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千重
可是现在,杜清檀不但让她学了食医之术,让她拥有私财,还试图帮她脱籍,让她能嫁良人。
她家的五娘,总是最好最周到的。
采蓝想着,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可还记得致歉。
“婢子失礼啦,还望郎君勿要怪罪。”
元鹤并不在意:“不是什么大事,不着急,你想好之后随时都可以告诉我。你家大娘子那里,我会去说。”
采蓝猛点头。
等到羊肉烤好,已是傍晚。
杨氏领着全家人一起过来凑了这个热闹,就连奴仆们也分得了酒肉。
元老太公且歌且舞,动不得两下就气喘吁吁,便让团团替他歌舞。
本朝人士无论男女,皆爱歌舞豪饮,跳起舞来更是不分贵贱。
于是众人欢欢喜喜闹到上半夜,吃得嘴唇油亮才又散去。
杨氏是寡妇,在元家没有女眷的情况下过来赴宴已是很失礼了,因此不过浅尝几杯而已。
但人饮了酒,总是会兴奋一些。
她拉着采蓝的手道:“你的事我知道了,咱们不是刻薄人家,只要你想,就帮你达成心愿。
这些年来,咱们虽为主仆,但在我和五娘心中,早已把你们当作了亲人。”
按照律法,于公于婆年满六十之后就能直接放为番户,年满七十放为良户,但那种时候放出去,无异于让两个无依无靠的老人去死。
所以手头才宽松些,杨氏就给二人预备下了棺木寿衣等物,准备给他们养老送终。
采蓝又是一阵唏嘘,和杨氏说了半宿的话。
次日,于公去把阿史那宏请了过来,杨氏拿出十两金,推到阿史那宏面前:“这是我们五娘说了要答谢你的。”
阿史那宏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推辞。
杜清檀说过要给他丰厚的谢礼,可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多。
杨氏微笑着道:“您先别急着推辞,稍后还要烦劳您帮忙把独孤家的聘财送回洛阳,两件事一并谢过。
再有,听闻您尚未娶妻,这些金钱正好可以让帮您成家立业。您若不便,需要我出面做媒,也是可以的。”
阿史那宏听到这话,以为他和采蓝不成了,当即哭丧了脸:“不要行不行?”
杨氏故意要试他:“为何?”
阿史那宏红着脸说了自己的想法:“就是觉着府上的采蓝姑娘好……”
杨氏冷了脸道:“她可是我们家里最得用的呢,哪能那么容易就放了出去,再说,你们门不当户不对的,我劝你早些歇了这心思。”
不想阿史那宏是个倔的:“五娘答应过我的,恳请大娘子让我见见采蓝,再多的苦,我愿意和她一起吃。”
杨氏就把采蓝叫出来,留了机会给他二人说话。
这二人说了一个多时辰,又哭又笑的,最终还是决定要在一起。
于婆很忧虑:“要等那么多年呢,还得遇着好事儿,遇到圣人赦免,万一虚度了光阴怎么办?再不然他后悔了怎么办?”
采蓝坚定地道:“那我就一直陪着五娘,一直待在家里。”
这里就是她的家,等待并不会让她失去什么。
元鹤得到答复,便着手安排这件事,同时派出阿史那宏,陪着杜家的族人及于公,一起押送着独孤不求给的聘财,准备前去洛阳。
都要启程了,团团站出来道:“我是姐姐唯一的弟弟,该我跟着一起去。”
第327章 腹泻
杨氏心有不忍:“又不是什么好事儿,这得和人打交道的,你一个小孩子说不清楚。”
“正因为不是好事,所以我才要去。”
团团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坚定地道:“不是还有族叔在吗?我说不清楚的,族叔来说。
和人打交道,我也能,我和独孤大哥哥要好,我得去看看他,如果能见到姐姐就更好。”
元老太公大笑出声,用力拍着团团小小的肩头,说道:“好!好孩子!杨娘子,你不用担心了,你家后继有人啦!”
杨氏擦着眼泪,骄傲又伤感,却又听马蹄声响,李启、李莺儿姐弟二人并驾而来。
李启笑着弯腰伸手,把团团抱到他的马背上,说道:“大伯母不用着急,刚好我们要去东都访亲,正好顺路。”
李莺儿笑道:“早前采蓝给我送来五娘的书信和礼物,知道你们要走这一趟,那会儿就想一起了的,只不曾得到长辈同意,不敢说。”
杨氏见二人身后车马仆从整齐俨然,是真放了心:“那就拜托了。”
同一时间,尚食局司药司。
杜清檀在做最后的检查,明日,她和雷燕娘、宋大娘就要一同跟随圣驾出发,前往嵩山。
雷燕娘拿着单子一项一项核对:“玉竹、枸杞、孩儿参……哎哟……”
她捂着肚子弯下腰去,痛得只是呻吟:“我腹疼。”
宋大娘道:“莫不是岔了气?你自己摸摸看?”
