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破案冠绝京华 第225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古代言情

谢星阑弯唇,“我亦如此做想。”

秦缨微微点头,又一边沉思,一边踱步起来,“自然,也不能只凭袁氏几言认准了嫌疑之人,与杜子勉行程相似者,或者借着法会出城者,但凡没有足够的人证,都还是有嫌疑,长宁坊和长明坊都要仔细摸排,看哪家府上见过侯波……”

秦缨慎之又慎,不愿错过其他可能,见她小脸皱作一团,恨不能立刻为他参透真相,谢星阑胸膛起伏了一瞬,“秦缨——”

秦缨转过身来,“嗯?”

便见谢星阑两步走过来,双臂一合,将她拢在了怀中。

秦缨眨眨眼,“怎么了?”

谢星阑呼吸落在她发顶,臂弯亦越收越紧,语气深重道:“我从前,总以为自己是最不幸之人,但如今,才觉我是何其有幸。”

秦缨眉眼微弯,亦揽住谢星阑劲瘦腰身,“万般不顺尽归尘土,往后谢大人自会平安喜乐,称心如意……”

……

秦缨回府,便对秦璋说起了定北侯府那“忠义”二字。

秦璋语声悠长道:“与西羌打仗之时,还没你爹爹呢,后来听你祖父说,当年杜渊为了打退西羌敌军,差点连命都没了,因此肃宗赐字,赐丹书铁券,朝野内外都无二话,到了杜巍这一代,北府军的军权还是牢牢握在他们手上,而杜巍一门心思效忠皇室,别看崔氏更得盛宠,但在陛下心底,对杜氏的倚重半分不少。”

秦缨听闻此言,忧心更甚,接下来几日,不时遣沈珞往衙门走一趟,再未亲去探问进展,而上元夜那场大雪之后,竟连着晴了六七日,积了一冬的冰雪,在几日之间逐渐消融。但与此同时,城内因气候多变而生的风寒之症亦见多。

转眼到了正月二十三这日,秦缨再度入宫求药,她这半月间来了多回,与长祥也算熟稔,今日一来,长祥便道:“算着时辰,侯爷的药也用的差不多了。”

吩咐了药房制药,长祥便陪秦缨等在廊下,今日又是个晴天,午时烈阳当空,还有几分燥热之感,长祥便道:“今年的气候真是古怪,大雪后回暖的这样快,这才几日功夫,屋顶上就剩那么点雪块儿了,真是得祭天,万一再来个旱灾,可就糟糕了。”

秦缨倒不觉是天象古怪之故,但长祥的担忧也并非多余,“雪灾之后常有饥荒,就看西北的大雪是否停了,若这个时候化雪,百姓们还来得及农耕。”

长祥笑道:“正是此理,待天气暖和起来,侯爷的腿疾也会不药而愈。”

说至此,长祥又问:“侯爷这几日可有缓解?”

秦缨欣然一笑:“已缓解许多了,公公果然所言非虚,此前大雪天,父亲便已行走无碍,久坐后也不觉膝头刺痛,他十分满意。”

长祥笑呵呵道:“已经贴了六程,要贴上至少七八程,方才能大好,正好如今天晴,后面侯爷养护得当,未来几年都不会再犯。”

秦缨一听,差点念一句“阿弥陀佛”,又转而问:“公公此前说,这药是先帝一朝,一位神医研制?可是宫中御医?”

长祥笑意微滞,“是御医,不过听说后来获罪了,不提也罢。”

秦缨眉尖微蹙,“可知是何罪?”

长祥回想着道:“小人还是初次接触这虎骨膏时,听当年御药院的老太监们提过,但是何罪,他们并未说明,应该是不小的罪过,他们提起时,也是一副宫中禁忌的模样,那之后,小人便不敢再问了……”

秦缨正心生怀疑,却听院门外响起一串急促脚步声,下一刻,一个小太监捂着左脸跑了进来,“祥公公,求您赏点解蜂毒的药吧,可了不得了,小人要痛死了。”

长祥“哎哟”一声,上前道:“让我看看?”

话音落下,小太监放下手,便见他左脸被蛰出一个大包,连眼睑都肿胀起来,长祥看实在严重,便道:“你稍等等,我去给你拿。”

小太监又道:“多给些,我们四五个人全被蛰了。”

见秦缨在此,小太监又连忙行礼,秦缨打量他一瞬,看他袍摆与鞋履上多有泥渍,不由问:“这是在哪里受的伤?”

