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梅萼
丫鬟紧盯着她的反应。
徐惠安眼角余光见她目光灼灼的,便用手扶了扶额头,对那丫鬟道:“姐姐,不知为何,我忽然有些犯困。”
丫鬟忙道:“那姑娘在桌上趴着睡一会儿吧,无碍的。”
徐惠安一歪歪在桌上,将茶杯都碰翻,闭上了眼睛。
丫鬟走近她,轻轻叫了两声:“姑娘,姑娘?”还伸手推了推她。
徐惠安没反应。
她将桌上的茶壶茶杯收进托盘里,端着出去了,并回身将阁门关上。
听着门外脚步声远去,徐惠安立即睁开眼睛,呼吸急促地四处一瞧,就从窗口爬了出去。
她不识得路,只能朝刚才丫鬟离开的反方向跑。
园子里的路四通八达的,徐惠安着意向着屋宇多的地方跑,想向人求救,跑出花园看到的第一个院子便是慎徽院。
“救命!救命!”她冲过去,却被看门的丫鬟拦住。
“你是谁,怎么乱闯呢?”丫鬟打量着面生的徐惠安。
慎徽院院子小,在廊下和明理看家做针线的宜苏听到动静过来一瞧,惊讶道:“五小姐?”
徐惠安见了她,一颗心落到了实处,眼里泛起泪花,带着哭腔问道:“宜苏,我姐姐呢?”
宜苏见状,赶紧将她领进院中,问明原委,知道事情不简单,忙叫明理去二房院中通知徐念安。
明理赶到二房,将徐念安拉到一旁附耳一说,徐念安心都揪了起来,和二太太打了声招呼就带着明理往小花园的方向走。
到了小花园,她指挥明理:“你去后门和丹萍一起把那婆子给我带来。”
明理应了一声,向后门跑去。
徐念安自己朝浮翠阁的方向走去,在阁前看到二房那边正在找的施家公子。
这傻子正在浮翠阁外徘徊,一边徘徊一边噘着嘴道:“骗人,都是骗子!没有小妹妹,也没有狮子糖。我要狮子糖……”
徐念安感觉自己一颗心直往下沉。
二房到这里路不近,这么短的时间,傻子绝不可能是自己过来的。
她四下一看,目之所及,除了这傻子之外并没有旁人。
进了浮翠阁,她看到徐惠安拿来的礼物还在桌上搁着,阁中也没有别的异常。
徐念安抱了礼物出门,问傻子:“谁带你来的?”
傻子:“一个姐姐,一个姐姐。”
“什么模样的姐姐?”
“一个姐姐,一个姐姐。”
徐念安失望,对傻子道:“你娘找你回去吃狮子糖呢,你跟我走吧。”
“噢,吃狮子糖咯,吃狮子糖咯。”傻子欢呼着跟着徐念安往小花园外头走。
小花园门口,明理和丹萍站在那儿等着她。
徐念安问:“婆子呢?”
丹萍急道:“我们刚进来没多久,那婆子借口有事要出去一下,让我帮她看着门,自己走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厮就过来了,问我是谁,说他才是看守后门的。”
明理义愤填膺地补充:“那小厮被人下了药,一上午都在腹泻跑厕所,才让那婆子钻了空子。”
徐念安闻言没有多说,带着人回到慎徽院,派个丫头将傻子送去二房,她自己来到房里。
“姐姐。”徐惠安刚才已经哭过一回,见到徐念安,委屈后怕涌上心头,忍不住扑到她怀里又哭了起来。
徐念安抱着自家妹妹安抚了一会儿,待她情绪稳定下来,才问道:“你说是昨日傍晚有个丫鬟自称是公府二太太派去的,给你送了请柬让你今天过来赴宴?”
徐惠安红着眼眶点点头。
“请柬呢?”
“请柬我和礼盒放在一处,落在那个浮翠阁了。”徐惠安嗡着鼻子道。
徐念安明白那请柬定是被设计之人给拿走了。
她心中愤怒不已,但面对自己的妹妹,她又发作不得,只能带着徐惠安到梢间妆台前坐下,用梳子帮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问她:“人家请你上门做客,叫你从后门走,你怎么也信呢?后门岂是给客人走的?”
