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地绵绵
瞻哥儿的出生,让鲁老太太脸上的笑就没淡下去过。白天,田氏照看着芮娘,老太太照看瞻哥儿,几乎就没让芮娘伸过手,而且这孩子出奇的乖,除了饿了,尿了的时候会哼唧着哭上两句,任何时候都是闭着眼睛在乖乖的睡觉,这让鲁老太太都感觉十分的惊讶。
当然,老太太并不会偏心孙子孙女,大丫白天的时候她也抱,只是这么一对比下来,就显得大丫实在是太爱哭了,哭的让老太太都害怕。
而说来也是奇了,大丫哭的时候,如果瞻哥儿也在,那她就不哭了,一双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好奇的在这个弟弟身上打量着,甚至还发出咕咕咕的声响来。
这让大人们也很惊讶,而且,无论是瞻哥儿是醒着还是睡着,永远都不会受到大丫的哭声影响,大丫这一个多月,哭声比之前嘹亮了更多,那要是扯开嗓门喊叫,大人都有可能忍不住捂耳朵,但是瞻哥儿没有,任你哭到喉咙嘶哑,他照样雷打不动的睡觉。
一个太安静,一个太闹腾。
鲁老太太常常都无奈的摇头,说这两孩子的性子怕是搞反了。
而老太太每每说这样的话,韦氏心中就不大好受。
但大丫实在是闹腾,她根本没法睡一个好觉。
韦氏这心里,就越发不平衡了起来。
瞻哥儿不闹,里里外外还有田氏在帮忙,而除了老太太偶尔伸手带带大丫,剩下的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韦氏显得越发的沉默,除了吃饭和抱大丫,她都尽可能的不出现在众人面前,说来也是好笑,明明是一家子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和宋芮娘竟然很少见面。
就是再傻,也看出二弟自从钱氏来闹之后,防着她呢。
韦氏冷笑,她还能吃了宋芮娘不成?至于吗?
韦氏把这事和大郎说了,大郎也没吭声。
明眼人,谁又看不出来呢。
生完瞻哥儿,芮娘没几天就下奶了,而且奶水充裕。猪蹄汤、鱼汤,流水一样的往芮娘房里送,有一回芮娘实在是喝不下了,好话说了半天让田氏悄悄的端回厨房去,正好让在厨房的韦氏瞧见了。
“咋了,她喝不下?”韦氏伸头问了一句。
田氏笑着应了一声:“嗯,芮娘奶水够,这些不喝也行,昨个儿刚喝了一顿。”
韦氏的奶水永远都不够,虽然这些汤她没少喝,而且也快喝的吐了。
心里的那种不平衡又来了,韦氏阴阳怪气的刺了一句:“真是好命哦。”
说完就转身走了。
田氏的动作一顿,略有些不爽的看向她,心里也不爽快,这鲁家好好的一家子,怎么就她一个人成天丧着个脸的。
而芮娘,对这些依然还是毫不知情。
鲁越将她护的极好,可以说是隔绝了任何可能会影响芮娘心情的事情,很快,瞻哥儿就即将满月了。
满月礼,鲁家准备大办。
满月时,要给孩子铰头,所谓铰头,就是要给满月的小孩理发,理掉胎毛。然后再用煮熟的鸡蛋在孩子头上滚六下,寓意六六大顺,接着要穿新衣、带新帽。最后,要抱着孩子出去转一圈儿,给大家伙都看看,也是为了新生儿将来长大不怕生人。
铰头的师傅鲁老太太是提早就联系好了的,就等着这一天登门。只是在瞻哥儿满月礼的前夕,鲁老太太把鲁越和鲁大郎同时叫去了。
鲁老太太:“今年咱们家添了两丁,老大得了个女,老二得了个儿子,对老婆子我来说都一样,孙子孙女我都有了,很是高兴。只不过……咱们村一直也没有给女孩儿办满月酒的习俗,大丫满月的时候家里情况又特殊,大郎,你心里没有意见吧。”
鲁大郎:“娘您说啥呢,我能有啥意见,这不是传统吗?您给瞻哥儿办就行了!”
鲁老太太看向二儿子:“老二呢,是个啥意见?”
