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府佳媳 第38章

作者:江南梅萼 标签: 宫廷侯爵 婚恋 古代言情

  “不去,那绿筠轩又让她们占了去?真是岂有此理,那绿筠轩好似不是公府馆阁,倒是他五房的私产一般。”殷夫人被徐念安拖回房中按坐在凳子上,心中还是不忿,将团扇扇得飞起。

  “娘让人拦着不让她们搬送寝具,她们拿什么占?人坐在里头占?”徐念安剥了个冰镇葡萄给殷夫人,殷夫人此刻哪有心情吃?徐念安自己吃了。

  “拦得一时还能拦得一世?最后她们去告了国公爷,还不是要去占!”殷夫人娥眉紧蹙,烦心道。

  “要的便是她们去告诉国公爷。”徐念安悠悠道。

  殷夫人还想说什么,反应过来后摇扇子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向自己的儿媳,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念安笑了笑道:“昨晚我将母亲要我们搬去绿筠轩的事告知了三郎,三郎与我说了长房和五房争这绿筠轩的往事,还说他不喜住绿筠轩,喜欢住挹芳苑。”

  殷夫人道:“他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么?这绿筠轩是整个芝兰园中最凉快的一处馆阁,给他五房占了整整九年,轮也该轮到我长房了。”

  “母亲都清楚的事,您觉着,国公爷心里清楚不清楚呢?”徐念安问。

  殷夫人将团扇捂在心口,陷入沉思。

  虽说一般而言,像公府这样的人家,家主是不会插手庶务的。可是国公爷原配死的早,后来娶的这个又因为亲生儿子的死一头往佛堂里一钻,整整十年不出来。如今她这个长媳管着府中庶务,与二三四五房又是平辈,有些事情不太好处理,就难免要烦扰到国公爷,所以国公爷对家里后院这点事,是有所了解的。

  “听三郎说,当年五房占绿筠轩,是国公爷点过头的。但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候五老爷刚过世没多久,国公爷心里许是怀着歉疚之意才偏帮五房。可如今九年过去了,正如母亲说的,便是轮,也该轮到别房了。如今母亲派人去占绿筠轩,如果五房不吵不闹让出来,国公爷想必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可长房五房若是再次为此闹起来,您觉着,国公爷心里会高兴吗?就为了占个三郎不想去住的绿筠轩,让国公爷觉得长房多事,值得吗?”

  殷夫人被一语点醒,望着徐念安道:“你说得没错,倒是我光记得旧日之恨,行事欠考虑了。”

  “一件事在心中琢磨久了,难免会让人钻牛角尖的,母亲是这样,五房避免不了也会这样。儿媳昨晚听了三郎的话,便没准备要去占这绿筠轩。但是,儿媳作为长房的媳妇,也不想看着五房占了便宜还心安理得。绿筠轩可以给她们,但是祖父的心,得是向着咱们这边的。”

  “你可是又有主意了?”殷夫人这会儿一点都不生气了,笑着问道。

  徐念安凑近,问:“祖父今日回家用晚饭吗?”

  殷夫人道:“过几日是桓熙嫡亲祖母的忌日,国公爷近几日一般都不会出去与友人饮宴。”

  “今早儿媳听有管事来报,说下头送了几桶江鳗过来,母亲不妨就以此为名,办个铃兰宴,也让祖父与儿孙们好好聚聚。”

  “你的意思是……”

  徐念安道:“儿媳虽嫁来不久,与五房的桓旭堂兄倒也有过几次照面。在我看来,桓旭堂兄性格掐尖要强,且见不得三郎比他好,若知绿筠轩一事,必不肯相让。而三郎却不愿为了绿筠轩与五房起争执。母亲儿女众多,若是一个孩子气量狭小斤斤计较,处处以自己的利益为先,另一个孩子却宽容大度与人为善,处处以家庭和睦为先,母亲更喜欢哪个孩子?”

