拳。
“哎吆,阿娘你力气又大了。”顾九章顺势往她身上一倒,平宁郡主却没好耐性,拧着他耳朵将人拉到一边,给近身嬷嬷使了一眼,那人上前,去夺谢瑛手里的扇子。
眼见着阴影落下,谢瑛眼一闭,心一横,一把挪开扇面,露出整张脸。
平宁郡主盯着她看了少顷,脚步一虚,顾九章连忙搀扶着。
“阿娘,你说好不动怒的。”顾九章没了底气,含含糊糊也不敢抬眼看她。
平宁郡主浑身血液冲到胸口,紧接着以不可遏制的迅猛之速顶到天灵盖,她抡圆了膀子,朝顾九章的脸狠狠扇了下去。
“孽障!”
进了花厅,顾九章始终低着头,他脸皮白,故而手印子又红又肿,很是显眼。
谢瑛与他站在一块儿,腰肩笔直,下颌微扬。
平宁郡主瞥了眼,抓起葵口碗喝了满满一大碗凉茶。
她只见过两回谢瑛,一次是昌河公主大婚前的宴席,一次是赵太妃生辰,虽远远瞧着,可她的相貌出众,很难不叫人印象深刻。
她还是止不住哆嗦,愤怒大过惊惧。
“顾九章,你给我跪下!”
扑通一声,顾九章跪的麻利。
谢瑛不知要不要开口,踌躇间,听到顾九章小声劝慰:“你什么都别管,我娘是个暴脾气,人顶好。”
一个黑影闪过,葵口碗擦着顾九章面额急急飞去,最后被碰了下撞到廊柱上,粉碎的瓷片溅的到处都是。
顾九章讪讪笑道:“阿娘,消气了?”
“顾九章,你是愈发混账愈发不知天高地厚了,你自己要死,别拖上全家,你爱怎么死就怎么死,死的远远的,别给我添堵!”
平宁郡主气的不轻,胸口剧烈起伏,虽刻意压低了嗓音,可因为暴怒而更加撕裂。
谢瑛深吸口气,挨着顾九章跪下。
“郡主娘娘,你想问什么只管问我吧,我必如实回答,没有一点隐瞒。”
顾九章拽她袖子。
平宁郡主一口气顶到喉咙,上不去,下不来,窝火而又焦躁。
“你怎么来的百花苑?”
“我是...”
“她是我抢来的,那日天晴气朗,我闲来无事去紫霄观上香,没成想抬头就撞见个天姿国色的小娘子,二话不说把她掳到马上,强行带回百花苑。”
顾九章信口拈来,虽说的半真半假,可在平宁郡主眼中,他实则处处维护,不惜撒谎。
“你在这儿待了多久,期间可出过府。”
“我...”
“她才住了五个月,一直乖巧守在院里,一步不曾离开。”顾九章嘿嘿一笑,咧开洁白的牙齿。
平宁郡主剜他一眼,气的头疼脑涨。
“你对我家九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顾九章倒是想替谢瑛回答,可话冲到嘴边,硬生生咽了下去。
虽说紧张,可多少还有点暗戳戳的激动。
谢瑛缓缓说道:“郡主娘娘应该知晓我为何躲在此处,实则是九爷心善,受不得我以死相逼,这才施以援手,将我藏匿至此。
我对九爷只有感恩,不敢报任何非分之想。”
顾九章垂头丧气,半边身子矮了下去。
平宁郡主翻了迹白眼,愈发觉得儿子剃头挑子一头热,又蠢又可怜。
“如此,那你之后有何打算?”
“既然娘娘已经知晓,我不敢再行欺瞒,原先便定的过几日离开...”
“不成,你一日都不能多待。”平宁郡主语气强烈而又决绝,没有半分回旋商量余地。
顾九章跪直了身体,张口就道:“阿娘,你不讲理啊。”
又是一个瓷盏,这回儿顾九章防备着,提早躲开。
“阿娘,你总叫我别欺负小娘子,怎么轮到自己头上,反倒不作数了呢?你就容她几日,又不碍事。”
平宁郡主捶打自己胸口,啐了声:“竖子不可教!”