小太监哭腔道:“在未央池,未央池的大雪积了一个冬,如今天气转暖了,小人们便去打理荷花池,可谁知那荷花池边的荒草丛里,不知怎么藏了一窝毒蜂,如今天热了,它们也躁动起来,我们无意间惊动,竟追着我们几个蛰……”

长祥这时拿着药膏走出来,问道:“那毒蜂呢?可曾点一把火烧了?”

小太监苦兮兮道:“是想烧呢,可毒蜂全跑进紫竹林躲着了,那紫竹林可不敢烧啊,如今得想法子撒药驱赶呢——”

小太监话音刚落,秦缨眉头一竖,“你说毒蜂跑进了紫竹林里?”

小太监点头,“是呀,好大一群呢,全躲进去了,好像本就是倚竹而生的毒蜂,可不好驱除,总不能把竹林都烧……”

小太监未说得下去,因他眼睁睁看着秦缨变了脸色。

秦缨秀眉紧拧,呼吸也紧迫起来,目光几沉后,她转身便朝外走,“等我回来再制膏,我要先去未央池一趟……”

第221章 抓人

“县主, 这会儿去未央池做什么!”

白鸳紧跟在秦缨身后,如此一问,秦缨头也不回道:“你没听见吗, 竹林里的毒蜂又跑出来了——”

白鸳小跑着跟上,又看了一眼天穹, “如今天气转暖,太阳这么大,毒蜂飞虫跑出来再正常不过, 您去了万一被蛰了怎么办?”

秦缨语速极快道:“可紫竹林与荷花池中间隔着邀月楼与揽月楼,还有一片假山石林, 好端端的, 毒蜂怎么会跑去哪里?!”

白鸳自然无法回答, 秦缨也不再言语, 只加快了步伐,一路疾行到未央池,刚进苑门, 又直奔紫竹林而去,如今未央池内看守松散,守卫见她自不敢拦阻。

等到了竹林之前, 果然看到四个太监痛吟着瘫坐在地。

他们脸上手上数处红肿, 比去求药的小太监还要严重,见到秦缨, 又都费劲地起身行礼,秦缨忙道:“免礼免礼, 毒蜂蜂窝是在何处发现的?可能带我去看看?”

一个小太监尚能忍痛, 带路道:“就在荷花池边上,您请跟小人来吧。”

紫竹林在梅林西南, 荷花池在梅林正西面,而邀月楼与揽月楼,连带着两楼之间的假山群,正好斜斜横贯在两处景观之间,要从竹林去荷花池,最近的路,便是穿过假山石林。

没多时,一行人到了荷花池畔,未央池去岁秋日才建好,彼时满池荷花皆渐次凋零,后来整个冬天,被大雪覆盖,如今雪化了,便见荷花池内死水混浊,池子边上,亦是一片早已干枯的二尺高芦苇。

小太监带着二人走过荷花池南侧石桥,指了指近前的枯草道:“县主,就是在这里,在这里发现的,我们正在割草,也不知谁碰到了蜂窝,一群毒蜂立刻跑了出来,我们逃都逃不及,好容易点着一把枯草,才把毒蜂赶走,结果全都逃去了紫竹林里。”

小太监想到了去岁赏雪宴之事,嗫喏道:“不知是不是害死那位将军的毒蜂。”

赏雪宴发生之事,虽未大肆宣扬,但宫里侍从早已传开,秦缨毫不意外他有此念,而下一刻,她将斗篷一解扔给白鸳,自己迈步进了枯草丛里。

“县主且慢——”

“县主!小心毒蜂!”

小太监与白鸳齐齐色变,秦缨道:“毒蜂都跑了,放心吧。”

秦缨一言落定,往小太监所指之处走去,如今积雪消融,枯草之下一片泥泞,再加上发现毒蜂之地靠近池边淤泥,秦缨走的颇不稳当,待走到地方,秦缨倾身,在草丛之中拨弄起来,一看便是在寻找什么。

白鸳在边上着急,“县主,您先出来,您要找什么,让奴婢去找——”

秦缨不搭话,只弯着身子细细摸查,没多时,她似乎发现了什么,身子趴的更低,而很快,她骤然直起了身,手中多了个沾了泥渍之物,白鸳定睛一看,只见秦缨手中拿着的,竟然是一只比大拇指稍粗些的小竹筒!

