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茸兔
这个名字既熟悉又陌生,苏皎皎心中大骇。
鱼霭吓了一大跳,冲上前使劲地打小宫女的手,想要把她掰开。
谁知还未将面前掐着苏皎皎的人挣开,便看见从暗中冲来一个蓬头垢面,身材岣嵝的人影。
“贱人!拿命来!”
昏暗烛光下,江庶人的手中快速划过一道雪芒,她高高举起一把小刀准备刺过来,苏皎皎大喊道:“鱼霭!”
鱼霭迅速抬头一看,甩手便用宫灯挡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手中的小刀打飞出去。
见此情景,小宫女大力将苏皎皎的身子往江庶人身上一推,趁他们不备,将几人一齐推搡在地。
她眼珠一转,飞快地跑出去将门挂上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鱼霭吓得哭起来,赶紧去扶压在江庶人身上的苏皎皎:“娘娘!快起来!咱们快些出去!”
“门锁了,咱们走窗户!”
鱼霭慌里慌张的将苏皎皎拉起来,还将旁边的椅子都推倒在江庶人的身上,连灯也顾不得拿了:“娘娘快些,快些!”
江庶人明显被砸的不轻,捂着肚子好一会儿都起不来身。
苏皎皎没想过,除夕之夜竟有人想要杀她,还将冷宫的江庶人也放了出去,惊惧交加之下,她的心口噗通噗通狂跳,丝毫顾不上思考,便狼狈地推开旁边的窗户翻了出去。
没了光源,眼前的路格外的黑暗。
苏皎皎和鱼霭互相搀扶着在周边绕了好大一圈,却迷失了方向,怎么跑都找不到宫道。
绝望之际,鱼霭喊道:“娘娘,前面是不是镜影湖!”
苏皎皎抬眼往前看过去,就见面前的湖面上泛着月亮的倒影,眼中染上一丝喜色:“是,咱们快到镜影湖边上了。”
看到镜影湖便说明她们跑的方向是向北,只要转半圈,往西南方向去,就能看到宫道了。
巡逻的侍卫就在不远处,只要能到有人的地方,她们就安全了!
谁知刚转身,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正大张双臂扑过来。
苏皎皎睁大了眼睛,心脏狂跳,拉着鱼霭就往湖边跑。
天黑路滑,她们踉踉跄跄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身后的江庶人紧跟不舍。
到湖边的时候,苏皎皎不慎磕到石子摔了一跤,逃跑的速度顿时停了下来。
“娘娘?”鱼霭急急忙忙去摸她的胳膊将她抬起来,谁知江庶人来的更快,已经撵到了身后,正阴恻恻的看着她们。
苏皎皎这时候尚未完全站好,江庶人便猛地一推,将两人全部从湖边推了下去。
镜影湖是除了太液池的第二大湖,湖水很深,时至寒冬,湖面结了一层不薄不厚的冰。
可两人同时掉下去,冰面撑不住重击,咔嚓咔嚓地裂了缝隙,缝隙越裂越大,两人身下的冰面尽数碎裂。
苏皎皎和鱼霭齐齐掉入冰冷的湖水里,刺骨的冰水迅速浸透了两人的全身。
鱼霭冷得浑身打战,心里想的却还是苏皎皎。
她挣扎着从湖水中摸到了苏皎皎的身子,将她拖出了水面。
“娘娘……娘娘……”
您不会死的……您绝对不会有事……奴婢一定会将您救上来……
她上下牙齿不停地颤抖,发出快速碰撞的声音,可依然忍着浑身肌肤刺骨的疼痛,用尽力气将苏皎皎推到了冰面上。
在如此寒冷的湖水中将苏皎皎救起来已经耗尽了鱼霭所有的力气,她只觉得湖水冷得似乎将她的骨头都要冻裂了,四肢百骸都在疼。
两条腿剧烈地抽搐起来,带着她不停地下沉。
苏皎皎不通水性连着呛了好几口冷水,她被鱼霭推到冰面上以后,浑身上下全都湿透了又结了一层寒霜,挣扎着想要把鱼霭也捞出来。
她抓着鱼霭的一方裙角不肯丢,浑身冻得通红,连眼泪都凝结在了眼角。
苏皎皎的声音颤抖着:“鱼霭……快上来,快上来!”
可她抓不住鱼霭。
鱼霭的外衣在水中正一点点从身上滑落,苏皎皎眼睁睁看着鱼霭的身子从水面渐渐下沉,可她却毫无办法。
月光下,鱼霭的容貌已经模糊到看不清,可她却静静地看着苏皎皎,努力牵起唇角:“小姐……下辈子,奴婢还想见到您……”
“鱼霭!鱼霭——!”
一连串的声音终于引起了巡逻侍卫的注意,半刻钟后,除夕宴内。
歌舞升平。
蔡山惊骇地上前向陛下回禀,喉间都在发紧:“陛下,出事了。”
“珍昭容落水了。”
第148章 龙阳火
若是不能尽快恢复温度,神仙难救
沈淮和皇后一起赶到的时候, 苏皎皎还在镜影湖边执拗地不肯走。
寒风凛冽的冬夜,花坛内的积雪还没有融化完。
镜影湖边已经围了一大群人,个个手里提着宫灯, 灯在风中左右摇曳,发出薄薄的光晕, 将她单薄的身子簇拥在中间,却没一个人敢上前。
身后的宫女拿着披风小心翼翼地劝:“娘娘, 太冷了,您的身子会受不住的……”
可苏皎皎却像没有听到一样, 跪在地上平躺的尸体面前。
她凌乱的发髻上结了霜,冻得鼻尖和耳根通红, 浑身颤抖着捧地上鱼霭的手, 满眼的绝望:“鱼霭……快醒醒……快醒醒……”
“咱们说好的一起回宫,说好的,你怎么能躺着不起来?”
