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匹萨娘子
“这事说来父亲莫要笑话,”鲁从阮笑道,“是我院中一位丫鬟劝谏的。”
“哦”鲁涵抬高声音,颇感兴趣地问道,“是熏风还是怡人”
鲁涵所说的这两位丫鬟,都是常伴鲁从阮左右的,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都不是,是我用一册孤本,从妹妹院里换来的丫鬟。”鲁从阮面露得意,“她叫荔知,原是朝中二品中书令荔乔年的女儿,只是受废太子谋逆一案的牵连,沦为罪臣之女发配鸣月塔。”
“荔知”鲁涵脸色微变,“此事不妥,你还是将荔知还去萱芷院。”
“这是为何”
“荔知是皇孙殿下推举进来的人,在流放路上对殿下有恩,时至今日仍和竹园有着密切的来往。”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鲁从阮不悦道。
“傻儿子,我是担心这荔知和殿下关系非同一般!你若和她走得近了,岂不是和殿下作对”
鲁从阮不乐意了,板着脸说:
“皇孙要是和她关系匪浅,一开始就会留下荔知服侍自己。难道父亲眼中,皇孙是那种吃干抹净不认人的人”
“这……”鲁涵被问住了。
“依我看,皇孙和荔知就没有别的关系!最多就是皇孙在流放路上受了荔知帮助,这才让她进都护府还这个情——父亲你想太多了。”鲁从阮脸色不善,起身告退,“儿子乏了,如果父亲没有别的事,儿子先行告退。”
“阿阮!阿阮!”
鲁从阮拂袖而去,片刻后,马果子弓着背走了进来:“老爷,要小的拦住少爷吗”
拢共就这么一个儿子,骂也不舍得骂,打也不舍得打——还能怎么办呢
鲁涵叹了口气:“算了,随他去吧。”
“是否要让唐管家将荔知调去其他地方”
“若是这样做了,阿阮又要闹个没完。”鲁涵无奈道,“他说得也有些道理,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老爷是为少爷着想,想再多也不算多。”马果子宽慰道,“等少爷成家做父亲了,自然也会明白老爷的苦心。”
“希望如此罢。”鲁涵叹了口气,“走,陪我去看看夫人在做什么。”
……
荔知从集市上回来后,将嘉穗和荔象升两兄妹叫来自己的耳房。
嘉穗和荔慈恩结伴而来,荔象升却不见身影。
“你哥哥呢”荔知问荔慈恩。
“哥哥去砍柴了还没回来,他见我不在,自然知道来这里找我。”荔慈恩笑着说。
荔知摸了摸小妹的头,笑着说:
“天都要黑了,想必他也快回来了。那我们就等一等吧。”
“般般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吗”嘉穗神色不解。
“秘密。”荔知笑道,“等象升回来你们就知道了。”
三个人围坐在小小的木桌前,等了不一会,荔象升终于赶了回来。
少年整日早出晚归,做着挑水砍柴的工作,原本只是小麦色的皮肤晒得接近古铜,乍一看已经和本地人没多少区别了。
或许是吃得饱又有锻炼的缘故,荔知总觉得他和几个月前比起来,已经长高了一大截。
荔象升擦着头上的汗,停在耳房门口,将手里提着的木桶放到地上。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迟月亮都已经出来了——”荔慈恩发出和撒娇无异的小小抱怨。
“找地方耽搁了一些时间。”荔象升的视线移到荔知脸上,“……阿姊吃过饭没有”
“正等你呢。”荔知说,“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身上湿,怕脏了阿姊的地。”荔象升说,“等干了我再进来。”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荔知哭笑不得,亲自去把人请进耳房。
到了荔象升身边,她才看到少年脚下的木桶装着半桶清水,水里是许多两指宽的小鱼。它们应该刚被打捞起来不久,还在桶中活蹦乱跳。
“这是我从湖里网的鱼,听当地人说,炸着很好吃。”荔象升补充道,“给你们补身体的。”
荔知想到少年顶着烈日在湖中网鱼的画面,不禁握住了他的手。
原本应该像鲁从阮那样养尊处优的手,因为常做粗活而长出了厚厚的茧子,至于平日砍柴时留下的伤口,那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荔知的手因为只洗了几日衣裳,所以还算看得过去。荔象升的手,则已经完全是一双下人的手了。
她压下心中感伤,笑着将荔象升拉进屋。
“我也有好东西。”
荔知从柜子里拿出油亮亮的醉鹅时,年纪小的荔慈恩直接发出了惊呼。
“这是我得的赏。我们一起吃吧,醉鹅配炸鱼,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荔知笑着说。
“那我去炸鱼——”嘉穗高兴地站了起来。
嘉穗和大厨房的关系较好,不一会就拿着炸得金黄的小鱼回来了。
荔知在几人强烈要求下吃了炸鱼的第一口。
“好香!”炸鱼入口,荔知露出惊艳的表情。
“让我试试——”荔慈恩用手拿起一条炸鱼,捻着鱼尾从半空放进嘴里,“呜……好吃!”
