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樊笼也自然
徐羡之摩挲着手里的茶杯,平静地道,“没用的。当初虎牢、滑台失利,连丢了黄河南岸几个郡,皇上不过一句‘毋庸议处’便轻轻掀过。如今又怎么会处置刘灿?”
“那大人的意思是……”傅亮探究地问道。
徐羡之慢慢饮了一口杯中的茶道,“未必是坏事。仇池的那位檀家女郎,加上此次皇帝的不闻不问,想必檀将军也不是没有脾性的人。说不定,这是老天爷在帮我们成事儿……”
“大人说的是。”
徐献之沉默了一会,复又开口问道,“北魏的御宴你怎么看?”
傅亮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才道,“除了咱们和柔然,北方诸国都在邀请之列。不知这是不是北魏要拉拢各国的意思。那个拓跋焘,方才十五岁,正是热血抱负的年纪,安抚了北魏诸国,他日若挥军北上,才没有后顾之忧。”
傅亮说完,抬眼看徐献之,却未见他脸上有肯定之色,心中不免惴惴。
果然,徐献之深思良久后道,“老夫总觉得没这么简单。拓跋焘虽是个稚子小儿,可他旁边的拓跋破军和崔浩都是胸有丘壑的人物,断不会放任新皇无理取闹。依老夫看,这里面水深着呢……”
傅亮听了,谏言道,“可要下官寻几个人,摸进北魏去探探虚实?”
徐献之的老脸却终于露出笑容道,“不用你出手。我听说荆州那儿人杰地灵,有的是能人异士,就让他们去吧。顺便也探探这三皇子究竟有多大本事。”
傅亮眼中一亮,钦佩道,“大人行事,下官自愧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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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皇宴请各国的帖子很快便送到了邀雨的手中,邀雨只把帖子放在一侧,也不去看,只埋头于梁翁新送来的仇池国各地的郡县志。
前几日邀雨来了兴致,说要四处看看。梁翁就特意差了奉常郑辛陪同。
这个郑辛言语风趣,且对仇池一些奇人异事都知之甚详。
他不仅带着邀雨逛了武都和阴平县,还特意带邀雨去了伏麒岭起首处的黄金山。
这黄金山并不高,山上却有一处秒地。人站在此处高喊,就会收到周围万山回声,如同千万人同时高呼一般,甚是奇妙。
邀雨见那山形似扇大门,便给改名南守山,上比南天门。寓意过了此山,便是仙姬守护的仇池国。
邀雨自那之后便对仇池的风土人情有了兴趣。问梁翁要了郡县志研读。这才发现原来仇池早在东汉末年就在此立国。
百年来,外面的朝代更迭,它却守着这些山佁然不动。
仇池能延续至今主要还是靠着地利。王宫所在的武都郡,地方百倾,平地凸起,四面陡峭险峻。高约七里,环绕着羊肠曲道。据说要经过三十六座山峰,才能登顶。
而山顶水草丰美,甚至还有盐矿。这种地方,只要外面没有天下一统,再守上百年也不成问题。可笑那杨盛,竟然自弃国门,跑去南宋寄人篱下。
此时秦忠志垂首立在一旁,闷不作声,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引得邀雨发火。
邀雨从昨日起,为了准备祭天仪式,开始斋戒。本来就贪口腹之欲的她,因为全素食变得心情阴晴不定。
如今正是天寒地冻,邀雨又畏寒,贴身伺候的盈燕便早早在书房了加了个火盆,焚了上好的银碳。又怕邀雨觉得气闷,便在香炉里点了薄荷香醒神。
秦忠志站了半天,也不见邀雨说话,只好有一搭无一搭地念道,“盈燕这丫头倒还细心,看来梁翁是把自己最得力的奴婢献给仙姬了。”
盈燕在一旁听秦忠志忽然提起她,先是一怔,紧接着便偷偷看了眼邀雨。邀雨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依旧默不作声。
盈燕见状施了个礼悄悄退了下去。
第五十一章 、开源
待盈燕退出之后,邀雨才放松了些道,“没收杨氏和前右相财产的事,你办的很好。前几日城门已经来报,说加固做的很顺利。只是要支撑起整个仇池国的军备,这点钱还是杯水车薪。必须想个新的法子,为国库开源。”
秦忠志微微点头,“仙姬说的是。国库开源往往最直接的办法便是加税。可以目前来看,于国于民,加税都不是明智之举。也需防有人以加税为借口,玷污仙姬名声。”
“本宫知道。”邀雨早有成算地道,“所以本宫必须另辟蹊径。”她站起身走到门边,望远处的伏麒岭道,“你可知,为何仇池国的民风盛行丧葬?”
