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府佳媳 第17章

作者:江南梅萼 标签: 宫廷侯爵 婚恋 古代言情

  赵桓熙脚步略略迟疑,口中道:“总……不见得会是好的。”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徐念安用帕子掩口笑道,左右一看,四周无人,她低声道:“我听说,你十岁吃饭要人喂,十二岁还尿床,十五岁下雨打雷还要哭着找娘,文不成武不就,没有一样是好的。府里府外的人都管你叫做‘天之娇子’,娇气的娇。”

  赵桓熙猛的站住脚,双颊红得发紫,双眸春水盈盈,一副又气又恼的模样,却没有张口反驳。

  “我与你相处这几天,自然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但是别人不知道呀。所以啊,那幅画,如果是赵桓旭拿出来,也许祖父陆郎中他们只觉得一般,毕竟他才名在外么。但是由你拿出来,与你以往的名声一比,那画可不就很是了不得了?”徐念安也不去安慰他,说完便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

  赵桓熙慢吞吞地跟在她后头。

  走了好一段路,他忽低声问道:“所以当时在花田那边,你才那么爽快答应与我做假夫妻吧?”

  徐念安回身看他,目露探究,“你为何总是纠结此事?当时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向我说明你不愿娶我吗?你不愿娶我,咱俩又无旧情,我为了全两家的颜面,提出与你做假夫妻,难道很奇怪吗?”

  赵桓熙低了头,声如蚊蚋:“不奇怪。”

  “好了,别一副不高兴的模样了,咱们现在去母亲院里跟她说一声咱们回来了。你再这副模样,母亲不定还以为我们徐家人欺负你了。”徐念安过来扯他的袖子。

  赵桓熙回过神来,惊道:“对啊,你把画拿出来给祖父他们看,那母亲不就知道我又画画了?”

  “你今日拿了画去我家让我弟弟品评,暖杏晓薇和知一知二都跟着,你还想瞒过你母亲去?”

  赵桓熙气道:“他们若敢出卖我,我便不要他们伺候了!”

  “他们的身契都在母亲手里捏着,月例也是母亲发的,又是母亲派他们伺候你的。他们不对母亲忠心,难不成对你忠心?对你忠心又有什么用?大难临头,你护得住他们?”

  赵桓熙答不上来,一扭身子背对着徐念安赌气道:“你怎么老帮着旁人说话?”

  “这不是帮着别人说话,这都是人世间的道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以后与人交往时,多想想他的要害在哪里,你便能少吃些苦头。”徐念安又过来扯赵桓熙的袖子,“待会儿到了母亲那儿不要主动提起作画的事,若是母亲提起,你就说是我弟弟让你画的。不要紧张,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多说练字的事。”

  过了片刻,两人到了嘉祥居,殷夫人已经得了前头的消息,见赵桓熙自己不提,便问了一句。赵桓熙按照徐念安说的作答,殷夫人果然很高兴,问了两人晚饭想吃什么,又让两人将她房里的核桃酪吃了再回去。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教我这么回答我母亲了,因为我母亲的要害不仅是希望我得到祖父的欢心,还希望我能将赵桓旭比下去。一幅画固然让祖父夸奖了我,但并不足以将赵桓旭比下去,相比之下,练字在我母亲眼里才是正经事,画画是歪门邪道。她见我没有因为歪门邪道得了祖父夸奖而沾沾自喜,反而一心想着正经事,自然就会高兴了。”出了嘉祥居,赵桓熙跳到徐念安前面,面对着她一边倒退着走一边道。

  徐念安毫不吝啬地夸奖他:“三郎真聪明,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赵桓熙闻言将下巴抬得高高的,转过身去,走路都昂首挺胸起来,活像只巡视领地准备打鸣的大公鸡。

  徐念安心觉好笑,故意问道:“三郎既准备练字,不知打算每日写多少个字啊?”

  赵桓熙仔细想了想,她让他练的《祭侄文》统共也不过二三百字,他每日写两遍也就差不多了吧?

  “就练六百字吧。”他道。

  徐念安微惊:“南唐名臣徐铉长于书法,我听闻他幼时每日都要写五千个字,你六百。怎么你们画家与书法家的差距这么大的吗?”

  赵桓熙又给她问住了。

  徐念安也不多说,问完了转身就往慎徽院的方向走。

  “那、那要不我练一千字?”赵桓熙追着她道。

  “末流画家。”

  “两千字?”

