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兔子四五个月大就能抱窝了,一年都不带歇的,一年五六胎,一胎十只上下,一不留神就泛滥成灾。
好些地方的庄稼、果菜苗、草地都给它们啃干净了,百姓们叫苦不迭。
就他们带回来这些,粗粗一数就有一百多只,简直吓人。
马冰看着他手起刀落,几个兔子头就嗖嗖飞出去,赶紧拿盆装起来,“这可是好东西,不能丢。”
霍平砍完兔头,又开始剥兔皮,“那玩意儿能吃?”
硬邦邦的,摸着也没什么肉啊。
马冰笑道:“脸颊子上还是有点肉的,骨头里挑肉最有趣,不过最好吃的,还是里头的东西。”
她做了个开天灵盖的动作。
霍平倒吸一口凉气。
小姑娘家家的,端的凶残!
不过,回想起之前露宿荒野时马冰料理兔肉的手艺,霍平忍不住舔嘴抹舌起来,“真好吃?”
“瞧好吧!”马冰信心十足道。
兔子脑壳硬,须得慢慢烹饪才入味,当日条件有限,且只有一颗兔头,并不值当费工夫。
不过今天不同了,足足一百多颗脑袋!
不怕不够啃的。
霍平偷偷嘶溜下口水,歇了歇,继续斩首。
“这么些兔皮,回头找人硝制了,”他乐呵呵道,“够你和王太医一人做件袄子了。”
在他们这些武官眼中,大夫么,总是文弱些的,合该好好照料。
王衡笑呵呵从屋里出来,捋着胡子道:“兔肉补中益气,凉血解毒,如今吃正合适。”
忙了这些日子,大家都有些上火,吃点兔肉正好。
“对嘛,药补不如食补嘛!”马冰接道。
王衡去洗了手,也挽起袖子来帮忙洗兔子,“预备怎么做啊?”
马冰经常鼓捣些好吃的,同院的他没少跟着受用,导致如今一看对方靠近厨房,口中就津液横生。
“一半红烧,一半烤,兔头和内脏单独卤了!”马冰大手一挥,给安排得妥妥当当。
这么多,肯定不能分类太细,不然能累死。
这样一半一半大锅来做,省时又省力。
王衡和霍平整齐地吸了下口水,“很好很好……”
“马姐姐,听说你们办完案子,我来找你玩啦!”
未见其人先见其声,话音未落,一身鹅黄纱衫的袁媛就从院门外转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着巨大食盒的丫头。
王衡来到开封府后,在这院子里种了不少可以入药的花卉,桂花、金银花自不必说,其中靠门的两边院墙根儿底下更载满了玫瑰。
几年下来,玫瑰花爬树攀墙,肆意生长,天一暖就开始鼓苞。现在整面墙都铺满了殷红如血的玫瑰,风一吹,便是热烈的波浪,引得蜂舞蝶飞,旖旎中透出几分壮美。
玫瑰花行气解郁、活血化瘀,还有美容养颜之功效,王衡每年都会采集晾晒花瓣,或是直接入药,或是晾干了泡茶,都很好。
听说西南一带有食花的习俗,用玫瑰花瓣调和成玫瑰酱,做成酥皮饼子非常好吃。
可惜没机会亲自前往一试。
袁媛就这样笑吟吟从花墙外绕进来,微风撩起她绣着蜻蜓的纱衫,与周围的花海、蝶□□织,一时竟分不清真假。
当真是人比花娇。
“你倒好长腿子,”马冰失笑,“正要做好吃的,还琢磨要不要去叫你,又怕你出去同小姐妹们玩。”
“有姐姐在,我还要什么小姐妹!”袁媛笑嘻嘻扑过来,从背后搂着她的脖子亲热道,“好姐姐,母亲听说我要过来,特意叫厨房备的好吃的,有上回你吃了说好的鸭尾酥,还有鲜奶九层糕、桃片糕、杏仁酥……对了,我还带了一盒粽子,你尝尝爱哪个,回头端午节了就给你送来。”
粽子……马冰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竟已是四月下旬了。
好快呀。
马冰百感交集地拍了拍她的胳膊,“嗯,若你空手来,现在早被打出去了。”
袁媛嘻嘻笑出声,用软乎乎香喷喷的小脸儿去蹭她的,“姐姐总爱逗我,我知道姐姐不舍得。”
“小机灵鬼儿!”马冰作势用还沾着血水的手指去戳她的脸,果然吓得小姑娘跳出去。
“哎呦,这是兔子么?”袁媛这才发现盆中血淋淋的兔子,登时吓了一跳,小脸儿煞白道,“这……”
她还是第一次见下锅前的食材。
怪吓人的。
“是我大意了,”马冰心道,到底是个孩子呢,“去屋里坐着玩去吧,等会儿出来吃红烧兔丁。”
袁媛挪了挪脚尖,不舍得走。
姐姐在呢。
怕什么!
