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匹萨娘子
“大人,免礼。”谢兰胥说。
桃子立即上前一步,将人扶了起来。
“殿下今日怎么有空……”鲁涵面露疑惑。
“我受了大人多日照顾,如今身体已有大的改善,特来向大人致谢。”
谢兰胥撑着轮椅,独立起身站定,揖手向面前的鲁涵道谢。
鲁涵大为震惊,原本眉间难掩的烦恼烟消云散,满面喜色道:“殿下!你的腿脚——”
“已大好了。”谢兰胥笑衤糀道,“能有今日,大人居功至伟。若不是大人相助,恐怕我早已不明不白地死在什么地方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啊!其他那些不吉利的,咱们也不要说了。殿下如今身体恢复,微臣日后也有颜去见大殿下啊!”鲁涵大笑着,将谢兰胥请进书房。
两人都在榻上坐定后,马果子端上热茶,不一会,为谢兰胥诊治的大夫也来了。
大夫先是把脉,然后是银针刺膝,做完这些后,他收起银针,笑着对二人拱手道:
“恭喜殿下,贺喜大人,殿下吉人天相,所中之毒已经尽数清除,除了还略有虚弱外,已经和常人无异了。”
“甚好!甚好!”鲁涵开怀大笑,命马果子带大夫下去领赏。
书房内只余两人后,谢兰胥主动开口道:“我见大人刚刚走出书房时愁眉紧皱,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这……”
“与我有关”谢兰胥一眼看出鲁涵的为难。
鲁涵犹豫半晌,无奈道:“实不相瞒,微臣有一名下属,乃是长吏余敬容,此人刚正不阿,无党无偏。为了殿下的事,已经多次向微臣谏言。”
谢兰胥并不意外会有这一天。
他从容道:“除了空有一个宗室虚名,我和发配来鸣月塔服役的罪人们并无不同。大人长久收留我在鸣月塔,确实有所不妥。如今我腿脚已好,也是时候离开都护府了。”
鲁涵打心眼里不愿让谢兰胥出府,这鸣月塔哪有比都护府更安全的地方
但余敬容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君心难测,鲁涵实在没有把握他对谢兰胥的偏袒传到京都,陛下会作何感想。
若只是小范围地传播倒还好,可既然已经有人捅到余敬容那里,他就不得不收敛这种偏袒。
“唉……”鲁涵重重地叹了口气,神色愧疚道,“都护府下有官私田庄、店铺无数,还有一个在溪蓬草甸的马场,殿下想去哪里无论殿下去哪里,微臣都会尽力关照。”
“还是不要再特殊关照的好,免得再引非议。”谢兰胥笑道,“如今我腿脚已好,愿去马场服役,还望大人允许。”
谢兰胥的通情达理,让鲁涵更加愧疚,他神色痛苦,忍不住撩袍在谢兰胥面前跪下。
“微臣无能,让殿下受委屈了!”
谢兰胥扶起鲁涵,神色温和地宽慰。
第37章
镇上最大的家塾就设在万俟氏家中, 由当地最有名望的几名老师共同授课。
因为上课的地方就在自己家中,万俟四兄妹已经早早到了,万俟蠡正和万俟奢趴在同一张桌子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一瓦罐里的促织, 万俟奢一脸骄傲地说着这是他熬了一个通宵捉住的“豌豆黄”。
最小的妹妹万俟丹蓼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十指都用凤仙花染得红艳艳的,一张美艳张扬的脸庞暗中吸引着数个少年的注意。
作为大哥的万俟绩要稳重得多, 只不过在学堂里开了一个小小的赌场。
十几个有头有脸的乡绅之子正围着一个四张桌子拼凑起来的长桌激动地下注。
“大!大!大!”
“小!小!”
鲁从阮进屋的时候正是这样一番火热的场景。
“你们这就开始了, 怎么也不等等我”他玩笑地质问道。
万俟奢一抬头, 望见鲁从阮——最重要的是望见鲁从阮身后精心打扮的荔知,惊得大叫一声, 一个趔趄往后退去。
他这么一退,撞到了桌子, 陶罐倾倒, 促织跳了出来——
被同样看着荔知愣神的万俟奢一脚踩扁。
万俟奢再次叫了起来, 这回是因为那只死得不能再死的“豌豆黄”。
许多人将鲁从阮围了起来,像恭维一块玉佩那样恭维站在他身后的荔知。鲁从阮一脸得意, 向大家介绍荔知的罪臣之女身份。
“要不是荔家获罪,她现在还是正二品中书令的女儿,哪会流落到鸣月塔来。”鲁从阮得意洋洋,很是为拥有一个出身曾经高贵的丫鬟为荣。
各异的目光聚集在荔知身上, 她低头不语, 神色沉着。
“滚滚滚,别在这儿碍事!”万俟奢挤进人群, 掌心还放着那只已经往生极乐的促织。他对鲁从阮视若不见, 一脸惊喜地围着荔知嘘寒问暖, 一会问她怎么来家塾了, 一会又问她下课之后有没有时间去他院里看他收藏的促织。
鲁从阮不满有人觑视他的禁脔,替荔知回答道:
“你别想了,荔知是我们都护府的人,你要问她做什么,先来问过我再说——”
万俟奢果真傻傻问道:
“那我和她下课去看促织行不行”
鲁从阮想也不想:“不行。”
“为什么”
“因为下课后她就要跟我回府了。”
“就一会!一会就行!”