看了竹筒片刻,秦缨又倾身,一番摸索后,又找到了一只极小的布制瓶塞,她双眸晦暗,面色亦极其严峻,很快抬步走上岸,也顾不得鞋上沾了泥渍,立刻在荷花池以南四下探看起来。

荷花池占地不小,夏日风景必定怡人,南侧接揽月与邀月两座楼阙,东侧则是一片自揽月楼后延伸而出的假山石径,当初她与谢星阑为了掩人耳目,便是从荷花池东侧的假山之中艰难绕行到了梅林西北一侧。

秦缨拍了拍手上泥渍,将竹筒与布塞用丝帕包起来放入袖中,又往东侧的假山丛中走去,白鸳和小太监不知所以,全都一起跟了上来。

秦缨看了眼小太监,道:“你不必跟着了,回去等药吧,你们求药的人已经拿到药膏了,我在此随意转转。”

小太监应是,秦缨又吩咐白鸳:“把东面的侍卫叫来。”

白鸳眨了眨眼,猜到是与赵永繁之死有关,忙不再问,没多时,白鸳带着个侍卫过来,行完礼后,秦缨吩咐道:“你从东门出,去金吾卫衙门一趟,告诉小谢将军,就说未央池发现了新的线索,请他速速来一趟,若他不在,便来个校尉。”

侍卫愣了愣,连忙快步而去。

秦缨看了一眼天色,转身入了那崎岖难行的石径。

此道她走过一次,却是在雪夜之中由谢星阑带路,而今再走,便发现除了他们那夜走的主道之外,这假山群中段也有可穿行出去之地,秦缨心中有数,又退回荷花池畔,自南往西绕行,便见西侧是潇湘馆附近的空置馆阁,而北侧,则是一片位于木槿花林中赏景的楼台,没多时,秦缨又绕回了竹林外。

如此走了一圈,白鸳道:“您在找什么?”

秦缨道:“在找掩藏行踪的法子。”

话音落下,她复又在梅林西侧、南侧转了起来,如今未出正月,尚有残梅绽放,幽幽的红梅冷香之中,秦缨的表情也分外寒肃。

未央池距离金吾卫不算太远,小半个时辰不到,谢星阑便带着龙翊卫赶到了未央池,老远见秦缨候着,他立刻加快了脚步。

等走到跟前,秦缨立刻道:“你跟我来。”

谢星阑不甚明白,这时秦缨才道:“一个多时辰之前,几个在此打理荷花池的内侍被毒蜂蛰伤了,而毒蜂依旧是竹筒蜂——”

秦缨讲明前因后果,便到了荷花池畔,她指着发现毒蜂之地,又将那竹筒拿了出来。

谢星阑一看竹筒剑眉便是微皱,秦缨亦道:“当天晚上,凶手与阿依月合力谋害赵永繁,我们当时已经让翊卫与御林军仔细搜查揽月楼周围,但一场大雪落下来,却毫无所获,不是因为凶手将证据带走了,而是他将证据,扔在了荷花池中——”

“当时荷花池已经被大雪封住,这么小的竹筒,自很容易陷入雪堆之中,而等雪一化,竹筒便会沉入水中陷入淤泥,再加上竹子易腐烂,这证据便可消失的无影无踪,但他没想到,大雪覆盖了荷花池周围,他扔的地方,不是池中,而是池畔。”

“若竹筒里再无香粉,倒也罢了,仍在这草丛里,被雪水泡上半月,也就烂了,但这竹筒里还有未用完的香粉,寒冻两月,如今雪化后,布塞脱落,香粉随着雪水蔓延开来,便生了特异气味,随风传入假山石林之间,这才引来竹蜂在此逗留!”

谢星阑看了看竹筒,又看向她沾了泥渍的绣鞋,眼瞳暗了暗道:“这便是说,当天晚上,凶手在将香粉涂抹到赵永繁身上还不算,他还来了此地?!”

秦缨沉重地点头,“不错!当日我们问了所有人的证供,都在问他们何时离开梅林,何时到了揽月楼与竹林,又或者,与赵永繁是否私见过,但我们谁都没想到,还有人跑到了荷花池西南侧去……”

秦缨拧起眉头,“但我也未想明白,他是何时来的此处,又是如何离开的,赵永繁几乎是在我们回到梅林之时过来的,在此之前,先是阿月与蒙礼在此私会,后来你我又在附近,那凶手唯一能出现的时机,便是在我们离开揽月楼之后,我们绕行去梅林北面,只有半炷香的功夫,这半炷香的功夫里,凶手又是如何过来的?”