  “三流画家。”

  “三千字?”

  “还是三流画家。”

  赵桓熙不满地嚷了起来:“我都加了一千字了,凭什么还是三流画家?”

  “你瞧瞧你这不情不愿的样子,别说每天三千字,哪怕每天一万字,只要你抱着敷衍塞责的态度,也不会让你有半点进益。当然你将来到底能有多大成就并不关我什么事,若不是为着我的宅子和铺子,我才懒得管你呢。”徐念安闲闲道。

  赵桓熙气得大叫:“我定要写一手好字出来让你无话可说!哼!”撇下她自己先跑回慎徽院去了。

  徐念安看着他飞奔的背影忍俊不禁,心道:小样儿,拿捏你还不就跟拿捏算盘珠子一个样儿?想怎么拨怎么拨。

  回到慎徽院,赵桓熙已经去书房练字了,徐念安也不去找他,回房里将自己带来的一些书籍从箱子里拿出来,坐在窗下看。

  宜苏和明理两个丫头进来陪着她,一个刺绣,一个做盘扣。

  院子里隐隐传来说话声,明理抬头一瞧,晓英领着赵昱捷往书房去了。

  “三爷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呢,隔壁大少爷就找来了,莫不是一直派人盯着呢吧。”明理朝着外头翻了个大白眼。

  徐念安嘴角带笑,慢悠悠地翻过一页,道:“做你的盘扣吧,不该咱管的咱不管。”

  “您倒是想躲清闲,怕是不能够呢。”明理噘嘴道。

  徐念安往窗外一看,只见赵桓熙手里捏着一张信纸急匆匆往正房这边来了。

第23章

  “你们先出去。”赵桓熙进了房,见宜苏和明理在,神情有些不大自然道。

  宜苏和明理行礼退下,帮两人把房门关上。

  “冬姐姐,黛雪托捷哥儿传信过来说大嫂要给她相看人家,她不愿意嫁。怎么办?”赵桓熙凑到徐念安身边,将手中的信递给徐念安看。

  徐念安一眼瞟去,见信上好几处字都被晕开了,疑似泪痕,便没接,只道:“这不是很好吗?原本我们的计划就要她等到你我和离,你们才能在一起的啊。”

  “我不是说这个。是她现在被大嫂逼婚,除了我没有人能帮她了。”赵桓熙见她不接,讪讪地把信又收了回来。

  “那你要如何帮?现在就纳她为妾吗?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咱俩是指定不会有孩子的,你纳了她,必然会先生下庶长女或庶长子,不知将来你再娶的夫人,有没有你母亲那样的宽宏大量?”徐念安抬头瞧着他说。

  “我……我不纳她为妾。”赵桓熙在徐念安的对面坐了下来,侧面对着她。

  “既如此,便只能让她装病了。只是你要想好了,将来你我和离之后是否一定会娶她?别到头来蹉跎了她的青春,害她落个有疾的名声,你却又爱上了旁人。”徐念安继续悠闲翻书。

  赵桓熙转过脸瞧着徐念安一脸的风淡云轻,真真是半点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心中不免置了气,果断道:“我会娶她的。”说完捏着信纸起身就走。

  “你做什么去?”徐念安唤住他。

  “反正你眼里只有宅子铺子银子,管我做什么。”赵桓熙头也不回地负气道,却停住了脚步。

  “我给你出主意,劝你想清楚,你倒还气上了。你和我说说,你在气什么?”徐念安站起身来,转到他面前仰头问道。

  “不要你管。”赵桓熙再次转身背对她,就是不肯看她。

  “是在气我态度不好?”徐念安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胳膊。

  他把胳膊往前一甩,不说话。

  “虽是假的,但咱俩现在毕竟是夫妻。捷哥儿来传信,你又大剌剌地拿着信来找我,全院的丫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便是装,我也得装出吃醋的样子来不是?”徐念安小声道。

  赵桓熙长睫颤了几颤,转过身来甚是好奇道:“你方才那样子……是在吃醋?”

