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茸兔
愉才人亲近祥贵人,自然明白谁是她的对头。
所以她才故意跟着萧美人一同离席,又故意激怒了萧美人,让萧美人在气头上对她出手。
既博得了陛下的怜爱,又报复了萧美人,还在这样万众瞩目的时候,诊断出了孕身。
若非是没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仅仅凭着愉才人一己之身,陛下未必会重罚,毕竟愉才人是良家子,而萧美人是萧氏嫡女,孰轻孰重,陛下心里有一杆秤。
何况那时陛下要她一起去看有孕的愉才人,就见她的神色虽欢喜,却明显没有惊讶的感觉,试探她是早就知道了自己有孕,还是今日才知的时候,眼神也不够坚定。
想来愉才人是早就知道了自己有孕,这才要利用龙嗣,来坑害萧美人一把。
只是作为母亲,又有谁舍得拿自己的亲生骨肉犯险,何况愉才人是良家子,又得罪了宓贤妃,被王淑妃视作弃子,这样的处境,若能生下一个孩子,可是比巴结祥贵人更加有用。
可她依旧选择在胎气最动荡的时候帮祥贵人,而非保全自己的孩子,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愉才人这一胎,是注定生不下来的。
孩子既然怀了,断不能轻易没了,总要做些贡献才不枉辛苦怀这一遭。
祥贵人那时说,她向皇后举荐了愉才人。
皇后疑心最重,又为人谨慎,愉才人这样在宫里树敌颇多的人若想要被她纳入麾下,总要付出些什么代价,亦或是,让皇后看到她的价值才行。
现如今,皇后最想拉下水的,无非就是她苏皎皎和手握大权的宓贤妃。
皇后会选择谁?
思绪纷杂,苏皎皎细细回忆和愉才人相关的事,却也不记得有什么事能扯到自己的身上。若是想利用皇嗣陷害一个人,方法实在是太多,防备是防备不及的。
只是如今还不能确定她的目标是谁,若是贸然行动,说不定不好,反而给了她可趁之机。
苏皎皎黛眉紧锁,摁了摁眉心,站在她跟前的柳太医淡声说着:“娘娘,一般来说,胎象不稳时才会熏艾来保,愉才人如今身孕才三个月就已经用上了艾叶,说明情况十分不好。想来落胎就在近日了,娘娘要及早做出决断。”
“鱼滢,派人盯着愉才人,你亲自去一趟玉玲珑,找宓贤妃提个醒。”
敌在暗她们在明,被动的人总是容易吃些暗亏。
若论恨意,皇后屡屡在她手里吃瘪,皇后最厌恶的人除了王淑妃,想必就是她了。
可就算愉才人用这个孩子坑了苏皎皎,也只是让陛下对她的宠爱减少,皇后本身并不得什么利益。
皇后会怎么选?
若真的是直奔着苏皎皎来的,她反而好办些,可若是奔着宓贤妃去的,许多事情,她反而不好插手了。
傍晚,月朗星疏,蝉鸣不止。
苏皎皎让凌云去请了姝婕妤来谈话,想同她商议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应对的法子。
鱼滢在旁边说着:“娘娘,不知怎么,自从今日白天去了愉才人的七里香后,奴婢心中始终有些忐忑不安,总觉得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风雨欲来前总会有些预警,不说鱼滢,连苏皎皎也有些不安定。
愉才人不过是最近有些小宠罢了,又没什么背景,就算是失子,也不会让苏皎皎和宓贤妃元气大伤。
好不容易平静了小半年,苏皎皎担心的是,这只是个开头罢了。
不出很久,提着宫灯的太监从前面先进来,身后的姝婕妤着一身绯色从夜色中疾步走出。
见到门口迎接她的苏皎皎,姝婕妤黛眉微皱,扬声说着:“这么热的天,你在外面等我做什么。”
她加快了步子去牵苏皎皎的手,进屋子里说话:“凌云来请的时候面色不好,可是出什么事了?”
苏皎皎简单复述了一遍今日鱼滢和柳太医去愉才人处得到的消息,姝婕妤冷笑了声,说着:“愉才人瞧着不声不响的,倒是个做大事的人。我就说,怎么萧美人前脚被陛下亲自带来春日宴,转脸就推了愉才人进花丛里,还好巧不巧的,同一天诊断出了有孕。”
“我记得她当初也是宓贤妃一派的人,听说是因为宓贤妃那时候偏帮萧美人而忽视她,迟迟不提拔她承宠,她这才大胆投奔向了王淑妃。说来也是奇了,宓贤妃当初的名声可不好,人人都说一声飞扬跋扈,她竟也敢叛出,倒是有魄力。”
苏皎皎轻叹一口:“愉才人极厌宓贤妃,可皇后却厌极了我,如今她肚子里揣着的宝贝,不论是砸到谁身上,都是个麻烦。”
看着她的面色,姝婕妤反而说着:“你们俩都是好人选不假,可若她背后是皇后,以皇后那般谨慎小心的人,一定会将利益最大化。”
“她现在被陛下疑心,又不得宠,身上最大的权柄也被陛下给了宓贤妃。如今的她正在蛰伏,可皇后若是要复出,第一步,难不成只是让你这个宠妃,失去陛下的喜爱这么简单么?”