转面又与谢瑛说道:“九章是个蠢的,可请你念在他救你一场的份上,早些离开吧,权当我们顾家求你了。”
谢瑛咬着唇,点头回应:“好,我待会儿收拾东西,这就走。”
“阿娘,你让她去哪,你这不是逼她赴死吗?”顾九章脑子一热,不管不顾拉住谢瑛的手,爬起来走上前,“她又没赖在这儿,我又不是被逼的,怎么就不能多住几日了,我就要她住在这儿,你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总之这是我的院子,我不让她走,谁都管不了!”
“孽障,你这是作死你知道吗?”平宁郡主喘了口粗气,恨恨瞪向他,“她是你能招惹的人?你糊涂了还是疯了,我让你闹不是让你搭上命去闹,当今的人你都敢要,你有几颗脑袋,你有几条命去要?!”
花厅内空气静的骇人,夹着风暴将将停歇。
顾九章仍不松开,紧紧攥着谢瑛的手腕,他掌腹很热,热的烫人。
“阿娘,你不说,我不说,谁又知道莺莺是谁?”
第56章 浓烈◎
顾九章这一觉睡了足足三日, 等醒来后谢瑛已经坐上马车离开京城。
腰腰倚着楹窗,叹了口气:“九爷,你吃口饭吧,再这么饿下去莺莺也回不来啊。”
顾九章摊在床上, 双目无神的盯着帐顶, 要不是胸口起伏,瞧着像尊泥塑。
腰腰看汤羹凉了, 细腰轻拧, 走上前撩开他的头发看前额伤口,平宁郡主可真下得了狠心, 那么大的一个瓷瓶说砸就砸下来。
当时血流不止,顾九章没挣扎多久便昏厥过去, 人虽昏了, 却还紧紧攥着谢瑛的手。
自然, 这都是后来听说的, 腰腰过去时,莺莺正好脱开顾九章的桎梏, 与平宁郡主辞别,去屋里收拾东西。
莺莺也是个心狠有主见的,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若依她们几个姐妹的主意,莺莺合该苦等顾九章醒来,给她做主,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顾九章这棵大树, 莺莺轻而易举就能傍上。
唯一法子就是两字:缠他。
腰腰送她出门, 颇是惋惜:“你再想想, 九爷这么好的归宿,错过可真就没机会了。”
她握着莺莺的手,看她明眸如水,清净而又果决,便知自己劝了也是白劝,且看莺莺老早预备好的行礼,应早就生了离开的意思。
谢瑛抱了抱腰腰,又与其她几个姑娘辞别,她从后面角门走的,弯腰上去一辆简朴的马车。
“莺莺,还会回来吗?”
谢瑛撩开车帷,笑道:“云交雨合终有期。”
果真是洒脱极了。
傍晚时候,雾气交织成浓云压在半空,黑压压的仿佛蓄积着暴雨。
院里的鸡开始不安,鼓噪着翅膀四下飞散,齐管事正同人在门口说话,忽见一黑一白两个影子从斜对过嗖的飞了出去,待他回过神来,小九和大鹅已经扑棱着翅膀跑出去老远。
“快去追,快!”
齐管事大叫一声,几个小厮撸起袖子急奔过去。
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砸下,没找回来小九和大鹅,小厮淋的落汤鸡似的躲在屋檐下避雨。
齐管事硬着头皮叩门,话刚说完,却见瘫在床上的顾九章立时还魂一样,噌的坐了起来。
“快去找!找不着都别回来!”
顾九章伞都没打,径直冲了出去,好像就只剩一股执念,小九和大鹅没了,跟她唯一一点牵扯就都没了。
雨帘遮着眼睫,他胡乱拂了把,鼻间忽然传来浓烈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