徐惠安低着头道:“我当时也觉得走后门奇怪来着,可是那丫鬟说后门离小花园近,我想着当初我们刚分出伯府那会儿,去伯府也是走后门,就、就答应了。”
一句话将徐念安所有责备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那时候家计实在艰难,揭不开锅时她也曾厚着脸皮去忠义伯府求过大伯母。大伯母说从前门走让旁人见了不好看,让他们有事就从后门走。
她有求于人,屈辱地应了。不曾想一时弯腰低头,竟然让年幼的妹妹过了这许多年都觉得自家低人一等。
她鼻子发酸,抱住幼妹的头让她偎在自己身上,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你记着,现在不论去谁家,我们都用不着从后门走。”
“我记住了,姐姐。”徐惠安乖顺道。
徐念安整理一下情绪,继续给她梳头,边梳边道:“这事怪姐姐,没想到府里有人这般龌龊。好在你机灵,避免了一桩祸端。你回家也要告诉家里人,以后若非是宜苏或明理回去,任谁到家里说是靖国公府有事或是我有事,都别相信。”
看姐姐每次回家都高高兴兴的,徐惠安一直以为姐姐嫁得很好,今日才知不是这么回事,当下急道:“姐姐,她们都能这样来害我了,那你岂不是更危险?要不、要不我们回家吧!”
徐念安摇头,眼底一点寒凉,道:“我之前是没想到她们真能做到这个地步,而今既然她们做了,我自然也知道该如何应对。你别为我担心,自己好好的,啊。”
“姐姐。”徐惠安伸臂抱住她的腰。
徐念安伸手轻轻摸着她的发髻,想起施公子的模样,想起若非惠安还有几分机灵……
她指甲就掐进了掌心。
许是她面色太过难看,连徐惠安都忍不住担心起来,轻轻推她,唤道:“姐姐?”
徐念安回过神来,看了看徐惠安,见她情绪基本上稳定下来了,便对她道:“走,姐姐带你去二房,问问宁夫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94章
徐念安带着徐惠安来到二房院中时,二房正准备开席了。
宁夫人见了徐念安,忙笑着迎上来道:“你可来了,正要使人去找你呢。诶,这位是……”她看到徐念安带来个面生的姑娘,忍不住相问。
徐念安道:“二婶婶,这位是我五妹,昨日傍晚有二房的人去我家给她递了帖子,她今日才来的。”
宁夫人脸上表情一懵,但很快又笑了起来:“本来就该邀的,来得正好,入席吧。”
徐念安也不推辞,拉着徐惠安随她去院中入席。
天气好,桌子都是露天摆在院中的,都是女眷,其中就夹杂了施公子这一个脑子不正常的男丁,因为要人看顾,所以施大太太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徐念安带着徐惠安走过去时,施公子一抬头看到了徐惠安,大声嚷了起来:“就是那个小妹妹,就是那个小妹妹,耳朵上戴小鸟的小妹妹,她怀里有好多狮子糖,脱了衣裳就能找到了。”
徐惠安耳朵上戴了一对黄金小鸟耳坠。
他这一嚷嚷,满院子的女眷面色都变了。
施大太太急得去捂他的嘴,斥道:“你浑说什么?”
“我没浑说,是带我去花园的姐姐跟我说的,耳朵上戴小鸟,穿淡黄衣裳的小妹妹,怀里有好多狮子糖,就是她。我要狮子糖我要狮子糖……”傻子不依地闹起来。
这回连宁夫人都听出不对了,回头看看徐氏姐妹难看的面色,她忙将两人拉到一旁,细问情况。
徐念安将事情与她说了,她又招来两个媳妇问请柬的事,结果两个媳妇都说未曾给徐府发过请柬。二房嫡女及笄礼,本也没有必要去给长房媳妇的娘家发请柬。问徐惠安去送请柬的丫鬟长什么模样,徐惠安描述出来的那个丫鬟模样也没人认得。
“侄媳,你也听到了,此事实不是我们婆媳做下的,定是有人从中搞鬼!”宁夫人气愤道,“此人好生恶毒,竟敢公然在公府行此龌龊肮脏之事,定要禀告国公爷,彻查到底!”
