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茸兔
哪怕是这几日因大皇子中毒一事,宫中的风声收紧了许多,那各位主子们也是在宫里悄悄地练习着呢。
承恩的机会难得,大皇子中毒苦的是王淑妃和大皇子自己,陛下便是痛心一阵,也不会沉浸在哀痛之中,待缓过来神,日子还是一样要过。
何况陛下年轻,未来定是子嗣绵延,寡宠的妃嫔不在少数,这宫宴上的一环便显得格外重要了。
蔡山欣赏珍嫔,也知珍嫔聪慧,当下便提点了两句:“朝中闺阁之雅有不少,最常见的便是乐理、茶艺、画工、书法、绣工、插花、曲乐、戏曲,还有舞。老奴记得,当年先帝最喜欢的便是曲乐和舞。”
他瞧了眼苏皎皎,眼中意味不明,笑道:“陛下并不算是一个沉醉风雅之事的帝王,宫中也甚少会招乐工舞姬来消遣,但若说品鉴的偏好,老奴也只敢猜测一二。”
苏皎皎柔柔笑,很是恭谨客气地说着:“大监跟在陛下身边这么些年,若说了解陛下,宫中还有人能出您左右呢?”
蔡山微微颔首,不可置否,只意有所指地点了两句:“陛下十三岁前常看绿腰舞,十三岁后再不听曲乐。”
说话间,已到关雎宫门匾下,蔡山略一躬身,客气道:“陛下身边离不得人,老奴便送到这。”
苏皎皎皓腕轻摆,清冷一笑:“鱼滢,去送大监。”
鱼滢亲自送着蔡山往前面的宫道口过去,步辇落地,凌霄忙伸手接人。
苏皎皎如有所思地看了眼蔡山离开的方向,品着他话中的深意。
十三岁前常看绿腰舞,十三岁后再不听曲乐。
她低声问着凌霄:“你可知陛下是哪一年被指到太后膝下的?”
凌霄怔了瞬,细细回忆着:“崇安三十六年,那边陛下应是十三岁。”
果然是如此。
苏皎皎的猜测落了实,她才颦眉说着:“可知道太后生前最擅长什么?”
凌霄摇摇头:“只知太后喜欢听人弹琵琶,倒不知道她擅长什么。”
陛下十三岁前常看绿腰舞,说的应当是莲妃娘娘擅长绿腰舞,时常在宫中起舞,陛下耳濡目染。十三岁后再不听曲乐,也应当是和某件事有关才是。
可惜从前的事知之甚少,她也无从查起,只是如今知道了陛下喜欢看绿腰舞,又厌恶曲乐,倒算个很重要的讯息。
苏皎皎了然地点点头,被凌霄搀扶着进了内殿。
外头冷得人手都僵了,一进殿才觉得浑身暖融融的,凌霄好奇地问:“小主既知道了陛下喜欢什么,可是要从今日开始练绿腰舞?”
恰逢鱼霭奉茶过来,苏皎皎举杯轻抿,热气氤氲在她惊艳的眉睫,只听她莞尔轻笑:“宫中可还有个毓贵嫔呢,我掺和什么。”
第69章 唱小曲
忽生一计
她敛眸看向杯中碧绿的茶叶, 轻声道:“再说了,我也不会这些。”
凡是贵女,自小都要学四书五经, 识文断字,父母双亲还会择几项雅事自小教习, 以身带一技拿得出手。
雅事皆是苦功夫,需请名师从小教习, 方能精进。
身为苏府的嫡女,苏皎皎却没什么好命能学这些。
继母不慈, 父亲又不常进家门,不理后宅之事。她自小活在继母的掌心里, 又哪儿来的能耐去掌一身好技艺呢。