姝婕妤看着苏皎皎,压低声说着:“皇后野心大,最是看重权势,若她还有执掌后宫的大权,必然是谁碍事碍眼便收拾谁。可若是大权旁落,那她蛰伏期一到,第一件事,就是先让陛下将权利重新递交到皇后的手上。”
“恐怕,愉才人这一胎不是奔着你去的,而是奔着宓贤妃去的。”
苏皎皎眉眼微凝,看着姝婕妤半晌,才轻声说着:“我身在局中,这时候,反倒看得不如姐姐透彻了。只是正因牵扯宓贤妃,我才觉得棘手。”
“宓贤妃虽如今和我一党,但我同她,毕竟是利益相关,并不如你我交心。何况宓贤妃是个极骄傲的人,又性子急躁,做事说话易落下把柄,我就算有心帮她一把,也不知道从何下手。宓贤妃手中的权利若重新被皇后拿去,对我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姝婕妤静静地看着苏皎皎,并不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反而问着:“既不交心,只是利益相关的人,又岂能长久。宓贤妃跋扈狠辣,但她从未害过你,也不曾对你下过手,所以你不忍心看着她被陷害,是不是?”
苏皎皎沉默敛眸,不曾回应。
紧接着,姝婕妤又说着:“可你有没有想过,假如皇后和王淑妃都不在了,若立新后,谁是你最大的敌人呢?”
话音甫落,屋内陷入了好长一段寂静。
扪心自问,宓贤妃对她不坏,甚至暗中帮过她几次。苏皎皎虽并非善类,却也不是心肠歹毒之人。
眼下皇后和王淑妃未除,毓贵嫔也是个难处理的,就算终有一日要和宓贤妃对上,也不该是现在。
这时候,门外急匆匆跑进来传话的宫女,慌张说着:“娘娘,小主,不好了,愉才人见红了!”
第110章 滑胎物
是贤妃娘娘要害我的孩子!
这么快?
苏皎皎眉头一皱, 猛然攥紧了右手。
午膳前才让鱼滢带着柳太医去过一回,竟然如此急不可耐。
鱼滢忧心忡忡地在旁边说着:“娘娘,会不会是今日奴婢带着柳太医去了七里香, 打草惊蛇了?”
姝婕妤冷声道:“我刚刚还说愉才人是个成大事的人,果然对自己够狠。这么急匆匆的今晚就落胎, 恐怕除了她真正的目的,还想就诊脉一事再攀扯到你头上, 动作可真是够快的!”
苏皎皎深吸了口气,撑着桌沿说, 一双美目凌厉起来:“愉才人落胎是大事,同身为后宫嫔御, 我又怎么能不去慰问。”
“还请姝姐姐和我一起去, 免得愉才人落了胎伤心过度,若是在陛下跟前胡言乱语,可是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姝婕妤自然明白苏皎皎的担忧,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缓声说:“我自然是陪着你一起去的, 不叫你被动。”
夜色如墨,避暑山庄水多树多, 纵使是夏日晚风, 反而多了一丝丝的凉意。
屋内灯火如昼,越发显得外面的夜黑洞洞的, 好似一张大口, 要将人吞噬进去一般。
瀛洲玉雨的宫人提着宫灯为苏皎皎和姝婕妤照明, 一行人从瀛洲玉雨紧赶慢赶到了七里香, 还没进内, 就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 外面的丫头婆子来来回回地跑着。
七里香地儿稍小些,离得也远,人一多就显得格外拥挤,阵仗也瞧着格外的大。
走到门口,蔡山已经在门口守着了。
苏皎皎忙上前说着:“大监,陛下何时进去的?”