秦忠志抬步跟着邀雨,立在她后侧,恭敬答,“乃因伏麒岭为‘龙涎珠’的风水宝地,闻名天下。据传若先祖的墓穴建于此处,便可福泽子孙。”
“嗯。”邀雨点点头,“既是如此宝地,应该能卖个不错的价钱。放消息出去给各大氏族,告诉他们可以用寸土万金之价来买坟地。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都已南迁,能重新在中原为祖先建衣冠冢,他们怕是肯花大价钱。有他们两家带动着,北方的那几家氏族肯定也会不甘人后的。”
“这……”秦忠志皱眉,“怕是仇池国的老臣们不会允许。他们生于此,长于此。对伏麒岭的敬意非金钱可买。此举定会惹怒了他们。”
邀雨狡黠地眨了眨眼,笑道,“古有姜子牙姜尚封神,本宫乃天女下凡,为何不能效仿上仙?”
秦忠志瞪大了眼睛,“仙姬是说,以天女的名义为氏族祖先封神?”
“没错!”邀雨边欣赏着盈燕刚为她染的丹蔻指甲,边道,“众氏族都是百年豪门,先祖哪个不是非凡之人,如此非凡之人,封了神,便是神将了。在伏麒岭上立个衣冠冢,这儿便是各大氏族先祖灵汇之地。哪个氏族会看着两边的朝廷伤了自己祖坟的风水呢?只要门阀氏族都站在仇池这边,仇池的城墙就永远固若金汤。”
“仙姬真妙计!”秦忠志此时心悦诚服,“只要对众臣言明其中厉害,他们不会不允的。”
“你去找梁翁,派几个聪明的去各家,记得把姿态摆得高点,要让他们求着咱们,此事儿方才能成。”
“微臣谨记。请仙姬放心。”
“还有一事……”邀雨沉默了一会儿才复又开口道,“派个你信任的人去查我母亲如今所在,切记不可走漏风声。”
“是。只是此事还请仙姬多允微臣一些时日。臣身边得用之人都已随拓跋将军回了北魏。臣已去信家中,请族中长老派青越派的年轻子弟前来仇池,想必他们很快便能有所行动了。”
邀雨微微点了点头,“你做的不错,此事也不急在一时。不过也的确是时候培养一些我们自己的亲信了。”
邀雨转过头望向殿中一处昏暗的角落,“还是你亲自去彭城见一次父亲吧,想必他能给我们一些得力之人。这也是最快的办法了。”
子墨缓缓从暗处现身,依旧是一袭淡色长衫,烛影摇曳下看不清是白色还是浅水色。他腰杆笔直,脚步徐而稳,身姿如仙如谪。
秦忠志瞄了眼子墨,又偷瞄了眼邀雨,刚张了嘴,又闭上了。
“有话就说!”邀雨一根竹片正扔到秦忠志脑门上。
秦忠志“哎呦”一声,一边揉脑门,一边苦笑道,“前几日檀将军派人来见,仙姬却只是好好款待那人,始终未去与之会面。仙姬既知自己要用人,当初何故又拒之门外?”
邀雨有些别扭地哼了一声,“我帮他设计周几,不过是怕我两个哥哥出事,我可不曾说原谅了他。我娘被逼出家,他却另娶他人。我娘一日不入檀家,我便一日不喊他爹。”
这话秦忠志不敢接了,倒是子墨轻轻走上前,安抚般摸着邀雨的头,“好,我亲自去。”
秦忠志见子墨虽说是安慰人,但话简短地可以忽略不计。赶紧补着说了句,“想必檀将军见到子墨兄,也能知晓仙姬还是挂念着他的。”
邀雨口不对心地嘟囔道,“谁挂念他!把我关了那么久,我凭什么挂念他!”
兀自生了一会儿闷气,邀雨才又道,“以后无人时,还是同以前一样,叫我女郎吧。”
秦忠志心中大喜,忙答,“是,女郎!”
他心里明灯一盏,别看只是称谓变了,这意味着,邀雨终于将自己视作心腹了。
看来自己收缴杨家和右相家产时遇到的阻力,邀雨并非一无所知。如今通过了邀雨给他的考核,以后才会不加怀疑地用他。
邀雨看出了秦忠志的欢喜,知道自己无需再多说什么。
于是她话题一转,“秦忠志,我问你,你可听过崔浩之名?”