倒是她那两个嫡妹,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在外人眼里,恐怕她们才是高贵的苏府嫡女。
她掀眸将从前那些不好的记忆压回心里,琢磨起除夕宫宴献艺的事情。
陛下从前常看绿腰舞,这些事情, 毓贵嫔知道的定是比她清楚。说来奇怪, 以毓贵嫔和陛下从前的交情,毓贵嫔也该盛宠才是。
可她入宫后陛下并不常去永安宫, 虽衣食住行样样都是最好的, 侍寝却几乎不曾有过,唯独偶尔一两回, 甚至比不得几个恩宠平平的妃嫔。
虽好奇, 可事不关己, 苏皎皎也无从得知其中的缘由。
今日柳太医接手照看大皇子身体, 也算在陛下面前露了脸, 升了官, 总算是有个好的开始。
但他出身寒门,纵使陛下有令,太医署那些老太医们定是少不了针对和排挤,保不齐,还会在他给大皇子的药中做手脚。
柳太医在药理上极为细致,她相信他不会在这方面出错,可若是涉及官场,他怕是要手足无措了。
眼下他虽被苏皎皎收拢在麾下,可毕竟这关系才刚开始,柳太医又是个自傲清高的人,想要他心悦臣服地为她所用,还需些时日才行。
说起来,她会知道柳太医或许会对大皇子的毒素派上用场,还是多亏了凌霄随口一提。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想到柳太医的医术能高明到越过太医署的老太医去。
从前不知道她的父亲苏敞门下收拢能人异士和寒门学子有什么好处,可如今手下有人可用的时候,她才体会到这是什么滋味。
王淑妃害她多次,又害过姝嫔,她同王淑妃的账要一笔笔的算。若是大皇子的毒就这么解了,她岂非又要趾高气扬地来寻她的麻烦。
就算是苏皎皎帮了她,她相信,以王淑妃的性格,也只会恩将仇报。
便是要软刀子割人,一点点给她希望。
让她恨极了皇后,再让她不得不亲自保着柳太医,唯有这样,苏皎皎才能保证皇后的主要注意力不会挪到自己身上,也能保证柳太医的安危。
大皇子中毒一事虽表面告破,可清醒的人都清楚这件事并非这么简单。
生了这样的祸事,又将要到除夕。
这阵子,想来宫里会好好平静上半个月了。
苏皎皎将杯盏放下,下意识抚上腕间的翡翠镯。
此时鱼滢从外面掀帘进来,微微拧眉说着:“小主,方才奴婢送了大监转身的时候,恰好遇见了姬宝林身边的宫女,说是姬宝林知道您被人陷害,隔了几日才敢来问候,又拿了些清神香来,说是从前姬夫人祖传的秘方,姬宝林也常用的,兴许对您有用。”
上回二人合伙演了一出戏,姬宝林同苏皎皎明面上是不合的,苏皎皎本身也不愿意她和自己太过亲近。
但自己帮过她,又是宠妃,姬宝林如今无依无靠,想要投奔她也是合理。
她淡淡说着:“收进库房里吧,不必拿给我用。”
她不全信姬宝林,也没有因为大皇子中毒一事而影响睡眠,实在用不上这些。
姬宝林有所求,苏皎皎自然清楚,但是对于她来说,姬宝林并不适合结为一党。
不够聪明,也不够貌美,更不如姝嫔坦率聪慧,心思通透。
举手投足帮一把,维持一个不远不近的关系便是。
苏皎皎稍稍想了一会儿,偏头问着鱼滢:“姝嫔可筹备了什么?”