  殷夫人明白了,笑道:“那自是更喜欢后一个孩子。若是如此,待三郎回来,你要好好教他怎么说话。”

  徐念安摇头:“祖父何等样人,岂会听不出哪些话是鹦鹉学舌,哪些话是发自肺腑呢?反正三郎不想要绿筠轩,那就随便他说,只要心地坦诚便可以了。母亲不必担心,您将三郎教得很好的。”

  殷夫人被儿媳这么一吹捧,心下大为舒坦,当即精神抖擞地出去吩咐下人办事去了。

  绿筠轩,四太太和五太太坐在屋中,又没茶水又没扇子,热得汗流浃背口干舌燥。

  四太太熬不住,不停地走到屋外张望,口中道:“怎的到现在还不来?便是爬也该爬来了。”

  五太太也很心烦,又不敢离开,怕一离开长房的人又来把这绿筠轩占了。她们可以扔一次东西,若几次三番地扔长房东西,传到国公爷耳中也太不像话。

  眼看着日头都往西斜了,殷夫人那对婆媳没来,可恨的是她让回去搬寝具的丫鬟婆子也没来。

  “你回去瞧瞧,让她们搬寝具,搬到这会儿都没来,都死到哪儿躲懒去了?”五太太吩咐身边的丫鬟。

  四太太走回来,对五太太道:“那对婆媳到这会儿都没来,该不会做贼心虚不敢来了吧?哎呀渴死我了,这怎的连杯茶水都没有!”

  五太太瞧着她热得脸上妆都花了,心中嫌弃,嘴上歉然道:“都是我们五房的事累了四嫂了,要不四嫂先回去,我在这里看着便是了。”

  四太太立马道:“那不行,既然此事我管了,便要与你管到底!”

  这时外头有婆子道:“来了来了,来人了!”

  四太太五太太一听,忙振作斗志来到绿筠轩外,结果一看,只来了个嘉祥居的老婆子福妈妈。

  福妈妈沉着脸敷衍地向两人行了礼,随即指挥躲在树荫下的慎徽院的丫头们:“把地上的东西都收拾起来。夫人说了,这绿筠轩咱们三爷住不了,那旁人也别想住进去,就这么空着吧!”

  丫鬟们喏喏地上来收拾东西。

  “诶?你什么意思?大太太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了!”四太太指着福妈妈喝问。

  福妈妈却不理她,再次福了一福,带着丫头们转身就走了,把四太太气了个倒仰。

  “弟妹,你看看,老太太再不出来,长房就要翻天了!”

  五太太攥紧了帕子,这时五房的丫头回来了,边跑边道:“太太,不好了,大太太命人堵着路,不让阎妈妈她们把二爷的寝具送过来呢。”

  “欺人太甚,实是欺人太甚!”五太太气急败坏道。

  四太太道:“告诉国公爷去,定要让国公爷为五房做主!”

  嘉祥居,殷夫人和徐念安一人捧着一盏沙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听福妈妈描述四太太和五太太的模样。

  “五太太腋下湿了好大一片,这还算好的,那四太太脸都花了,额上鼻尖上都是汗,脸上脂粉有一块没一块的,就跟那年久失修掉了皮的墙面一般,她还兀自不觉,在那跳着脚地耍威风呢!太太您是没瞧见,瞧见了怕不是要笑昏过去。”

  殷夫人笑得端不稳杯盏,捂着肚子吩咐芊荷道:“给福妈妈一杯凉水润润喉。”

  福妈妈下去后,殷夫人看了眼自己的儿媳,心中不得不承认,也许她理家在行,但在应对后院争斗这方面,她不如她这儿媳。

  当然这也怪不得她,当初未嫁时,家中父母恩爱,她是受宠的嫡女,府中也太平,她哪儿见过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而她媳妇年纪轻轻的,处理起这些事来便已如此老练,也不知这十多年来过得有多艰辛。

