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匹萨娘子
漫长的沉默之中,荔知的鼻尖渗出汗珠。
“……上次是妹妹,这次是弟弟。”谢兰胥终于开口,是荔知所熟悉的暗河般冰冷而又沉寂的声音,“下一次,你又要找我救谁”
谢兰胥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荔知壮着胆子抬起头。
“除了殿下……没有其他人可以帮我了。”
她用水润的眼眸看着长榻上的人,好像他就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水中稻草。
少年半躺在红木榻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在他身后,一扇步步锦木窗里竹影摇曳,破碎的晚霞片片飞散。
“既然如此,为何现在才来找我”
荔知愣了愣,小心翼翼道:“我以为殿下不想见我。”
“罢了……何时见,怎么见,都无所谓。反正我是个废人,也不会跑到别的地方去。”谢兰胥望着她笑了。
真是好一根坚韧不拔的绿文竹。
荔知一时无语。
她永远也无法忘记当时挂在悬崖下边,看着谢兰胥灵活多变地翻上歪脖子树的震撼。
谢兰胥睁眼说瞎话的实力之高,令她自愧不如。
荔知膝行至榻前,一边观察着谢兰胥的脸色,一边抓住了他垂落在榻下的月白色衣摆。
“殿下……”她央求道。
以谢兰胥的角度,在榻下小小一团的荔知让他想起流放路上见到的一闪而过的兔狲。
那毛茸茸的皮毛让他手痒。
兔狲没摸到,但他鬼使神差地在荔知的头上摸了一把。
头发和皮毛的触感自然不同,虽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但也不坏。
荔知莫名其妙被摸了头,正在发懵,谢兰胥说:
“你不在,我很无聊……这是实话。”
他收回手,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平静道:
“你要我怎么帮”
“求殿下借三四两银子,我想去镇上请大夫。”荔知说。
谢兰胥问:“你没有月例,如何还我”
荔知沉默了。
谢兰胥所住的客院虽然外表看着低调,但内里装饰处处都透露着身价不菲,他想要的,都护府都有,都护府没有的,她也给不起。
更何况,他这么问,一定不是想听她赚钱慢慢还他。
“殿下想要我怎么还”
“你看看这里,觉得我还差什么”谢兰胥反问。
“荔知愚钝……请殿下明言。”
“差点乐子。”谢兰胥说。
“……”
“我说笑的,”谢兰胥露出一如初见的微笑,“……般般。”
荔知配合地露出笑容。
谢兰胥这些天安安分分呆在客院里,既没有机会弄死人,也没有机会被人弄死——可不是差点乐子吗
“既然如此,你就在每日下值后来这里,给我当个磨墨的婢女吧。”谢兰胥说。
这要求并不过分,荔知如释重负。
她刚要叩首谢恩,一只冰凉的手扶住她的额头。
“不必了。”谢兰胥说,“桃子——”
谢兰胥话音刚落,刚刚那名大丫鬟就走了进来。
“给她十两银子。”谢兰胥说。
得到吩咐,叫桃子的大丫鬟立即拿来碎步包裹的十两银锭。
救人要紧,荔知向谢兰胥告退,后者让桃子送她至门口。
到了门口,荔知忍不住道:
“姐姐名叫桃子”
“……有什么问题吗”桃子看着荔知。
荔知不好追问这名字是不是谢兰胥赐的,摇了摇头,匆匆离开了客院。
看着荔知离开后,桃子转身返回了谢兰胥房中。
“殿下,荔姑娘已经走了。”
谢兰胥头也不抬,玩弄着一片飘到榻上的竹叶。
狭长的竹叶在他手中卷来折去,很快就遍布折痕。
“殿下……”桃子顿了顿,迟疑着开口,“殿下为奴婢赐名桃子,是因为荔姑娘吗”
谢兰胥的手指停下了。
当初谢兰胥给专门为服侍他新买的这一批奴婢命名时,鲁涵在旁也目瞪口呆。
客院里不仅有桃子,还有西瓜、苹果、雪梨……
“当然不是。”谢兰胥望向门前的桃子,温和道,“你是我父亲的学生,又因你现在要避人耳目,所以我在取名的时候才会想到桃子。”
这个解释并没有说服桃子,但谢兰胥肯给出解释,已经是对她的极大尊重。
桃子知趣地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转而道:
“都护为殿下所请名医已于晚间抵达鸣月塔,殿下打算何时见他”
“……你觉得,鲁涵是真心助我吗”谢兰胥答非所问。
“鲁都护在鸣月塔执政多年,砥节奉公,守正不阿,从未搜刮民脂民膏。奴婢觉得,鲁涵可信。”
谢兰胥又开始玩那片叶子,对桃子的话不置可否。
桃子的父亲乃废太子的亲兵,在一次刺杀中为保护太子而亡。桃子继承了父亲的遗愿,对太子忠心耿耿,这种忠心,延续到谢兰胥的身上。
但这些,对谢兰胥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只要不相信,他就不必去分辨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只要让他们相信,他相信了就好。
“既然如此,”他说,“明日你便帮我安排了吧。”
作者有话说:
随榜单控制字数,明天停更一日
第22章
趁着鲁萱在房中午休的空档, 荔知向萱芷院的管事嬷嬷求了恩典,带着病重的荔象升外出求医。
荔象升意识不清,无法自力行走,好在和他同屋的热心小厮帮了个忙, 一路扶到府门前, 看着三人上了牛车。
牛车颠簸,又无遮掩, 周围投来的陌生视线让荔慈恩有些瑟缩。
而荔知抬头挺胸坐在牛车上, 丝毫不为他人的目光所动。
她的大方和镇定感染了荔慈恩, 后者学着她的样子,打开肩膀, 坐直了身体。
到了医馆门口,荔知给了车费, 请车夫帮着把荔象升扶进了医馆。
坐堂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 正巧此时没有别的病人, 老者颤颤悠悠走到荔象升面前,扒开他的眼睛看了看, 又摸了摸他的脉搏。
半晌后,老者松开荔象升的脉搏,问:
“他这样有几日了”
“这是第三日了。”荔知说。
荔慈恩一脸担心道:“老先生,我哥哥病得严重吗”
“再迟来一天, 说不得人就没了。”
大夫的话让荔慈恩后怕地抓紧荔知的袖子, 荔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老者抚着雪白的长须坐回桌前,提起毛笔看向荔知:“治疗烟瘴花费不菲, 你可带了足够的银两”
“十两够不够”荔知问。
“勉强够了。”
老者点点头, 握着毛笔一番龙飞凤舞后, 叫来捡药的学徒将方子交了出去。
不一会, 六份麻绳打包的油纸包就到了荔知手里。
“……一共是十两又三百文,但你只有十两,我便替换了其中两种药材,对药效影响不大。这六副药吃下去,能不能挺过来就看他本人的意志了。”老者说,“他已经三日没有进食,如果你们还有余钱,可以去城东的杂货铺买一种叫儿糖的东西给他冲水服下,能够迅速回复体力。”
“多谢大夫。”
荔知道谢后,将荔慈恩和荔象升送上了等候在外的牛车。
“你们先回去,我去大夫说的城东杂货铺看看。”
“姑娘还需要车吗”车夫问。
“不必了,我走过去。我妹妹和弟弟就劳烦这位大哥送回去了。”荔知囊中羞涩,摇了摇头。
目送牛车离去后,荔知拦下一名过路的婶子,询问城东杂货铺往哪儿走。
她一路问询,终于来到城东杂货铺门口。
一个穿着布衣的中年男子正在给杂货铺门口售卖的瓜果洒水保持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