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拥明月 第71章

作者:山栀子 标签: 甜文 古代言情

  今日一过,那些追杀他的人,便会发现张元济在世间还有一个徒儿,到时万般算计与杀机,终将涌向他眼前这少年。

  “你来之前,未必没有猜到这个结果,但你还是来了。”

  陈如镜说了太多的话,人已越发显出疲态,但他定定地望着这少年:“你师父与我是挚友,我相信他并非有意将我牵扯进这旋涡之中,所以我甘愿诈死,躲藏这几年,隐瞒元济还有你这个徒儿的事实。”

  “但是折竹,”

  陈如镜准确地唤出他的名字,“你在蜀青追问造相堂堂主有关辛章的事时,我便知,你有心为元济报仇,你既有此心,我当成全于你。”

  “谁害了元济,谁便是害我的真凶,你若能替他报了仇,便也算替我出了气。”

  陈如镜说着,又唤一声:“添雨。”

  添雨立即将短刃收入袖间,随即从自己的发髻里取出来一枚小小的私章走向折竹:“小公子,给你的。”

  她面带笑意,神情暧昧。

  然而还没走近那少年,便见他筋骨漂亮的手握住腰间的灵蛇剑柄,银光一闪,晃眼一瞬,添雨手中玉绿色的印章便已被那软剑薄刃挑去。

  这般不解风情,足令添雨一怔。

  “我这样做并非是要置你于死地,而是只有他们发现你,知道你,你才会有机会接近那个真相,这枚印章是当初我遣人寻妙旬时,妙旬主动找上我的人,要我带给元济的,只是我尚未将它交给元济,元济便已经出事了,他当时执意要回业州,而我又开始莫名其妙被人追杀,这东西便一直留在我手里。”

  陈如镜如释重负般:“好了,此时他们还找不到这里来,你若要留些时间自己想想清楚,便赶紧走吧。”

  第十五失魂落魄般跟着折竹走出院门,他为寻父甚至甘愿隐姓埋名入栉风楼,可即便是眼线遍布大燕的栉风楼,也寻不到一个季羽青。

  身后的院门合上,第十五忽见身前的少年停步。

  “小十七可是对我起了杀心?”第十五苦笑。

  老槐树的浓荫底下,那少年闻声,面无表情地回转身来:“你我就此分道吧,十五哥。”

  第十五一怔。

  陈如镜的武功虽在江湖中也颇排得上号,但他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棋痴,当年他母亲入玉京寻父未果,只在陈如镜的棋院里找到一个行囊,其中有一本棋谱,那上面皆是陈如镜与名手对弈过的棋局。

  而那时,第十五的母亲在玉京尚未来得及向他打听他父亲季羽青的下落,陈如镜便忽然暴毙了。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陈如镜,却终究还是白忙一场。

  “你当初发现我的身份时,你我便做了交易,你助我脱离栉风楼,我便将这东西给你。”第十五伸出手,掌中静躺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铜制鲁班锁。

  那每一块方正的铜块又由更小的铜块组合而成,其上镂刻繁复的文字与纹饰,可以任意移动,排列组合。

  “但因陈如镜的突然出现,我便又要你替我问出我父的下落,此事,原是我的不是,而今你我虽好似不能再做一路人,但这样东西,我合该给你。”

  第十五一如往常那般笑盈盈的:

  “你今日既肯放过我,那我也该说话算话一回。”

  黄昏雷声轰隆,乌云很快遮蔽起夕阳,阴沉暗淡的天色笼罩四方宫墙,被炙烤得滚烫的玉京下雨了。

  “若是昨夜下的雨,说不定摘星台的火也就早早地扑灭了。”

  守在殿门外的宫娥望着打在地面的一滴又一滴湿润的痕迹,说道。

  “是啊,听说那证心楼烧没了,大殿也被烧着了,这下星罗观的道士们再入宫清醮,也没地方了,只怕要等重建摘星台以后才行。”

  另一名宫娥也接着话头说下去:“这样才好呢,我们公主便不用日日去摘星台了,那些采露宫娥也能歇些时候。”

  “慎言。”

  鹤紫抱着公主要的东西跑回来便听到她们这些话。

  “鹤紫姐姐。”

  几名宫娥立即唤她一声,再不敢多说,只推开殿门让她进去。

  “公主。”

  鹤紫进殿,见商绒在案前习字,她行了礼,起身瞧了一眼,竟不是什么青词道经,满纸皆是一行诗句。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鹤紫念出来,即便她不通文墨,也露出笑,道:“这诗句真美,瞧着就像能听见声儿似的。”

  是下雪声,也是积雪压断竹枝的声音。

  “是很好听。”

  商绒垂眼看着纸上的字痕,轻声道。

  “公主,这些都是我才从膳房里拿回来的糕点。”鹤紫将食盒放下,便恭谨地退出门去。

  商绒才搁下笔,便听见内殿里有些响动。

  她立即起身,掀帘跑入内殿里,正见那满窗烟雨,而少年倚靠在窗边,他的眼眉与无法皆被雨水沾湿了些,眸子黑得发亮。

  “我听见了。”

  他说。

  什么?