  “念安啊,绿筠轩既是让出去了,我准备在挹芳苑给你和桓熙建个小厨房。那边离府里的大厨房远,一天三顿的送饭不方便。有了小厨房,再给你们配几个厨娘和丫头,你们自己想吃什么便自己做,也随心一些。”殷夫人心疼一回儿媳,温声道。

  徐念安想想夏天的大太阳,再想想芝兰园到这边的距离,便没拒绝殷夫人的好意,微笑道:“好的,谢谢母亲。”

第50章

  国公爷从中军都督府回来后,殷夫人亲自去与他说晚上办铃兰宴的事。都是家里人,一起聚聚也好,国公爷答应了。

  赵明坤得到消息,硬着头皮去国公爷那儿问能不能让赵桓朝赵桓阳两房也参加。

  国公爷淡淡一句“禁足期满了?”就给他怼了回来。

  殷夫人得到消息,又笑了半晌。

  国公爷五个儿子,老五战死,老二父子在外做官,剩下来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媳再加上未出嫁的孙女,嫡庶都在内,也有五六十号人。曾孙这一辈都还小,就不让他们来参加了,省得吵闹。

  这铃兰宴便摆在了宽敞阔大的迎曦堂内。

  灯笼高悬,大堂四角的银灯照得堂中一片亮堂。堂外花香和着堂内的食物香气一道飘来,国公爷高坐上首,看着济济一堂的儿孙,心情颇为不错。

  座位是按着长幼排的,离国公爷最近的自然是大老爷赵明坤,三老爷赵明均和四老爷赵明培。

  接下来是长房嫡孙赵桓熙,二房一个嫡子两个庶子,三房的嫡庶子,以此类推。

  太太们和各房的孙媳都坐在后面一排,未嫁的孙女坐在太太们后面一排。

  这排法让赵桓熙坐得离国公爷很近,而五房的赵桓旭几乎坐到了门口。五房没有庶子,他便成了坐得离国公爷最远的那个。

  赵桓熙今日心情很不错,朱志福没去国子监上学,其它学子见他竟能收拾了朱志福还安然无恙,都觉得他是个厉害的,争着与他结交。他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这般受欢迎。

  心情一好,脸上自然就春风得意起来,这落在赵桓旭眼中,再念及回来后母亲对他提起的绿筠轩一事,不免就多了联想,心中火气大增。

  丫鬟仆妇们上完菜,堂中气氛融洽,酒过三旬,国公爷一抬眼就瞧见了自己的嫡长孙。这孩子生得夺目,少了畏缩之感,坐在那儿便似明月般光彩照人,想忽略都难。

  国公爷瞧着他夹下一大块红烧鳗鱼一口吃了,又夹一只五香酱鸡腿来啃,仿佛饿极的模样。难得是他露出如此饕餮之状,竟也不显得粗鲁难看,反倒有种少年独有的洒脱不羁之态。

  国公爷瞧着有趣,正想问他今日在国子监过得如何,冷不防那边四太太陡然道:“熙哥儿媳妇,那绿筠轩一直是五房的旭哥儿住着的。你怎么问都不问一声,就派丫鬟去强占呢?”

  赵桓熙啃鸡腿的动作一顿,扭头向徐念安坐着的席位看去。

  四老爷赵明培皱眉,心道这老娘们儿怎么屡教不改?大房占五房的绿筠轩,关你屁事?

  徐念安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向着五太太那边躬身行礼,致歉道:“五婶婶,是侄媳不懂规矩,以为院子里各处馆阁是可以随便住的,不曾想绿筠轩是桓旭堂兄独有的。冒犯之处,还请五婶婶,请桓旭堂兄见谅。”

  四太太见徐念安话中提都没提她,只与五太太说话,直接把她当成多事之人,气得眉梢都挑了起来。刚想再刺她几句,眼角余光扫到四老爷正狠狠地瞪着她,她嘴一扁,将到口的话生咽了下去。

  五太太放下筷子,正想回话,殷夫人道:“五弟妹,念安刚入府,是我忘了提点她绿筠轩是你五房独占的。她派人去打扫收拾,你直接来与我说便是,怎么能直接带人去把寝具书册扔出来,还骂她作小娼妇呢?你是长辈,如此作为,未免有失体统。”

  国公爷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五太太眼角余光瞄见公爹的脸色,急忙替自己澄清:“我没扔东西,也没骂她啊。”

  殷夫人道:“那便奇怪了,十几个丫头众口一词,总不见得全都是瞎说。既然五弟妹说没骂,那,难不成是四弟妹骂的?”