鲁越沉默了片刻,道:“虽然没有给女儿办的传统,但是也热闹热闹吧,大丫不是也没铰头吗,让师傅一起。”
鲁大郎刚想拒绝,鲁老太太开口了:“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不能光给弟弟办不给姐姐的,那就这么说定了,铰头礼给两个孩子一块儿,然后二郎,你把铁铺的,布庄的伙计们都叫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鲁越道好,鲁大郎却有些犹豫。
“娘,布庄现在生意不行了,我前两天辞了两个伙计,就不请了吧……”
鲁老太太一听,吃惊的问道:“啥时候的事,你怎么没早说?”
鲁大郎:“就前几天,那不是看着最近家里忙,二弟添丁,不想说出来给你们添堵吗……”
鲁老太太怒了:“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什么叫添堵,这不是一家人的事情吗?你现在布庄里还剩几个伙计?”
鲁大郎:“两个吧。”
鲁老太太沉思片刻:“那走了的,都给够钱了?”
“那肯定啊,我还多给了半个月的。”
“嗯,应该的,那剩下两个你也叫过来吧,人多人少,是个热闹嘛。”
鲁大郎看了眼弟弟,又看了眼老娘,应了一声。
晚上,韦氏听说这件事后没说什么,只是道:“我的大丫太可怜了,咱
满月酒不办就不办了,要办也踩着人家屁股后面,这要是提早说我还能给大丫准备一身新衣裳,现在说,是赶也赶不及了。”
鲁大郎:“你又在说什么疯话?”
韦氏转过身去不说了,许多话她现在说多了也嫌烦,别人听得也觉得烦,何苦呢。
-
噼里啪啦一阵响,十一月初八,瞻哥儿满月了。
吉时,鲁家在门口点了一柄鞭炮,宾客们早就等在了门口,这会儿鞭炮声一响,四面八方的恭贺声也全都响了起来。
“恭喜啊!”
“恭喜恭喜!”
鲁越和鲁大郎在门口迎人,满脸堆笑,三郎原本预计是要回学堂的,只是年末了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于是也还在家中帮忙。
而芮娘,这会儿正在房内。
“舅母……这行吗……”
芮娘看着镜中的自己,没由来的竟然有一些紧张。
她一整个孕期,都没怎么在意过自己的外貌,而坐月子的时候,更是好久没有洗头洗澡,连她自己到最后都受不了身上的味道了,可鲁越却丝毫没嫌弃过,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昨晚,鲁越给她烧了五大桶的热水,又在净房烧了一个大火盆,芮娘这才舒舒服服彻彻底底的洗了一个澡。
不得不说,她这个孕期和月子保养的有点儿太好了。身段和之前已经变得大不一样,用田氏的话说就是她现在是当娘的人了,身段又凸又翘是最正常不过,但芮娘还不大适应……
新衣是昨天就送过来的,芮娘刚刚换上的时候自己都臊的脸红,小衣也全部得重新做,脸颊上也添了些肉,只是显不出胖,倒是更显得她面色红润,皮肤嫩的仿佛都能掐出水来。
于是,当芮娘抱着瞻哥儿走到院中的时候,顿时就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过去了。
今天来恭贺的人有的在新婚那日就见过芮娘,有的没见过。可不管见没见过,每个人的眼神里都流露出了惊艳的神色,芮娘也好久没出来见人了,竟然被这样的眼神看的有些不大好意思,垂下了眼眸。
鲁越眼中自然也是有惊艳的,他喉结滚了滚,在众人恨不得踮脚去看人的时候大步走到了芮娘跟前,看似是伸手抱过了瞻哥儿,其实也是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哎呀~”
人群有人开始起哄,鲁越就当听不见。
不过毕竟不是姑娘家,芮娘也得开始招呼人。她脸上一笑,风韵初现,人人都在心中感慨鲁越的好福气,加上瞻哥儿满月之后又白又胖,第一次出来见人,也不哭不闹,漆黑的眼珠子像被水洗过的葡萄,好奇的打量着众人。
“嘿,这小娃娃机灵得很,见到我都不怕!”说话的是个独眼,独眼老人因为长相比较可怕,街上的小孩子每回见到都必哭,但瞻哥儿见到他之后不仅不怕,还嘟嘟嘟的笑了两声,把那独眼惹得哈哈大笑。
鲁老太太看见自家孙子这么灵气,心中别提多乐了,好酒好菜上的比鲁越接亲的时候还多得多,放话道:“老婆子我今天高兴啊,随便吃随便喝!待到多晚都不要紧!”