杜清檀却是蹙起了眉头,她总觉着不大好。
果不其然,雷燕娘窘迫地喊了一声,忙忙地跑了。
这一去,人就没回来,小宫人去看了,回来禀告:“雷掌药上吐下泻,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是泄了三回。”
众人的脸色就都变了,这节骨眼上突然生病,很难不让人多想。
腹泻这种病吧,瞧着是个日常小病,在宫中却是很受关注的病种之一。
只因众多宫人聚居一处,很容易彼此感染疾病,一旦确定是痢疾,就会被隔离单独治疗。
再然后,得了腹泻,就意味着不能往贵人面前去当差了,何论是随驾长途跋涉呢?
雷燕娘,已经等同于丢了这份重要的差事。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宋大娘最先发起攻击。
“典药,燕娘平时身体康健,从不乱吃东西,早不病晚不病,偏在这时候病,怕是有蹊跷。”
申小红冷笑着迎战:“有什么蹊跷呢?我看,你不如明说是有人给燕娘下了毒。”
宋大娘用力一摔账簿,道:“我看还真有这个可能!毕竟有些人想要取而代之不是一天两天了。”
申小红把胸一挺,眼泪说来就来:“你说谁呢……”
“住口!”
杜清檀用力一拍案几,冷笑:“食医,侍奉圣人的食医,竟然在同僚饮食中下毒?传出去,让人怎么看待食医呢?
我看,你们都是不想活了。再不然,就是忘了当初孙家姑侄和锁春的下场。”
宋大娘和申小红终于有些怕了,都讪讪地停下来,顾左右而言他。
“没有证据,只凭一己私利就张嘴乱说,这样的人,我这里容不下。”
杜清檀震慑住了众人,冷声道:“继续干活儿,我去看看燕娘。”
雷燕娘果然拉得厉害,却不认为自己是吃坏了东西。
“大家吃的都一样,我吃的还比她们的更好呢,没道理我坏了肚子,其他人没有。”
她和杜清檀一起给圣人做药膳,药膳做好,厨子先尝第一口,这都是惯例了。
再加上,她这些天因为知道要随驾,是以各种小心,旁人给的东西一概不吃,来历不明的一概不吃。
这般小心,也能在关键时刻突然倒下,也是让人无话可说。
迫在眉睫的,这事儿不好查,也来不及查。
杜清檀只能安抚:“先安心养病。”
白司药问诊之后,说可能是受了凉。
程尚食直接定为受寒导致腹泻,再报给了尚宫局。
最受杜清檀倚重的雷燕娘出了事,之前的安排不得不重新盘算。
不过几名食医,却接二连三地出问题,程尚食头都大了:“你更倾向于让谁去?”
杜清檀认错:“怪我没管好她们,辜负了尚食的期望。”
申小红最想去,心眼也最多,是最有嫌疑的人。
而宋大娘也干净不到哪里去,若是她的马脚被申小红抓住,难以脱身,兵行险着,转移视线也是有可能的。
至于岳丽娘和袁春娘,两个人的业务都是垫底的。
岳丽娘太过神秘,袁春娘最没心眼,都不是很合适。
程尚食摇头:“这种事也是要看运气的,出问题不可怕,关键能把问题解决好。来,选人。”
杜清檀垂头沉思片刻,道:“我选岳丽娘。”
“理由?”
“一是她比其他几个人都更聪明;二是直觉。”
“矮子里头拔高个儿,只能如此了。”程尚食直接把名字报了上去,再让岳丽娘过来听训。
消息传过去,宋大娘“哈哈”大笑,申小红没闹,只阴森森地看了宋大娘一眼,转身就和杜清檀表了忠心。
“典药放心,我一定会把宫里的事儿都办妥当的。”
听着就像是说,她一定会把有关宋大娘做的坏事儿都翻出来。
岳丽娘还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既没有表现出有多惊喜,也没有丝毫的不安焦虑。
她和袁春娘成了好友,袁春娘一点没嫉妒她,还特意把自己的油衣送了她,说是万一路上下雨,能有个遮挡。
翌日,晴空万里,圣驾由梁王、张五郎兄弟俩,以及控鹤府的一干宠臣陪着,带了若干扈从,乘着马车朝着嵩山进发。
天子出行,非同小可,百官相送,千牛卫护驾同行,铁马森森,旌旗遮天蔽日。
耽搁良久之后,才正式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