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茸兔
相爱本就难得,独自思慕才是人间常态。
可苏皎皎没想到,所谓情深,也不过如此。
帝王多薄幸,皇帝从前多宠她,如今就有多薄情。
若是真的爱她,又怎么忍心让她落入如此境地,甚至忍心不再见面,转而宠爱另一个女人,就只因为他突然发觉她并不爱他,挫伤了他高高在上的龙威吗。
她和皇帝之间有过这些过往以后,若是再想重新开始,难如登天。
除非她肯放下所有的尊严和脸面去求他原谅,兴许他还能把她当成没骨头的一只狗儿宠幸一阵子。
又或是哪一日突然失心疯发觉自己爱上了这个薄情的帝王,同他两心相知,若非如此,她恐怕再也翻不了身了。
若是以前那段日子能够再久一些,说不定苏皎皎也会有朝一日克制不住喜欢上陛下。
可如今已经看透了他薄情嘴脸,心中只有嘲讽和失望,又如何做得到再次心动。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苏皎皎一直隐忍,筹谋,圆滑,八面玲珑,谨小慎微。
所有这些,不过是因为她想风风光光地站在万人之巅,过上无人欺凌,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以和身边在意的人一起过得很好,再也不用过受人白眼,提心吊胆的日子。
从前在苏府的时候辛苦,可如今在宫中不过短短四年多,却胜过在苏府辛苦数倍。
苏皎皎静静地平躺着,看着床顶的明珠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鱼滢听不懂娘娘所说的不一样,她只是着急,总觉得娘娘继续这样下去不行,不是回事。
娘娘好不容易走到今日,同陛下间就算有天大的矛盾,也不过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怎么会就此偃旗息鼓,放任自流了呢?
她握住苏皎皎微凉的手,眼眶蕴了泪:“娘娘,那么多要命的事咱们都熬过来了,是不是?和陛下之间有些矛盾左右是夫妻间的,怎么就说这样的丧气话了呢?”
苏皎皎微微摇头,轻声说:“你不明白。”
鱼滢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苏皎皎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微凉的触感,温柔,又透着些空洞无力的疲累,叫鱼滢心里不觉揪紧,口头猛地抽疼了一下。
只听到苏皎皎温声说着:“鱼滢。”
她下意识攥紧了手。
“我有些累了。”
良久的寂静后。
鱼滢极轻地舒出一口气,起身将娘娘的手臂放回被子里,再度替她掖好了被角。
她守在苏皎皎床边,柔声道:“娘娘。”
“这么多年您太辛苦了。”
“累了,咱们就好好地歇一歇。桥到船头自然直,只要咱们几个一直在一块儿,日子总会过下去的。奴婢会一直陪着您,直到您想重新振作起来为止。”
床榻上的苏皎皎已经呼吸绵长,鱼滢轻轻起身,在床头留下一盏昏黄的宫灯,便退到屏风外守夜。
明珠的皎洁流光下,苏皎皎睫毛轻颤,缓缓睁开双眸。
她看了眼外面的方向,心头不觉一片温热。
而后,再度合上了眼眸。
后半夜至凌晨之间,天色尚未蒙蒙亮,是最黑的时候。
这些日子里,苏皎皎的睡眠一直不好,眠浅易醒,时常会突然醒来,再无困意。
她缓缓睁开眼睛,瞥间外面仍是一片漆黑,唯有自己床头还有一盏宫灯亮着朦朦胧胧的烛光。
昏黄静谧的光影,影子拉得老长。
漆黑的影一直蜿蜒到后头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去,眼前的光源仿佛将黑夜驱散,仍留一盏微弱的萤火。
她知道这是鱼滢特意为她留的灯,是怕她半夜醒来看见黑布隆冬的一片心慌,便极浅地弯唇笑了下。
外面天还黑着,时候尚早,若是不继续睡起床,反而是折腾人了。
苏皎皎刚要合上眼睛,余光却瞥见原本垂直不动的烛火忽而轻微的跃动了一瞬。
火苗若是被风轻吹摇晃,光影也会随之起舞。
这本是常理,可时至秋末,天已经很冷,瑶仙殿入夜都是门窗紧闭。
既然门窗紧闭不曾有风,火苗又怎么会动?
苏皎皎心中一紧,浑身上下顿时紧绷起来,屏气凝神,悄悄看向宫灯的方向。
只见宫灯旁的一扇窗户上,缓缓浮现一个巨大的黑影。
耳边几乎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可见这人动作极轻,在黑暗中也行动自如。
那黑影伸出一只手来,巨大的手状黑影扣在窗户上,伴着外面时不时吹来的风声,活像一只厉鬼将要破门而入一般。
苏皎皎不敢轻举妄动,只见那人悄悄在窗纸上点出一个圆洞。
然后伸进来了什么东西。
宫中深夜各处都有侍卫巡逻看管,这人究竟是谁指使,竟能绕开侍卫的巡逻摸到瑶仙殿来。
半夜三更来瑶仙殿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想要她的命!
苏皎皎如今是虎落平阳失了帝心,想趁这个时候除了她的人还真是不少。
可惜不论是谁,她都算计错了人。
苏皎皎心中冷笑一声,右手轻轻地伸到床头去,待摸到枕下一根五股粗绳时,用力一拉!
自后院下房处忽而响起一片不小的铃铛声,顿时激起一片嘈杂。
只听到小松子在后头厉声喊着:“前后门和娘娘寝殿周边,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走!”
第139章 杀了他
无人知道的角落。
外头的动静来得快, 苏皎皎探头瞧过去,就看到窗外的黑影慌了,连刚插进窗纸的东西也来不及拿就作势要跑。
她掀开被子起来, 只见鱼滢也听见了外头的动静,忙里忙慌地从外头进来, 尚未绕过屏风便扬声叫她:“娘娘!娘娘!”