  商绒起初并未反应过来,她走近他,少年的声音裹在一片淅沥清脆的雨声里:“你喜欢我的名字。”

  商绒的脸颊发红。

  可是她仰望他,拉着他冰凉的手指,示意他低头来听她的悄悄话。

  少年果然乖顺地俯身。

  商绒看着他半垂下来的浓密眼睫,她好似受到某种蛊惑,抓紧他的指节,抱住他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第一次听时,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这两个字,那时我就觉得很好听。”

  她认真地说。

  他的名字,是这世上最动听的声音。

  这样近的距离,她眼见少年的耳垂烫红起来。

  可是他的睫毛颤动一下,侧过脸去,薄唇抿起一条线来,隔了会儿才平静似的:“哦。”

  “你的耳朵……”

  商绒自己的脸还红红的,却好奇地伸手去戳他的耳垂。

  折竹一下往后躲开了些。

  他的耳垂红得滴血,可滴答雨声里,他迎向商绒的视线,却又不自禁临近她,灼热的呼吸轻拂,满怀期盼地问:

  “簌簌,能再亲一会儿吗?”

第65章 很聪明

  “好, 还是不好?”

  雨声杂乱,少年眉眼湿润,迟迟等不到她回答, 他心内滚烫一片, 指腹拨了拨她因不安而眨动的眼睫,他弯着眼:“那就不好吧。”

  他才收拣起自己那分失落,却听殿外一道声音传来:“明月,我来看你了。”

  是梦石的声音。

  殿门吱呀,推开又合上, 雨声一阵清晰一阵模糊。

  “贺家父子一向为父皇马首是瞻,那贺仲亭多疑, 幸好折竹公子提醒及时, 我抢先在父皇面前揽下此事,如此,他们凌霄卫也不便插手了。”

  案上一壶酒, 案上荤素尽有, 梦石说着便要给折竹斟酒, 却被他伸手一挡。

  梦石抬眼, 那少年神情沉静, 慢悠悠道:“我惹的祸, 本该是我多谢你替我善后。”

  话是这么说, 但他却转而自己斟了一碗茶, 碗壁与梦石手中的轻轻一抵:“伤还未愈, 就不饮酒了。”

  商绒才吃一块烧鸭肉, 闻声抬眼。

  梦石带来的宫中佳酿, 他竟真的看也不看, 径自抿一口茶, 随即便将碗搁下了。

  “哪里的话。”

  梦石心中也有一丝异样,在蜀青桃溪村中时,他见过这少年对村中人自酿的米酒便极有兴趣,只是当时他身上有刀伤,被梦石劝住了。

  但也仅仅一瞬,梦石便将其抛诸脑后,又道:“如今父皇不许簌簌去大公主府吊唁,我们也没有可做文章的时机,但我听说,再过两月,便是簌簌的生辰?”

  商绒经他提醒,点点头:“嗯。”

  “他们说你的生辰往年都在摘星台上为民祈福,而今摘星台已毁,要重建也并非是两月之工,说不定你今年祈福之地便是在星罗观,若真如此,那我们大可以趁着两月想出个万全之策来,只要出了这禁宫,你便有更多的机会脱身。”

  梦石打量着小姑娘的脸,温和地安抚她道:“簌簌,等你生辰那日,你一定能得自由。”

  自由。

  商绒忍不住为他口中的这两字而失神。

  梦石如今正受淳圣帝看重,他手头上的事太多,只吃了几筷子菜,喝了几杯酒便起身告辞,照例留了个宦官等着将食盒带回。

  雨势更大,那道殿门一开,商绒看着梦石的衣袂拂过门槛,随即声息都被淹没在噼啪的大雨里。

  “在想什么?”

  她身畔的少年漫不经心地问。

  “折竹的生辰在什么时候?”

  商绒回过头来。

  折竹只猜中她的一重心事,却未料她开口说的,却是这个,他着实愣了一下,随即端起茶碗,侧过脸去看那道窗外幽碧的山色。

  他想了想,说:“他只与我说,我是七月生的,具体是哪一天,我也不知。”

  七月,如今不正是七月么?

  商绒知道,折竹口中的“他”,一定是他的师父。

  “那你是如何过生辰的?”

  商绒又问。

  “他若想起来,只要是在七月,也不管是哪一日,都会给我煮上一碗长寿面,若是忘了便也过去了,但他,很少会忘。”

  折竹提起来这些旧事,眼底也流露几分天真的笑意,但侧过脸来,望见她懵懂的神情:“你没有吃过长寿面?”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