徐念安道:“二婶婶莫气了,我也相信定不是二房的人做的,哪有人会借自家的喜事来陷害旁人的?还把自家人也搭进去一个。二婶婶,客人们都还等着,您自去招待她们吧,我和我妹妹先走一步。”
宁夫人宽慰两人一番,让她们姐妹走了,顾忌着徐家妹妹的名声,面对众人探究的目光,也没多说。
徐念安领着徐惠安出了二房的院子,一边往嘉祥居去一边道:“你既来了,就去拜见一下我婆母,待会儿吃过饭回家去。近日无事就别出门了。今日之事能对阿秀说,但不能对母亲说,知道吗?”
徐惠安点点头。
亲自送徐惠安和丹萍登上马车,徐念安才重新回到殷夫人房中。
小花园发生之事殷夫人已听说了,对徐念安道:“真是耸人听闻,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对你妹妹下此毒手?”
徐念安坐在床沿上,一边用汤匙搅凉殷夫人的药一边道:“除了五房,不做它想。”
殷夫人似是不信,低声道:“你确定?五房那寡妇,能有这胆量?”
“纵她没有,她上面那位未必没有。”徐念安面无表情道。
“那赶紧去查啊,若真是那边做下的手脚,按着国公爷的性格,必不能轻饶了!”殷夫人急道。
徐念安摇摇头:“她们既然敢在府里公然下这个手,就不怕咱们顺藤摸瓜地去查。若真去查,备不住还有别的陷阱等着我们。她们这次,可是打算连二房一起拉下水的。”
“那怎么办?难不成就吃定这个闷亏?”殷夫人不忿道,“老太太竟然能做到这一步,往日倒是我小瞧她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徐念安舀了一汤匙药,递到殷夫人唇边,道:“那日我弟弟带着五妹去昭化寺与何家人相看,机缘巧合遇见了陆家老太太和陆公子。陆家老太太和我五妹很投缘,一见便十分喜欢。此事不知如何被赵姝娴知道了,她十分担心我妹妹会借弟弟与陆公子相熟之便,勾引陆公子,为此还特意找我吵过。”
殷夫人喝了药,瞪圆眼睛:“竟有此事?”
徐念安点头,继续一边给她喂药一边道:“我原本想着,婚姻大事,关系一个女子的终身,便是我与她不对付,也不能把别人的终身当成儿戏一样去插手干预。可是如今,既然她们敢对我妹妹下手,那儿媳便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殷夫人道:“正是呢,陆公子那么好的后生,做五房的女婿糟蹋了。待两家退婚,便让你弟弟从中撮合撮合,正好陆家老太太喜欢你五妹,这桩婚事,岂不是比何家的好上百倍千倍?”
徐念安没有正面回应,只道:“娘,您还是先把这碗药喝了吧,待会儿该冷了。”
午后,令德堂正房房门紧闭,次间里,老太太把五太太骂得狗血淋头:“就这么一点子事,你都办不好!”
五太太辩解道:“谁承想那徐家姑娘年才十四,看着不谙世事,竟那般奸猾!瞧出了端倪也不吱声,趁丫头不备泼了茶水,又装晕,这才使得事情功亏一篑。”
老太太低斥道:“徐念安心有七窍,她妹妹又能蠢笨到哪儿去?自己做事不周全,还怪旁人太聪明!直是愚不可及!”
五太太忍了老太太的骂,见她不说话了,才低声道:“虽不成,但也没留下什么首尾,查不到我们头上。”
老太太冷哼一声,道:“发生了此事,宁氏为了摘清二房,必然会主动去与老头子说。”
“那又如何,她没有证据,还敢胡乱攀诬不成?”五太太道。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得设法叫陆家把婚期提前,不然我这心里总是定不下来。”
五太太为难:“婚期是一早就议定的,怎能说提前就提前?”
老太太道:“陆家老太太不是身子一向不太康健么?若是骤然病倒,为免等不到,应当是会想看孙子早些成亲的吧?”
下午,赵桓熙从外头送请帖回来,见徐念安拿了柄鸡毛掸子,正在他的书房清理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