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茸兔
绘竹馆内,朱宝林同沈淮正说笑着。
门口的宫人伸出手拦她:“陛下在此,你不可擅闯!”
“走开!”绿宛不顾宫人阻挠,强闯进去福身道:“陛下,毓贵嫔娘娘身子不适,方才又伤了手,您快去瞧瞧吧!”
说罢,她眼里含着泪,跪地伏身说着:“娘娘这一个月都不曾出门,一直精神不好。陛下,奴婢还请您念在娘娘初入宫,又同您往日情谊的份上,去看看娘娘吧。”
绿宛说的情深意切又悲切至极,沈淮觑她一眼,神色复杂不明。
半晌,才说着:“嗯,朕知道了。”
他不疾不徐起了身,淡淡说着:“毓贵嫔禁足才解,又初入宫。朕去看看毓贵嫔,你早点歇着。”
如此当众截宠,分明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朱宝林脸色一变,抬头看向了陛下。
好好的机会被打断,姬良使也有些恼。但她也知道此时拦不了陛下,只能将这口不甘咽了下去,说着:“妾恭送陛下。”
沈淮率先一步走出去,绿宛知是成了,立刻欣喜地笑起来,拢了拢裙便起身跟着进了同心殿。
内殿。
毓贵嫔静静地躺在贵妃榻上,双目紧闭,眉尖微微蹙起,似是梦中有什么令她不安之事。
视线下移,她白皙的手上只草草缠了一条丝帕,上面殷红的血迹明显可见。血液溢出丝帕向下,从丝帕的边沿渗出,顺着纤细指尖,“滴答”“滴答”的一滴滴落下。
沈淮眉头一皱,沉声道:“你们是怎么当的差,能让毓贵嫔的手伤成这样。”
绿宛低下头,带着哭腔说着:“启禀陛下,娘娘哀思过度不肯让奴婢们包扎,奴婢们实在拗不过娘娘……”
说话之际,贵妃榻上的毓贵嫔似乎被说话声惊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长睫微颤,缓缓掀开,眸中神色清冷无光。
须臾,她转头看向身侧站着的沈淮,只一眨眼,眼泪便滚落了下来。
“表哥?”
毓贵嫔愣了瞬,而后惊喜地撑起贵妃榻的一侧起了身,扑到沈淮的怀里便梨花带雨地哭:“表哥,清妩还以为你不来了,清妩还以为表哥讨厌清妩,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沈淮沉默了会儿,才抬手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怎么会。”
“朕始终把你当成妹妹,又岂会放任你不管。”
他回眸觑了眼:“还不传太医过来。”
“是!”
毓贵嫔搂着沈淮的腰不肯撒手,仍颤着嗓音啜泣道:“既如此,表哥又怎么会放任清妩禁足一个月都不曾来看望。清妩初入宫没有伙伴,多么彷徨无助,每每午夜梦回,都会想起幼时表哥背着清妩回宫的日子,表哥不知道……那些念想,便是清妩唯一支撑下去的动力了。”
“清妩真的好想您……”
沈淮安抚着她说,淡声:“你初入宫便惹了事,朕若常来看你,如何服众。”
“如今朕和你都不比从前,许多事情,也不能只依着性子胡来。”
毓贵嫔红唇微抿,眼睛微微有些发红:“清妩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
沈淮不着痕迹地将她的手取下来,让她一同坐下,才说着:“手疼吗?”
听到表哥关心自己,毓贵嫔的心终于暖了些,话中也带上了些委屈的尾音:“疼……”
“知道疼,下回便小心些,”沈淮不疾不徐地说着,“朕政务繁忙,不可能时常来看你,你身为一宫主位,也需得知道如何统御下人,如何同其余宫妃相处。若是次次都惹得诸人不满,朕就算有心护着你都不能。”
毓贵嫔点点头,垂睫说着:“父亲早说过,后宫生存不易,清妩性子又骄纵了些,怕是不适应。可清妩始终坚信,有表哥在,清妩定是可以开开心心地生活的。”
“清妩果然还是太天真了,是不是?”她抬眸看着沈淮笑,眼泪不自觉从眼眶落下:“清妩会学着做一个好妃嫔,那表哥能不能不要把清妩只当做和别人一样的存在?”
沈淮敛眸淡声:“你自然和别人不一样。”
话音甫落,绿宛进来说着:“陛下,娘娘,太医到了。”
“让他进来。”
等太医进来,绿宛才端着托盘进去,将两盏茶放在桌上:“陛下,娘娘,请用茶。”
毓贵嫔将手伸出去,由着太医清理伤口包扎,一边紧张地看着沈淮,生怕他又要走。
她柔声说着:“表哥不如留在同心殿用晚膳吧,永安宫的小厨房您给指了好厨子,您还没试过呢。”
沈淮淡淡看她一眼,神色有几分晦暗难测。
半晌,说着:“可以。”
“那清妩即刻就让小厨房去准备。”毓贵嫔顿时欢喜起来,对着绿宛交代,“今日晚膳可得仔细备着,糕点陛下喜欢玉蓉酥,不许忘。”
听到玉蓉酥三个字,沈淮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极快闪过一丝极浅的讥讽,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披香殿。
进来传话的人将陛下留在同心殿用晚膳的事和毓贵嫔公然截宠一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苏皎皎,又说了同心殿请御医过去。
听闻,苏皎皎低眉笑起来,眼底却没什么温度:“今日永安宫果然精彩。”
“鱼滢,”苏皎皎淡笑着说,“等会儿晚膳一过你便去向皇后娘娘销假,我猜,她一定不会多说什么的。”
第46章 经年事
沈淮的过去
凤仪宫门前。
鱼滢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 上前同值守的人说着:“我是披香殿的掌事女官鱼滢,还请向皇后娘娘通传。”
“还请等等。”
通传的宫女疾步走进内殿,向正在喝茶的皇后行礼, 说着:“娘娘,怜嫔身边的鱼滢求见。”
皇后倒不意外, 只不紧不慢地将茶喝下半盏才搁在案上:“让她进来。”
雨荷侍奉在皇后身边,轻声说着:“怜嫔这时候销假, 时机倒是巧得很。她不是久病不愈?前几天还叫林太医又开了药方,怎么今日就好了?”