“鱼滢她们还带了好吃的回来呢,你不是还要给我做新的点心吗?她们做的都没你的好, 我只喜欢你做的……鱼霭, 你快起来,快起来……”
苏皎皎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拼命去搓鱼霭已经冰冷的身体。
可连她自己的身体都已经失温, 冷得在寒风中打战失了血色,又怎么暖得热另一个冰冷的人。
沈淮停留在苏皎皎不远处, 看着她绝望的眼睛, 他甚至不敢上前, 连手都在发颤。
若不是……
若不是他将她逼入这样的境地, 也许她也会在除夕夜被人陷害, 没了自己的贴身宫女。
皇后跟在陛下身边, 冷冷地看向苏皎皎,悄无声息地攥紧了拳。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扯着陛下的袖口,柔声道:“陛下,冬日的湖水如此冰冷,珍昭容这样恐怕要出大问题,还是快些将她挪回殿内,再叫太医来把脉吧。她身子湿透了,若是再吹下去,恐怕又要重病了。”
“今日的情况臣妾定会叫人好好调查,绝不让珍昭容白受委屈。”
然而陛下只定定地看着苏皎皎,丝毫没有看她的意思,皇后脸上柔婉的笑意顿时凝固了。
她的嗓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凉,提醒着:“陛下,臣妾如今还有着身孕,不宜吹太久冷风,您忘了吗?何况外头太冷,龙体怎可受损呢。”
说罢,她轻咳了两声,身后的雨荷立刻上前扶着她,做足了柔弱姿态。
除夕宴上,她特意找了个好时机昭告全宫,她中宫之主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的消息。
除了是给陛下一个惊喜,让他更加多的把心思放在自己这个皇后身上,也是为了想以此掩盖掉即将发生的事,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陛下本也就厌了苏皎皎。
谁知沈淮却不曾回头,摆手叫身边的人过来,冷声道:“朕在这即可,送皇后回宫。”
什么?
皇后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没想到她搬出自己有孕的事来提醒,他的眼睛居然还是离不开苏皎皎。
苏氏不是已经惹了陛下不满失了宠么,今日怎么得知她不好又这么急匆匆地赶过来,如今又连她和腹中的皇嗣都不顾了。
真是废物,今天这样的好时机,都没能除掉这个祸害!
皇后今日所有的得意和骄傲终于在这一刻龟裂,她克制着自己的怒火,勾起一抹极讽刺的冷笑,说着:“珍昭容生死未卜,臣妾又怎么能留陛下一人在此,既然陛下不愿走,臣妾陪着您。”
沈淮沉到谷底的心情终于发了火,扭头看向她:“胡闹!”
“蔡山,亲自去皇后回去!”
蔡山点称是,躬身到皇后跟前,客客气气地头说着:“娘娘,两仪殿那边不能没人主持大局,您又怀着身孕,还请您先回去暖和暖和吧。”
面对陛下的态度,皇后气极反笑,心中的恨意更加汹涌,她紧紧抓着雨荷的手,说着:“既如此,臣妾便退下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沈淮的身边寂静下来,似乎只听得到风声和苏皎皎哭的声音。
她不知道流了多久的眼泪,谁来劝都不肯走,天色渐晚,天儿更凉了。
在风中站的久了,连沈淮都觉得周身的皮肤仿佛冷的结冰,苏皎皎掉入湖中这么久,又痛哭伤身,她怎么受得住。
就算再伤心,也不能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他恐怕会发疯。
苏皎皎身侧的宫女实在是不敢让她继续这样下去,蹲在旁边将披风给她披上,准备将人扶起来:“娘娘,人已经没了,您要保重自己的身子,节哀顺变啊。”
身边还有人附和着,生怕她出事陛下来了又怪罪到自己的头上:“是啊娘娘,再怎么样没的也只是个宫女,您没事就是万幸,她护主有功陛下会赏赐于她的,您若是哭坏了身子,反而是她的罪过了。”
“娘娘,您的身子已经十分虚弱了,可不要再冻坏了才是。”
说着,她便走过去,搀着苏皎皎胳膊准备两人一起将她扶起来。
谁知还没扶起来,苏皎皎便猛地抬起胳膊将人甩开:“滚!”
她的眼睛没离开过面前的鱼霭,仍然紧紧地抓着鱼霭的手,眼眶通红:“她没有死,她怎么可能死!”
“你们懂什么!都滚!”
“苏皎皎!”沈淮大踏步走过来,将她一把从地上拉起来,系紧了她身上的披风,咬牙道,“鱼霭已经死了,她死了,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不要再自欺欺人!”
沈淮让她强行摁在自己的怀里,只觉得她的身子像一冰,连一丝丝温度都没有。
苏皎皎用力去推他的身子,哭着大喊:“别拦着我!你走!你走!”
“苏皎皎,你觉得鱼霭想看到的是你为了她不顾自己的身子是么!”沈淮紧紧将她摁在怀里,不让她再挣扎,低吼着,“朕会命人让鱼霭以苏氏义女的身份风光下葬,也会命人调查清楚这件事。你若是执念太深,鱼霭又怎么安息?”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苏皎皎在他的怀里使劲地挣扎,朝他流着泪声嘶力竭,眼底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我如今的心情和雪妙死的那天你是什么感觉一模一样!若是当初我这样劝你,你就能心安理得地回去享福了吗?!”
她看着地上躺着再也起不来的鱼霭,拼命锤他的胸口想要出来再摸一摸她,可她却怎么也够不到。
巨大的悲恸和无力感涌上心头,苏皎皎哭到不能自已:“你根本就不知道鱼霭对我有多重要……你根本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