  “装吃醋。”徐念安强调。

  赵桓熙偷看她一眼,垂下眼睫,双颊又开始隐隐泛红。

  “你方才是想做什么去?”徐念安问他。

  “去写信让捷哥儿带给黛雪,教她装病之事。”赵桓熙道。

  “你是不是傻?这样的信能写?万一落在你大嫂手中,她闹到你母亲那儿去,你不纳黛雪也得纳了她了。”

  赵桓熙张口结舌:“啊,我不曾想到这一点。”

  “以后凡是有关黛雪姑娘的事,你不许擅作主张,一定要与我商量着来。”徐念安瞪他一眼,“你先去让捷哥儿帮你带个口信,告诉黛雪姑娘别着急,你会替她想办法。再有就是,告诉捷哥儿最近没有要紧事别再来找你了,来得频繁了没得把母亲的目光也吸引过来了。”

  赵桓熙点头答应。

  “你这几日专心练字,有进益了就拿去给母亲看,让母亲高兴高兴,然后我就带你去见黛雪姑娘。”徐念安叮嘱道。

  赵桓熙顿时苦了脸:“还要练字有进益了才能去啊,练字哪有那么容易?”

  徐念安绷着脸道:“相夫教子,是这世道对已婚妇人的要求。如今你我没有孩子可以教养,我可不就得把重心放在‘相夫’上吗?你若练字有进益了,我带你去园子里逛,母亲只会说是你用功得累了,去散散心而已。你若毫无长进,我带你去园子里逛,母亲便会觉着我不知劝你上进,就知道和你一道吃喝玩乐偷懒耍滑。纵然你心里只有黛雪姑娘,也不能全然不顾我吧!让我遭了母亲厌弃,以后我还怎么帮你?”

  赵桓熙见她生气,顿时急了,分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唉,我去练字了。”

  打发走了他,徐念安回到窗下,继续优哉游哉地看书。

  入夜,两人去殷夫人房里用饭。

  今日饭菜很丰盛,松鼠桂鱼,鸡汁豆腐,芹菜虾仁,狮子头,翡翠佛手鸡,还有一道桂圆枸杞鸽蛋汤。

  “怎么手上还沾着墨?芊荷,快打水来让三爷洗手。”殷夫人欢喜地把赵桓熙赶到一旁去洗手,笑容满面地问徐念安:“念安啊,听闻你弟弟与陆郎中家的公子是同窗,你可知那位公子是何等样人?”

  “因不曾留意,所以并不知晓。”徐念安恭敬答道。

  “日后若有机会,问问你弟弟。”殷夫人道。

  “是。”

  赵桓熙洗完手走过来,听到两人说话问道:“打听他做什么?”

  殷夫人面色微尬。

  徐念安笑道:“你不是说陆公子与五房的姝娴堂妹有婚约么,母亲这做大伯母的,就不能关心一下未来堂侄女婿的人品了?”

  赵桓熙道:“关心她作甚?她自有她的亲娘操心。好赖都扯不到母亲身上来。”

  殷夫人见他颇有些忿忿,忍不住笑问:“哟,何时对你姝娴堂妹有如此大的意见了?”

  “若不是她去告黑状,祖母怎会在大婚头一日就罚念安去祠堂抄什么劳什子的《女诫》?好在祖父公道,不然念安受罪不说,母亲您也丢脸。”赵桓熙道。

  殷夫人愈发惊讶了,“哟!现在都能想到这一层了,到底是成了婚的人了!”

  一句话让赵桓熙涨红了脸:“娘——”

  “好好,不说了,来,吃菜。”殷夫人拿起筷子道。

  三人说说笑笑,饭吃到一半,殷夫人借着用帕子掖嘴角的机会朝一旁的苏妈妈打了个眼色。

  苏妈妈悄无声息地出去,过了一会儿便掀帘子进来道:“夫人,大奶奶使人来问,能不能将庞姑娘从芙蓉轩放出来。”

  殷夫人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对面赵桓熙惊得一抬头。

  殷夫人再次用帕子掖了掖唇角,慢条斯理道:“放出来做什么?她不是正在给庞姑娘相看人家吗?关到她出嫁得了,省得节外生枝。她若心疼她表侄女,尽早将她嫁出去便是。”

  赵桓熙面上一急,要开口说话。

  徐念安一只手伸过去扯了扯他腰间的衣服,对他微微摇头。

  赵桓熙憋了回去。

  殷夫人打发了苏妈妈,又对徐念安说:“明日桓熙的三个姐姐来家里看你,你不要乱走,就在慎徽院等着,她们来了我就使人去叫你。”

  “知道了,母亲。”徐念安乖顺道。

  用过饭,小夫妻俩离开了嘉祥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