鱼滢摇摇头,面上颇有些无奈:“奴婢昨日见着姝嫔小主身边的宫女时还曾问了几句,可她说姝嫔小主对这些没有兴趣,并不打算在除夕家宴上献艺,整日喝茶,看书,四处溜达。”
“若不是最近口风紧,恐怕还要来找您聊天。”
苏皎皎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她倒是想得开。”
原本苏皎皎还想让鱼滢把这消息递给姝嫔,让她练习别的舞,谁知她对得宠并不上心,这消息套到手里,用不上,倒是有些浪费了。
陛下厌恶乐曲这么好的点子……
她余光瞥向身上,恍然看到了挂在腰间的香囊,上面绣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极为神气,一针一线皆是巧夺天工。
想起前几天在凤仪宫时,敏婕妤看着她的神色,苏皎皎忽而勾唇一笑。
她转了思绪,淡淡颦眉说着:“说起来,前几日答应给陛下绣寝衣,我现在才开了个头,绣活这么细致难做,果真不适合我。”
鱼滢笑着说:“小主若是实在不想绣,不如交给奴婢吧,奴婢绣一些,您再稍稍补上几针,完工的倒也快。”
“不可。”苏皎皎轻叹一口,“若是能行我早便开了口,何须你主动跟我提。陛下见过的好东西岂止一星半点,他是认得绣工的。何况我早说过技艺不好,蒙骗不了陛下。”
“一旦被发现,可是欺君之罪。左右还有半个月,我紧赶慢赶着也能绣完了。”
宫里出了这么多事,陛下这半个月想来也不会怎么进后宫。
何况又免了凤仪宫请安,还不知究竟什么时候重新开始。
怎么算这半个月她都是得闲的,若是她一直偷懒,等陛下缓过神来追问,恐怕又要生她的气。
陛下怎么对别的妃嫔苏皎皎不知道,可在她这里,瞧着陛下是大方,又多纵着她,实际却是个顶小气的人。
除夕家宴上她若是还不将寝衣送过去,陛下保不齐便在家宴上被别的妃嫔勾了魂。
她本就不打算献艺,若是还不拿着寝衣去将陛下的心思拢到她身上,到时候岂不是亏了。
何况除夕家宴那一天,苏皎皎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如果那日陛下会龙颜大悦,一扫阴霾,又看到她纤纤玉指被绣针刺破,保不齐便会心软。
届时她再想搅了皇后提拔自己人的计划,说不定成功的可能性会更高些。
一晃又过了两日,难得是个大太阳的好天气。
苏皎皎这两天绣寝衣绣的眼都疼了,遇上个好天气不容易,便给自己放半了假,带着鱼霭和凌霄出来散散心。
鱼霭瞧着小主不用绣花高兴的模样,掩唇笑着说:“小主,奴婢瞧着您今日也太高兴了些,不就是这半日不用做绣活吗,怎么就为难您成这样模样了?”
“从前咱们什么苦没吃过,也不见您叫一声的,如今只是给陛下绣个寝衣,倒像是要了命了。”
苏皎皎捧着手炉,明媚的神色上顿时染上两分哀怨:“那么细小的针眼穿针带线的,看得人眼酸流泪,我本来就不喜欢做绣工,这仅有的技艺还是乳娘教的。让我拿着这样的手法去给陛下绣寝衣,实在是太为难我了。”
她一贯冷静聪慧,脸上难得有这么生动的表情,凌霄跟在身后看着她眉眼,心中不觉些感慨。
十六岁的年华,本是女子最青葱烂漫的年纪,何况以小主的家世,合该是千娇万宠的贵女,然后家中择一门顶好的亲事,风光大嫁。
可惜这么好的女子却没有好命,未曾及笄便入了宫,摸爬滚打这些年,总在她身上看到超出常人的成熟。
苏皎皎领着人一路往北,慢悠悠穿过御花园再往东边,走到了缀霞宫南边的镜影湖附近。
镜影湖是后宫里继太液池后的第二个大湖,以水平如镜,月影幽幽而得名。
虽都是风景不错的湖,但镜影湖的位置却没有太液池好,平素来这的人不算多。
若是逢夏秋还好些,如今入了冬,湖面都结成一层冰,吹阵风便冷得人发抖,便更没人来此了。
她不动声色回头觑了一眼,缀霞宫的宫檐在光秃秃的枝丫中依稀可见。
冬日赏景的地方多了,可苏皎皎却是故意选的镜影湖。只因这边人少,却离敏婕妤的缀霞宫最近。
冬季绿植少,又时常刮风,镜影湖周边便更加静谧空旷,苏皎皎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敏婕妤想听到并不难。
鱼霭笑着说着:“小主,这边会不会太远了些?奴婢怕您小声了她听不见,大声了又被路过的宫人听见,私下传开。”
“倒不如咱们从这一道儿走您一道儿唱,奴婢和凌霄再搭衬着说上几句,效果一定好。”
苏皎皎回头嗔她一眼,却也觉得鱼霭这回的法子更好些。
当即拜年转身往缀霞宫的方向多走了几步,作势要去枫林和镜影湖之间的亭子中,清了嗓子,清甜的嗓音有些生涩地唱起小曲儿来:“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