鱼滢快步走过来,担心地看着苏皎皎问:"娘娘, 这是怎么了?您可还好吗?有没有遭遇意外?"
苏皎皎摇摇头,淡声说着:“我没事, 只是有些人恐怕是坐不住了。”
她看向窗外,只听小松子的声音高声喊道:“这儿!快!将他擒了去见娘娘!”
窗外的人影尚未跑出几步就被前后夹击, 团团围住, 苏皎皎起身将窗户打开,随着窗缝被拉开,一阵冷风猛地铺面而来,冻得她脊骨冰凉, 激起一个冷战。
她低眸看向窗外被人群摁住在地上的人, 可天色太晚,他又被团团包住, 并不能看清楚, 只是从身形依稀能看出是个男人,应当是个太监。
苏皎皎淡声吩咐了:“把人带过来, 剩下无干的人回去歇着吧, 本宫这里有小松子和鱼滢即可。”
说罢, 她不紧不慢地将窗子合上, 鱼滢急忙过来为她搭上外衣和披风, 免得她受凉, 这才扶着苏皎皎坐到了软塌上。
这一出动静不算小,加之娘娘遇险是大事,瑶仙殿的人都不敢耽误起了身,严严整整地跪在殿外候着。
小松子和另外两个小太监压着人进去,将人扔到苏皎皎跟前。小松子又狠狠踢了那人屁股一脚,啐道:“什么东西也敢深更半夜来瑶仙殿撒野,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他将那人面上蒙着的黑布一把扯下来,露出一张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的脸来。
看清这人的一瞬间,小松子顿时来了火:“居然是你?!”
“我……我……”那人吓破了胆,支支吾吾不敢吭声。
小松子拽着他的头发,让他的脸对着苏皎皎,好叫她看清,压着火说着:“娘娘!此人是叫更局的人,专门负责宫中晨起入夜,报天气时辰的。奴才原本就认得此人。从前也有几分交情,没成想,他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偷偷潜入瑶仙殿来,也不知是收了谁的好处!”
宫中规矩森严,传递消息都是靠人为。
司天监下有崇天台,是管朝廷报晓的,宫中也有对接的部门。
叫更局寅时就要起身,串走宫道中,从太极殿起始,走南四宫往后报晓。
在后宫里,除了巡逻的侍卫,也就唯有叫更局的人夜间行走不会被人怀疑。
且叫更局的人多是天黑行动,在黑夜中本就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倒是难为了他背后的人肯想到这一点。
只是如今还不到叫更的时候,宫中守卫森严,就算他熟知守卫巡回的路线,也一定会露出破绽。
敢潜伏进来杀人,哪怕得手,暴露自己的危险也极大,这样草率鲁莽,他背后之人,恐怕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苏皎皎瞧着面前惊慌失措的人,压下心中的怒火和冰冷,淡声说着:“叫什么名字?”
这太监许是没想到他犯了这样的大错,珍昭容第一句却只是问他叫什么名字,一时心里更加惴惴不安,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他忙跪地伏身,恭恭敬敬地说着:“奴才小福子,是叫更局的人。”
“剩下的话,难道还要本宫一一问来才肯说么?”苏皎皎冷冷睨他一眼,眼底冰霜凝结,“是谁在背后指使你,给了你什么好处。”
小福子看人一眼,支支吾吾地说着:“是……是……”
小松子看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子便冷哼了一声,说道:“你的底细我可是一五一十都知道,我劝你还是如实招来,免得让自己白白受皮肉之苦。你要知道,你如今犯下的是杀头的死罪,若是娘娘拉你去见陛下和皇后娘娘,你十条贱命也不够!”
“我说!我说!”小松子这一番话已是吓得他眼睛瞪的老大,立刻砰砰往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哭嚷道:“奴才一五一十的说,还请娘娘看在奴才说出原委,是初犯的份上饶奴才一条贱命吧。”
小福子从衣领处取出一叠银票来,哭丧着一张脸,说着:“背后指使奴才之人,是……是萧美人。”
“萧美人?”苏皎皎有一瞬的意外,但很快便平静了下来,又说着:“继续说。”
小福子将银票全部推到苏皎皎脚前三尺,低下头说着:“前几日,是萧美人身边的贴身宫女找到了奴才,说是要奴才为萧美人办一件事,只要办成,就给奴才三千两白银。”
说到这,小福子下意识看了眼小松子,小声说着:”奴才在叫更局当差,平时过的辛苦不说,也没什么油水……同样是当奴才,有人风光,有人寒酸,在这宫里,有钱才能开路,有钱才能活的好些……”
小福子抬起头,悔不当初的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幅真心悔过的模样:“奴才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被钱蒙了眼睛!还请娘娘发发善心饶奴才一条小命吧……奴才在宫里当值勤勤恳恳这么多年,从没干过一件坏事儿,只此一回走了歪路,还请娘娘给奴才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苏皎皎看着小福子半晌,神色却不曾有松动的意思。
身侧的鱼滢觑了他一眼,倾身附耳,轻声说着:“娘娘,如今这个时候叫陛下恐怕不妥,何况皇后伤势未愈,又是半夜时分——”
“不如等天亮了陛下下朝后再将小福子押到陛下跟前去,叫他一五一十地供出来萧美人。”
苏皎皎定定地面前,眸光微凝。
她轻点扶手,淡声说着:“不妥。”
萧美人和她一向不睦,可从前不敢出手,如今却敢了。
她是恨苏皎皎,想杀了苏皎皎,可焉知她背后无人推波助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