她用力抿了抿嘴儿,竟又蹲回去,分明双眼乱瞟不敢直视,却还故作镇定道:“我,我不怕的,兔子那样可爱……”
说着,就去逗弄墙角那几只还活着的兔子。
瞧啊,毛茸茸的,多可爱,她还见过别的小姐妹养兔子玩呢。
结果下一刻,那兔子竟拼命扑腾起来,圆溜溜的兔头朝着袁媛的指尖就咬。
“哇啊啊啊!”
小姑娘吓得花容失色,一跤跌在地上,抓着马冰的胳膊抖成一团。
“小姐!”
两个丫头也被吓得够呛,忙放下食盒去救人。
马冰等人大笑出声,忙擦了手去扶她。
“小傻子,没听过一句话么,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常有人觉得兔子软弱可欺,其实不然,这些小东西的牙齿极其有力,若给它们咬着,兔齿可以轻易穿透坚硬的指甲,直接咬到你的指骨。
袁媛自己也觉得有些丢人,抓着她的胳膊定了定神,强行止住眼泪,装作无事发生过般外强中干道:“兔子这么可爱,当然,”吸鼻子,“当然要红烧。”
众人哄然大笑。
孩子大了,知道要脸了。
袁媛羞得小脸儿通红,几乎要渗出血来。
两个丫头好气又好笑,您说您逞的什么强嘛!
怕就说怕嘛!
另一边,持续七天的学子静坐事件终于落下帷幕。
皇上召见了带头的李青禾等三人,当场连发十三问,三人俱都答了。
同在现场的涂爻听罢,暗自点头。
虽有些稚嫩,但亦可见通达雏形,缺的不过是历练和经验罢了。
答完之后,皇上一时没说话。
他不开口,旁人也不敢出声,一时间,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皇上数出来三个县名,俱都地处偏僻、穷苦异常,还时常有倭寇滋扰,可谓凶险。
“此三地或缺县丞,或缺主簿,你三人可愿前往赴任?”
县丞八品,主簿九品,皆是文官末流,再往下,便是不入品的吏员了。
况且又是那样穷苦的地方,实在难出政绩,若不走运,可能一辈子就要耗在那穷乡僻壤。
假如他们耐心等待选官,好歹是进士出身,大约不至于沦落到那种地方。
这对已经亲身经历过都城繁华的三人来说,不得不说是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若接受,可能一辈子都要与穷苦为伍;
若不接受……
这是陛下的考验,毫无疑问。
而对他们三个来说,就是一场豪赌,赌注便是自己的人生。
皇上话音刚落,李青禾和另一人当即跪下谢恩,第三人稍慢一步,也慌忙跪下,膝盖触地的瞬间,面色煞白。
坏了!
苦也!
他这一犹豫,必然使自己的评价在皇上心中大打折扣,日后想要出头,恐怕事倍功半……
他暗自掐着掌心,深恨为什么要迟疑,以至于这豁出去打下来的大好局面都给浪费了。
果然,皇上的视线一一划过三人头顶,落到他身上时,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此子固然勇气可嘉,但心智不坚,恐有纸上谈兵、叶公好龙之嫌。
离宫之后,李青禾快步追上涂爻,结结实实给他磕了几个头。
“多谢大人成全,此去不知能否还有再见之日,小子先在此别过了。”
涂爻坦然受了,叹道:“此去艰险,但天高海阔,你……好自为之。”
那种穷苦地方不可谓不险,当真是拿命换政绩,即便成了,也未必能平步青云。
但能有个有心计且搞实干的地方官,是当地百姓之福。
李青禾认真听了,“多谢大人指点,也谢大人成全。”
他站起身来,一揖到地,慢慢退着去了。
此一去,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开封,他本想去见见曹青,说保银终于取消了,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况且如今再说,也只是徒叹奈何……
罢了,余生且长,就慢慢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