皇后轻笑一声, 不以为然:“区区一个风寒自然拖不住她太长时间,若是病久了不好, 她自己也要起疑。连大皇子一个半大的孩子都病愈去国子监了, 怜嫔再不好也说不过去不是?”
“娘娘说的是。”雨荷瞧着外头的方向,又说道:“今日永安宫那边热闹,想来怜嫔也得到了消息。毓贵嫔和朱宝林今后怕是要水火不相融了。”
“岂止啊。”
皇后目光微闪,淡声说着:“等入了冬, 整个后宫怕都要不安分了。”
门外, 鱼滢被宫人引着进到凤仪宫的内殿,恭谨地朝皇后行礼:“奴婢鱼滢, 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淡笑着说:“起来吧, 这个时候来,可是要给怜嫔销假来?”
鱼滢客客气气地笑:“娘娘慧眼如炬, 正是。”
她笑着转头示意雨荷去办, 问着:“你家小主身子可大好了?”
“谢皇后娘娘关心, 养了这些时日, 总算是都好全了。”
“如此便好, ”皇后温声说着, “等入了冬,长安就要更冷了。怜嫔体弱,本宫这新得了两块暖玉枕芯,便赏她一块吧。”
鱼滢福身颔首:“奴婢替小主谢娘娘隆恩。”
披香殿。
鱼滢将那块暖玉枕芯搁在桌子上,小声说着:“奴婢去销假的时候,皇后娘娘果真没说什么,还赏了这块暖玉枕芯给您。”
“宠妃销假往往不易,这都顺利得叫奴婢有些不安了。”
苏皎皎将那块暖玉枕芯拿起来细细端详了番,淡声说着:“暖玉本就金贵,这么大一块做成枕芯,更是贵重无匹。我跟皇后本无交情,亦不是一个阵营,她会舍得将这枕芯赏我,怕是猜到了什么。”
鱼滢掀眸说着:“您说之前久病不愈的事?”
淡淡嗯了一声,苏皎皎继续捧着那块暖玉检查着,说着:“若非如此,又怎么会用这样的重器来安抚我。”
“可惜——”
苏皎皎轻笑了声:“我这人不好糊弄,也不欠她这些东西。”
这暖玉她一毫一厘都仔细看过了,没有裂缝,没有痕迹,也没有任何异味,应当是没有做手脚。只是皇后若是赏别的还好,收进库房记账便是,也不必忌惮什么。
可偏偏赏的是这样贵重的暖玉枕芯,与她生活息息相关,更是冬日最佳必备之物。
苏皎皎若收进库房不用,赶明儿皇后要是在请安时问起,她答不上来,那皇后自然知道她没用过。
既是不将皇后放在眼里,皇后也会知道苏皎皎在防着她。
斟酌了番,苏皎皎说:“将这暖玉枕芯做成枕头,要最好的料子做。”
鱼滢有些犹豫:“皇后赏的东西,奴婢怕……”
“我也知道不妥,”苏皎皎颦眉淡声,“只是不做,恐惹皇后忌惮不悦。只管做好了先收起来,等入了冬,我先用上几日再收起来。”
如此已是最佳解决的办法了。鱼滢领命出了门,苏皎皎看向窗外,神色有几分薄凉。
同心殿。
珍珠帘将用膳的区域隔成一片清净之处。
殿内本就精致淡雅,毓贵嫔还特意叫人将用膳的地方稍稍挪了位置。雕花梨木桌上铺着层平整绸缎,鹅颈花瓶里插一支艳色正好的秋海棠,平增几分春色。
毓贵嫔和沈淮坐在桌前,几个宫女忙前忙后地为他们布菜。
外头的小厨房香气四溢,珍馐膳食一道道地端进来,直到最后一道玉蓉酥被绿宛亲自端着呈上来,她方福身笑着说:“陛下,娘娘,菜都上齐了。”
毓贵嫔亲自用银箸夹了一块虾肉到陛下碗里,柔婉笑道:“陛下快尝尝。”
沈淮不愿意驳了她面子,只吃进去,才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说着:“既有人布菜,你就无需事必躬亲了。”
皇帝用膳时试菜是一道必须的流程,即便是在妃嫔处用膳,这个规矩也是照样沿用。毓贵嫔方才将未曾试过的菜式夹给陛下,已算是极大的失责。
在潜意识里,毓贵嫔似乎一直没有完全接受沈淮如今已经是坐拥天下的帝王这个事实。
她总是下意识的,把他只当成是当初记忆里那个跟她在一处玩的沉默皇子,那个跟她亲密无间的表哥。
可这么几年过去了,似乎变了太多的东西,让她有些不习惯,不适应。
自从进了宫,她好像就一直在做错事情,她甚至有些不那么自信,不那么确定自己在陛下心里的位置了。
毓贵嫔原本欢欢喜喜的神情顿时僵在了脸上,她自知失误,便讪讪将筷子收了回来,温声道:“绿宛,你亲自来布菜。”
有了开头时的事情,毓贵嫔也不好再做出什么亲昵逾矩的动作,只是乖觉地陪着陛下用了晚膳,直到最后,她亲眼看到绿宛试过玉蓉酥,才用那只受了伤手去轻轻捏起一块,放到陛下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