万俟奢吵吵嚷嚷,自愿远离喧闹的万俟丹蓼见到自家哥哥如此蠢样,在一旁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夫子模样的人拿着教尺和书本走进了学堂。
所有人连忙找到座位坐好,荔知在鲁从阮的授意下,坐到了他身旁的位置。
鸣月塔民风开放,当地人没什么男女大防,因此学堂里除了万俟丹蓼,还有几个穿着丝绸美锻的富家小姐。
荔知混在其中,倒也不算突兀。
夫子咳了一声清清嗓,然后点了几个人起来抽查上一堂课的知识。
万俟奢没答上来,挨了十下板子。然后又因为一句“有本事和我比骑马射箭啊”,又挨了五板子。
荔知看他疼得眼眶都红了,愣是忍着没叫一声。他的兄长们都在下面起哄,说他今日展现了男子雄风。
抽查结束后,夫子开始上课。
荔知运气不错,今日讲的不是什么圣人学说,而是鸣月塔都护府的历史。
“……鸣月塔都护府存在已有两百年,历经两朝五代,是大燕疆域上的一扇重要屏障。在燕朝之前,鸣月塔之下有五个羁縻府、州,当今圣上登基后,翼州也被划分成鸣月塔的羁縻州。”
夫子讲得认真,底下的学生却在各干各的。
万俟兄妹不是在睡觉就是在交头接耳,其他的学生也大多在走神。鲁从阮正在问后后座一个富家小姐头上的宝石簪子哪儿买的,打算下课后也给荔知买上一支。
整个学堂里,认真听课的恐怕只有荔知一人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夫子明知她不是交了束脩的学生,也让她起来回答问题。
“翼州如今当家做主的人是谁”
“执掌翼州军政的是翼州王,万俟传敏。”
“你可知道翼州最高的山叫什么名”
“方山。”
夫子见荔知对答如流,惊喜地扩大了问题的范围。
“从京都出发,只在乘船的情况下抵达鸣月塔,会途径几个港口耗时多久”
学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荔知身上。
同样是万众瞩目,意义却和她刚进来时截然不同,
荔知略一思索,沉稳道:“走内河,那就经过青州的畏藏港、郴州的从弯港、安州的彼柳港……共十一个港口,耗时一个月。若是走内海,那就是青州的畏藏港、丘州的取碑港、会州的寿嘉港庡……共计九个港口,耗时也是一个月。以上计时只是大致估算,更准确的估算要看风速和风向。”
“不错,说的已经很好了。”夫子兴致盎然地看着她,“你身为女子,却对地理志了解颇多。真是难得。”
“夫子精通天下地理,学生冒昧,敢问夫子可曾听说一个叫大朔的地方”
“老夫不敢说精通天下地理,只是走过的地方比常人要多上一些。这叫大朔的地方,老夫还是头回听说。”夫子捻着胡须,不解道,“这大朔有什么稀奇之处”
“……不过是个传说之地罢了,学生也了解不多。”荔知掩下失望。
夫子让荔知坐下,接着讲起其他地方。
地理课之后是荔知不感兴趣的经学,全部上完后已经过了晌午。鲁从阮再次拒绝万俟奢对荔知的邀约,带着她离开万俟家,上了回府的马车。
途径富家小姐所说的金银楼时,鲁从阮命人停车,唤贴身小厮进去买了一支一模一样的宝石簪子,不由分说地插在荔知的发髻上。
“你戴着果然比俗女好看。”鲁从阮说。
荔知垂着头不说话,已经对鲁从阮专断的做法习以为常了。
马车夫一扬鞭子,马车再次缓缓前行。
车中,鲁从阮若有所思地看着荔知,她以为他还沉浸在送出一只簪子的满足感中,却不想他开口说起了另一件事:
“你要是喜欢看书,我书房里的所有书你都可以随意借阅。”
主子施恩,自然要有所回应。
虽然鲁从阮从来不在意她真正的感受。
“……奴婢谢过少爷。”因为坐在马车上的缘故,荔知只行了一个半礼。
“你不必如此拘谨,来了扶风院这么久,你还不知我是什么人吗”鲁从阮说,“没其他人的时候,你可以叫我阿阮。”
荔知连忙低下头去,毕恭毕敬道:“主仆有别,奴婢不敢。”
“知知。”鲁从阮忽然说,“这是你的小名吗”
荔知没有回答,他继续说道:
“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马车里只有鲁从阮的声音,荔知低着头,祈祷马车赶紧到都护府。
“我知道你原是官宦之女,心高气傲。我不会说要纳你为妾的话。”鲁从阮声音诚恳,“我会说服父母,八抬大轿娶你回府。知知,你可愿意嫁我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