蔡山连忙向苏皎皎和姝婕妤行礼,惋惜地摇头说着:“消息是最先到凌波送爽的,陛下进去已经走一会儿了。愉才人三个月就见红,情况怕是不大好。”
看来愉才人是有备而来了,凌波送爽离七里香是几人中最远的,先到的却是陛下,可见她是故意将消息先后放出去的。
苏皎皎温声说着:“多谢大监提前告知,愉才人福薄难以保全孩子,想来如今正是难过的时候,只是愉才人失子心痛,情绪难免感染给陛下,也让陛下心里不舒服。这样的时候,我理应陪在陛下身边,也好帮着宽慰愉才人失子之心。”
蔡山颔首笑着:“娘娘宅心仁厚,思虑周全。”
姝婕妤淡声说着:“走吧,愉才人失子此时哭的正伤心,再晚一会儿,这七里香恐怕要更热闹了。”
传话的小宫女立刻跑进去通传,她们二人一道快步进屋,才掀开竹帘,就看见陛下正坐在主位上,神色淡淡沉沉,瞧着情绪不大好。
里屋一直传来断断续续的痛苦低吟声,愉才人见红,太医和丫鬟婆子不少都侍奉在侧,只是听这声音便知,这孩子应当是稳不住的。
陛下听到珍贵嫔和姝婕妤来了,也只是掀眸瞧了一眼苏皎皎,很快便挪了视线,食指轻轻敲着扶手,似是有些心烦。
苏皎皎看在眼里,和姝婕妤上前行礼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听闻愉才人胎象不好,臣妾心中十分挂念,便和姝婕妤一道来看望,不知如今情况如何了?”
未等听到回答,愉才人身边的贴身侍女婷箐便跌跌撞撞从里屋跑出来,跪在地上说道:“陛下,太医说……太医说小主的胎儿保不住了!”
陛下沉默片刻,敲桌的指尖微顿,说着:“愉才人情况如何?”
婷箐看了眼旁边的珍贵嫔,哭着说:“小主刚刚服了清胎的药,正在里面躺着,请陛下去瞧瞧小主吧。”
本以为愉才人这一胎也能如祥贵人的胎一般顺利生产,熟料,还是半途夭折。
沈淮对愉才人虽不算上心,可到底为他孕育皇嗣,又乖巧明艳。后宫子嗣稀少,如今怀胎三个月就小产,他心中算不上好受。
正欲起身进内室的时候,宓贤妃恰好从外面赶来,皱眉向他行了礼,说着:“愉才人胎象不是一向稳固吗?怎么好端端的就小产了。”
这话摆明是要问责宫人的意思,婷箐跪在地上看着宓贤妃,眸光微闪,哭道:“小主头次有孕本就辛苦,又……”
“又为人所害,又岂能埋怨小主护不好胎儿呢?”
沈淮皱眉看过去:“为人所害?”
婷箐抹泪说着:“还请陛下看望看望小主,重重疑点,唯有小主是最清楚的,还求您怜惜小主丧子之痛!”
他疾步走进屋内,此时室内已经腾干净,只剩刚刚小产后的愉才人和刘太医仍在屋内。
刚一进去,鼻尖便闻到淡淡的血腥之气,沈淮眉头紧皱,低头便看到了在床上双目紧闭,躺在锦被之下的愉才人。
她面容苍白憔悴,额头上沁满了汗珠,似乎还是十分痛苦。听到脚步声,她缓缓睁开眼,见是陛下来了,眼角顿时划过一串泪水。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眼角滑落,显得她原本苍白的面容更加易碎,整个人脆弱得仿佛吹阵风就会被吹散一般。
她哽咽着低低唤道:“陛下……”
女子生育最是艰难不易,看这模样,沈淮也十分动容,便上前两句,唤了声:“是朕来了。”
一同进来的婷箐跪在床边,用帕子给愉才人擦汗,边哭边说:“小主别伤心,陛下心疼您,您又年轻,总会有孩子的。您才小产完,若是苦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我如何能够不伤心……我的孩子……”愉才人摸上腹部,痛苦地闭上眼睛,颤着声说道:“我他才在我的肚子里三个月,我的孩子……”
婷箐声泪俱下,说着:“小主,皇嗣分明是造人陷害才会如此,如今陛下就在这,小主可要说出实情,让陛下为小主做主!”
愉才人一边哭一边摇头,说着:“原本也只是猜测,我又怎么好让陛下再为了我而烦心。”
闻言,沈淮的面色徒然一沉,说着:“皇嗣是国家大事,还有什么比皇嗣更加重要,朕在这,你有什么委屈的地方尽管说,还能委屈了你不成。”
愉才人怔了瞬,眼泪顿时更加汹涌,反而是婷箐跪到了陛下跟前,说着:“回禀陛下,小主是第一次有孕,反应本身就大,经常寝食难安,胎气也不稳,太医说是因为小主体弱加之第一次有孕的缘故,一直好生将养着。”
“可按理说,就算是母体虚,第一次有孕,快三个月的时候也该稳定下来了,但小主却觉得越发不适,尤其是到了避暑山庄后,更加腹痛不止。”
说到这,宓贤妃却冷笑了声,淡声说道:“本宫从前怀孕的时候也是胎动不稳,日日要喝安胎药。初次有孕难免动荡些,仅凭如此,就说是被人陷害,可是有些牵强。愉才人可别因为自己才小产,就空口无凭构陷嫔妃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