秦忠志不知邀雨的话题是怎么跳到这个上面的,但依旧认真答道,“自是听说过。某还曾与崔大人有过几面之缘。”
“哦?”邀雨柳眉微挑,“听说崔浩乃大才。你与之相比,如何啊?”
秦忠志被这个问题问得满脸的尴尬,这要他怎么回答?说自己强,有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意思。说崔浩强……自尊心让他说不出这种违心的话。
他只好用老油条的说辞答道,“某与崔大人虽皆为文臣,却各有伯仲,倒是难说究竟孰高孰低。”
邀雨有些戏谑地看着秦忠志,一副我看你能把牛皮吹多大的表情。可她也没否认秦忠志的说法。
“我近日觉得,有你相助,得益颇多。”
秦忠志喜出望外,刚想谢邀雨夸赞,就听邀雨接着道,“想必新登基的魏皇陛下也会有我这种感觉吧……魏皇死了,可以再立一位。可这崔浩只有一个。欲除强敌,当先剪去其羽翼,才能使其自我瓦解。”
秦忠志听到此处打了个哆嗦,“女郎想除掉崔浩?!”
――正版福利小番外――
这几天檀府上下都战战兢兢的。不为别的,只因檀道济处罚了以往自己最看重的两位嫡子。
檀府中的下人都知道夫人和将军早已断了情分。如今将军因为一些小事就处罚了夫人生的两位嫡子。罚他们搬去了府中极偏僻的院子不说,更是打发了他们身边的下人。如今每位小郎君身边就只留了两个侍候的仆人。将军府的众人都说,这是要变天了……
“雨儿,快看,这是二哥今天新得的小泥偶,给你玩儿。”
檀粲搬到地宫上面的院子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到地宫来看邀雨。
才刚六岁出头的小邀雨看也不看那泥偶,只盯着大哥哥问,“他罚你们?”
“雨儿,不得无礼,要叫爹爹。”檀植忍不住纠正妹妹。说完他自己就后悔了,一定是平时管教檀粲成了习惯了。
檀粲凑过来硬把泥偶塞进邀雨手里,“我倒觉得挺好。想来看你就来,不用担心落了谁的眼。”
第五十二章 、去其羽翼
邀雨表明要暗杀崔浩的想法后,秦忠志惊得瞪大了双眼。
“不可以吗?”邀雨理所当然地望向秦忠志。
“也不是说不可以……只是如此一来,北魏定会报复,全力攻打仇池。这岂非本末倒置?”
邀雨的目光扫到桌上来自北魏的宴贴,手指轻轻敲击着,“请了这么多人,谁知道是哪一方出的手呢?这一锅浑水……我若不能独善其身,必也不会让他们置身事外。”
秦忠志沉默了。虽说暗杀这方法不太光明正大,可乱世之中,真君子又还有几人?
况且邀雨说的没错,去其羽翼,是削弱敌人最有效的方法。
可秦忠志依旧有所顾虑,“崔浩虽是文人,可也是清河崔氏的宗主。他身边的护卫绝非一般,如果刺杀不成,很有可能会露了行迹。”
邀雨颔首,“我知道。所以此次北魏之行,我要亲自去。”
还未等秦忠志答话,子墨便抢先道,“不行!”
此时他脸上带了薄怒,惹得秦忠志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邀雨记得,梁翁曾夸赞子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似乎子墨的淡然已经深入人心,可他每每生气总归是因为邀雨。
邀雨对付子墨是绝对的轻车熟路。她双手往面前的案上一放,脸埋在自己臂弯里,直接耍无赖,“我就要去!”
秦忠志暗自咂咂嘴,虽然都是亲信,可跟子墨比起来,自己只能算个外人,于是也不敢冒然插话。
子墨心知这是邀雨打混耍赖的招数,更不肯退让。怎奈他并不是善辩之人,措了半天词,最后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不行!”
秦忠志差点被子墨逗乐了,心想女郎就是子墨兄毋庸置疑的软肋啊。
他强忍着笑意,也开口规劝道,“女郎虽不是仇池公,但目下也是仇池正经的仙姬。此次北魏设宴,目的不明,哪有仙姬以身犯险的道理?”
邀雨倏地抬起头问秦忠志,“那你可有堪用的刺客在北魏?”
秦忠志脸上一抽,讪讪笑道,“臣昔日在将军府也只是个门客,哪有门客还自己豢养刺客的道理?”
邀雨蹙眉,“便是没有了?那你可信得过梁翁的刺客?”
秦忠志张张嘴,哑口无言地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