鲁越成亲那天晚上被鲁老太太撵过的人都笑了:“婶儿,记得你说的话啊!”
鲁老太太:“臭小子,我记得!吃你的吧!”
韦氏抱着大丫,在房内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走了出去。她今天也穿了一件新衣,可她刚才从窗户朝外看见了宋芮娘,越发觉得自己灰头土脸,磨蹭了半天,也不大愿意出去见人了。
“你干嘛呢?铰头的师傅来了!”鲁大郎见韦氏半天都没出来,忍不住过来催,韦氏不情不愿的起了身:“来了来了!”
韦氏抱着大丫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乡亲们也朝过看了几眼,也向大郎道了几声恭喜,只是那热闹劲肯
定是和刚才没法比了,韦氏脸上火辣辣的,觉得自己出来纯属是丢人。
她把大丫抱到瞻哥儿边上,铰头的师傅拿着剪子过来了。
瞻哥儿看见剪子,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在芮娘怀里开始“噗噗噗”起来,这是瞻哥儿想伸手的意思,芮娘将儿子的小手抓住:“瞻哥儿要铰头了,可不敢乱动。”
而反观大丫呢,看见陌生人那嘴巴就朝下一撇,瞬间将头藏到了韦氏怀里,韦氏瞬间就慌了,这样的场合,要是自己女儿又开始大哭,那真真是太丢人了。
芮娘看出了她的担心,主动把瞻哥儿抱的离大丫进了些,笑着道:“大丫别哭,看弟弟在呢~”
大丫看见瞻哥儿,果然不哭了,还伸出小手想扒拉扒拉弟弟,可惜瞻哥儿的注意力全都被面前的剪子吸引,没有分给姐姐一个眼神。
这下,大丫才算是真的哭了。
韦氏一个埋怨的眼神立马就甩了过来,接着开始哄女儿:“大丫不哭不哭,咱们不理弟弟了哦。”
芮娘愣在了当场,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她分明,从刚才大嫂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怨恨……
那个眼神,和当初她第一次去鲁氏铁铺出来时,遇到韦氏,甩给她那个鄙视的眼神有一丝丝像。
芮娘垂下了眼睫。
鲁越在不远处,自然看见了这一幕,他抿了抿唇正准备过去,三弟过来拉住了他,说有事,鲁越只好暂时和弟弟走到了角落里。
鲁恒低声:“二哥,我刚才看见几个人在院子外面鬼鬼祟祟的,不知是不是想捣乱。”
鲁越脸色沉了下来,“我去看看。”
鲁越朝院子外走的时候,鲁大郎刚从茅房出来,他喝多了去放水,正好看见弟弟的身影,这个时候二弟出去干什么?鲁大郎觉得奇怪,也跟了出去。
院子里,铰头师傅已经给瞻哥儿铰完了,这第一次剪下来的胎毛头发还要保管好,有讲究的,还会给孩子编起来,挂在窗口。
芮娘将瞻哥儿的收好,准备回头编个平安结,她看了眼大丫,想开口说什么,又回忆起刚才大嫂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口。
院外。
鲁大郎跟着鲁越走到了巷子转角,听见有人说话,就停下了。
鲁越声音压得很低,道:“这个事情暂时不考虑,等缓一缓吧。”
“越哥,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啊!我先前就给你递了信你没回,今天才过来找你的,这次错过了,可能要再等一年。”
鲁越:“等一年就等一年,我儿子现在刚出生,我走不开。”
那人似乎很遗憾,叹了口气,片刻后又道:“那嫂子那刺绣的生意呢,你考虑的咋样了?”
鲁越又沉默了。
鲁大郎一开始听得断断续续的,但当他听到刺绣两个字的时候,明显有些不淡定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鲁越才道:“这个事要和你嫂子商量下,家里情况特殊,你等我信。”
那人又叹了口气:“行吧,越哥,你一定要记得给我回信啊。”
“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