秦缨看向四周,“适才我绕了一圈,仍是没想明白。”

谢星阑眉眼沉凝,“先令人确定竹筒内残留,我再命人搜一搜,看看这周围还能不能发现什么古怪——”

秦缨应是,谢星阑叫来谢坚,一声令下,十多个翊卫尽数散了开。

二人已几日未见,秦缨定了定神问:“侯波查的如何了?”

说起此事,谢星阑眉眼稍暗,“如你所言,杜子勉二十六那日,留到了快酉时才离开相国寺,而相国寺回京要走一个时辰,他到城门处时,已经是一更天,据相国寺的师父说,当日他带了亲随一人,护卫二人,除了他自己的马车,还有一辆装运日常用度的马车,与你前次说的车厢狭长,下有暗箱的形制十分相似……”

秦缨又问:“那侯府之人可见过侯波?”

这一问,使得谢星阑面色更沉,“前两日,我们既带了与江原私见之人的画像,也带了侯波的画像,一起上门查问,但他们门房的小厮一个也没见过。”

秦缨难以置信,“这怎可能!若侯波去过,必不可能认不出,他眉梢上的疤痕那般明显。”

谢星阑接着道:“这两日我们一直派人监视侯府,暂时看不出异状,不排除门房小厮已经被换过的可能,同时——”

他眸光一暗看向秦缨,“同时我也查到,贞元七年九月末,定北侯忽然从幽州回了京城,且是受陛下诏令而归,那时大周疆域稳定,并无战乱,陛下诏他回京,实在古怪。”

他又道:“而我父亲当年上折子辞官,是八月提出的,因朝中尚有事物交接,拖延到了九月下旬才得准,十月初,我们踏上的归程。”

秦缨轻吸一口凉气,“你父亲辞官那年,定北侯起初不在京中?”

谢星阑点头,“不错,他如常驻守幽州。”

秦缨秀眉拧了起来,“当年案发时,杜子勉和杜子勤皆是年幼,这案子必定不可能与他们有关,最多,是杜子勉要为父亲扫清障碍,但倘若当年定北侯人都不在京城,又凭何与你父亲生仇怨,从而要谋害你们全家?但那时,却是陛下诏令他回京!”

二人左右无人,谢星阑默了默道:“在我记忆之中,我父亲甚至与杜家并无私交,若真是他们府上动手,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他面色一寒,“他是奉御令而为。”

秦缨心腔一窒,“但……但为何,你父亲是陛下登基初年钦点的榜眼,后来知晓你父亲丹青极佳,还钦点他为之画御像,还有,他们都喜欢《陆元熙夜宴图》,陛下应该将你父亲引为半个知己才是……”

秦缨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谢星阑显然早在日前便有了此推测,反而显得沉定许多,秦缨又道:“就像我不敢相信对我母亲下手的人会是他。”

如此一言,秦缨忽然灵光一闪:“为何这般巧合呢?虽不确定幕后凶手到底是谁,但我母亲我兄长之死,你们谢府上下被害,竟最终都牵涉到了皇宫中去?难不成真像李琰说的,宫中当真藏着什么不见天日的隐秘……”

秦缨拧着眉头,侧身踱步起来,又语速低快道:“一个在贞元三年,一个在贞元七年,前后隔了四年,总不能是因为同一个动机吧?贞元三年最大的怪事,是瘟疫战乱之中,刺史府还生了刺客之乱,我母亲走了一趟刺史府,便招来杀身之祸,而贞元七年,则是你父亲走后,那场昭文馆的大火……”

每每她如此模样,便是苦思冥想勘破玄机之时,谢星阑不出声打扰,也拧着眉头思索起来,在得知当年定北侯是被贞元帝急诏回京之前,他从未将自家被害之事,往皇权宫闱之上想,但堂堂定北侯,为何偏偏在那年被急诏回京?

忽然,秦缨驻足道:“还有一处疑问,陛下当年已经十分宠信崔氏,便是有何事端,也该找崔氏,而非急诏杜巍远途回京,这是哪般缘故?难道他对定北侯府的信任,比对崔氏的信任还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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