  五太太把嘴一闭,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四太太:“我……”她本想抵赖,但在公爹严厉的目光下,又不敢如此,毕竟那么多丫鬟听到了,随便找个人来都能与她对质,于是说了个“我”字后又没了下文。

  赵桓熙从座位上起来,走到四太太案前朝她深深一揖,抬头道:“四婶婶,桓熙实不知何处得罪了您,使得您因我之故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念安。不若今日您就把话给我说清楚吧,我定然好好向您赔罪,求您原谅,只求您以后莫再找念安的事。”

  “这……我……”两人交集本就很少,话都没说过几次,四太太哪儿说得出他什么得罪之处?她找长房的麻烦完全是为了拍五房的马屁。

  赵桓熙期待地看着她,等她回话呢,她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一堂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只窘得她一张老脸通红。

  国公爷不悦地沉声道:“不成体统!”

  四太太低了头,委屈巴巴的,好处又不是她的,反倒要她挨骂。

  “回自己的院子去,抄《女诫》五百遍,不抄完,不要出来。”国公爷道。

  众目睽睽的,四太太羞耻得几乎要瘫到地上去,赵姝彤满脸通红地过来扶起她出去了。

  四老爷满心厌烦,却又不得不替自己的婆娘向国公爷赔罪:“爹,都怪我……”

  国公爷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多说,又让赵桓熙夫妇各自落座。

  堂中静下来后,国公爷看向近门处,道:“桓旭。”

  赵桓旭起身:“孙儿在。”

  “今夏你还是住绿筠轩吗?”

  赵桓旭看了看赵桓熙,迟疑了片刻才咬牙道:“若是桓熙喜欢那处,孙儿做堂兄的,自当相让。”毕竟才十九岁,没能很好地遮掩自己的情绪,语气表情都很僵硬。且若是他真的不在乎,便该说“既是府中的馆阁,孙儿自是听长辈安排。”他说个“让”字,便是默认绿筠轩是他的。

  国公爷又问赵桓熙:“桓熙,你怎么说?”

  赵桓熙刚才为四太太骂徐念安而生气,但祖父处置了四太太,他便又将此事撇脑后去了。见祖父相问,他仰起头一脸轻松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桓旭堂兄爱住在绿筠轩,便还让他住好了。我住挹芳苑。”

  “哦,绿筠轩有千竿翠竹,你的挹芳苑里都有些什么啊?”国公爷又问。

  “有一架秋千……”赵桓熙话说一半,旁边有人低低地笑起来,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双颊微红道:“不是我要玩,我的意思是,可以让念安玩。而且挹芳苑离兰湖近,方便去垂钓。”

  “可是他们都说,绿筠轩是整个芝兰园中最凉快的一处地方。”

  听着国公爷的话,赵桓旭脸一白。

  “纵凉快,能比春天凉快,比秋天凉快吗?一年四季,那么多凉快的日子,我又何必为了短短一两个月的凉快与桓旭堂兄相争?”赵桓熙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是不假思索的。

  国公爷面色缓和下来,对他道:“后日国子监放旬假吧?正好祖父也休沐,你便陪祖父去兰湖垂钓如何?”

  “对不住祖父,后日孙儿已应了钱无晦他们的邀约,说好了要与他们一道出去悠游的。”赵桓熙歉然道。

  国公爷并未在意,道:“那便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