“真的!鱼肉很细嫩,鱼皮却又焦焦脆脆的,大鱼就炸不出这种口感。”嘉穗也夹了一条咬了一口,发出一个经常下厨的人的评论。
醉鹅配炸鱼,还差点茶水解腻。
幸好荔知在萱芷院时得了二两茶叶,她去隔壁耳房要了开水,回来一人泡了盏茶。
没过多久,醉鹅和炸鱼就只剩下空盘。
小木桌上堆满骨头。
荔慈恩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嘉穗主动收拾残局。荔象升从青翠的枣树上折下一段树枝,坐在耳房门口像是有心事一般,出神地划来划去。
荔知走了过去,按住自己的襦裙,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荔象升看了她一眼,视线再次落到自己的双脚之间。
“今晚的月亮真圆啊。”荔知望着天空感慨,故意用了蹩脚的比喻,“就像一个咸鸭蛋!”
荔象升抬头看了她一眼。
“如果你觉得不像,一定是因为你有心事。”荔知笑眯眯地说。
荔象升垂下头去,沉默了许久,忽然问:
“你会留在这里吗”
“什么意思”
“……他们都说,少爷看上了你,以后你会做姨娘。”
荔知看着他眉心的纹路,忍不住笑了。
“你就是在担心这个”她像对待小妹那样,摸了摸荔象升的头,安慰道,“放心吧,我没有嫁人的打算。”
“你一辈子不嫁人”荔象升疑惑地看着她。
“不嫁人。”荔知肯定。
“长姐如母……如果你不嫁人,”荔象升斟词酌句道,“我会赡养你一辈子,不会让谁欺负你。”
荔知被他严肃的神态逗笑,笑过之后,她敛起玩笑的神态,也做出了承诺。
“长姐也会竭尽所能去保护你们。”
作者有话说:
偷偷改文,惊艳所有人
第30章
平静的日子如细水流淌, 无声无息就过去了。
在鸣月塔的生活,好像静止了一样。荔知害怕平静腐蚀了她的决心,但又知道,想要等到风浪, 必须先经历平静。
她在二月抵达鸣月塔, 至今已过去三月。
草长莺飞的五月,鸣月塔已完全褪去了寒冬中死气沉沉的样子。和人文大于自然的京都不同, 鸣月塔中处处是以自然为主。
即便是站在镇中心的主街中心, 抬起头也能看见仙乃月神山白雪皑皑的山顶, 在蔚蓝的天空和一尘不染的浮云下圣洁不可方物。
脚下的青石板路,长满了缝隙中顽强生长的绿草和小花。
街道上的屋檐曾经垂着排排冰晶, 如今却只有翠绿的藤蔓坠下。青翠欲滴的蔓上开着朵朵嫩黄色的小花。
从路边走过,能嗅到阵阵幽香。
由于日照的缘故, 这里的人通常皮肤黝黑, 多有胡人血统, 五官深邃。一开始,荔知对他们还多有防备, 后来发现,他们比京都人更加淳朴好客,一次荔知在街上迷路,一位路过的大婶硬是将她送回都护府门口才放心离去。
如果不是因为流放, 而是她和双生姊妹从一开始就生活在这片世外桃源……那该有多好啊。
在乘风破浪的那一天之前, 她只想安稳度日。
可是偏偏,有人要将她视为眼中钉, 想尽办法也要拔出。
“你们想做什么”
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汤药的荔知看着堵在自己眼前的几人。
鲁从阮前几日贪凉, 呼朋唤友去河里洗澡着凉, 回来就喷嚏打个不停。这药自然是为他端的。
荔知得了吩咐, 从厨房里拿药出来,在厨房通往后院的月洞门前被熏风几人拦下。
自集市回来后,熏风就对她多有怨言,平时拿她当空气打理,两人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此刻熏风脸色不虞,她旁边的三人都是平日交好的奴婢,也同仇敌忾地瞪着荔知。
“这话该我来问你!你究竟给少爷灌了什么迷药,让他事事都念着你,连我们这些服侍他多年的人都不认了!”熏风怒气冲冲道。
“我不懂熏风姐姐在说什么。”荔知平静道,“从头到尾我都记着自己是个奴婢,从未有过逾越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