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昀
宁晏从来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否则早在宁家便尸骨无存。
这头的动静闹得铱誮有些大,已有不少人闻讯赶来,戚夫人担心女儿惹麻烦,也匆匆追了过来。
宁晏这番话便敞亮地落在所有人耳廓里。
戚夫人是聪明人,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宁晏的用意,心猛地一沉。
而戚无双呢,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傻眼似的盯着宁晏。
很快,她嚼出宁晏这话的味,气得咬出一口血来,宁晏这是在堵她的路,以杜绝她今后与燕翎交往。
没错,她母亲是有意替她择婿,但她不死心,宁晏都当着皇帝的面埋汰燕翎呢,以燕翎之骄傲迟早与她和离。
戚无双这辈子就喜欢过燕翎,她没办法嫁给别人。
可现在她却深深掉入宁晏给她挖的坑里。
一字一句在讽刺她没能与燕翎保持距离,让宁晏产生误会,而她刚刚又口口声声表明自己对燕翎没男女之情,倘若之后再纠缠不清,岂不是名声坏透了?
宁晏哪宁晏,不按常理出牌啊....
戚无双这下真的气出了眼泪。
戚夫人心疼女儿,连忙上前将她搂在怀里,与宁晏道,
“世子夫人,双儿只是无心之失,还望世子夫人莫要咄咄逼人。”
戚无双倒在侯夫人怀里哭得更大声。
宁晏冷笑,正要回怼,却见身侧的男人传来一句话,
“够了!”
燕翎往前迈了一步,拦在她跟前,语气明显淡了下来,
“侯夫人,此事与晏儿无关,错在我,先前没与她说清楚,让她们产生误会,今后,我定注意。”
戚夫人脸色明显白了几分。
燕翎虽是常来戚府,从来只去无忌的院子,他不喜女子靠近,对戚无双从无逾矩之处。丽嘉
燕翎最后那句话,何尝不是对戚无双的敲打,他以后怕是不会常来戚家了。
这个宁氏容貌过人,秀外慧中,三言两语斩断无双与燕翎之间的关系,厉害得不动声色。
戚夫人很快整饬心情,换上一副笑容,
“小事一桩,快开宴了,翎儿快些带你媳妇过去吧。”
众人哄着戚无双说是今日她母亲寿宴,不能落泪,戚无双这才擦干眼泪,被人群簇拥离开了,众人也陆陆续续散去。
燕翎则示意宁晏跟着他离开穿堂,二人沿着一条石径来到一个偏僻的庭院,这个季节,庭院里本无可观赏的花草,偏生此处竹环水绕,四处摆着一些盆景,簇簇的花团在风中摇曳,伴随小桥流水叮咚,颇有几分世外桃源之韵。
燕翎在一平直的木桥上立住,转身看向宁晏。
小妻子没了刚刚的冷嘲热讽,又恢复了往日的恬静,燕翎顿时有些看不透她,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锋芒毕露,除了吃醋,他寻不到别的理由。
燕翎言简意赅道,“这件事我不怪你,但今日是无忌母亲的寿宴,望你收敛。”
宁晏听了这话,原本要解释的念头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不怪你”的潜台词是她有错。
“望你收敛”是在敲打她,莫要再生事。
误不误会的,已经无关紧要了。
宁晏连多说一个字都觉得累,嫣然一笑,“世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随后,干脆利落转身离开了。
燕翎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线里,回想她怼戚无双那番话,这是他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夫君”二字,却没成想是这样的场合。
胸膛涌上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躁意。
宁晏这厢走远后,如霜委屈地心头泛酸,“姑娘,今日明明是那戚无双胡搅蛮缠,姑爷为何不护着您?”
如月在一旁将手帕揉成了一团,冷哼哼道,“还能怎么,姑爷定是怕小姐跟戚无双闹起来,回头折损了人家侯夫人与戚姑娘的面子呗!”
如霜愤愤不平,“难道咱们姑娘就活该受委屈?”
宁晏被两个丫鬟吵得有些脑仁疼,她驻足看着如霜,“我问你,若我胡搅蛮缠与旁人吵架,你护着谁?”
如霜毫不犹豫回,“当然是护着您啊。”
“这就对了,世子只是护着他觉得更为重要的人而已。”
无可厚非,因为,她也是这样的人。
如霜哑口无言。
好在宁晏从来没觉得自己在燕翎那儿有多重要,自然谈不上难过。
有这个功夫难过,还不如把肚子填饱,她饿了。
宁晏刚到花厅外的抄手游廊,迎面撞上一身着浅褐色比甲的仆妇,瞧那仆妇的神色,仿佛是在寻她,仆妇焦急地将一泥丸递给她,
“世子夫人,刚刚门口来了一人,说是您店铺的小二,他有急事要见您,托老奴将此物交给您。”
宁晏看到那棕色的泥球,脸色一变,这是明宴楼用来传递危险讯息的泥丸,她与仆妇道了谢,寻了僻静处,将那泥丸拨开,摊开里面的纸条一瞧,一行血字窜入眼帘,触目惊心。
宁晏浑身一颤,脸色在一瞬间白如薄纸,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转身紧紧掐住了如霜的手心,艰难地挤出涩声,“你留在此处,与戚夫人说一声,我身子不适提前离开。”
旋即带着如月,二话不说急匆匆往门口奔去。
午宴结束后,燕翎便赶回了衙门,傍晚时分,推拒了几位好友的酒局,早早回了府,也猜到宁晏大概是生气了,想与她解释清楚他跟戚家的渊源,这样她该会体谅他几分,刚一下马,却见陈管家满头大汗迎了过来,
“世子爷,您瞧见夫人了吗?都酉时三刻了,夫人还没回来,老奴问过二少夫人,说是夫人午膳前便离开了戚家,至今不见踪影。”
燕翎脸色沉凝。
第25章
夜色浸在绵绵的阴雨中,严寒扑面,
东城兵马司衙门口人进人出,已有两队人马整队外出,顷刻如鸟兽散去四处。
燕翎高坐在马背上,发冠沾了兴许水珠,在模糊的光色里如同霜雪,他目色沉沉张望远方,眸光如翻滚的沸水,从戚府到燕宅,不过是两刻钟的距离,谁有胆子在这条街巷动他的人,他必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燕翎想不到宁晏为何骤然消失,上次明明商议外出必给他递讯,宁晏没有消息回府,燕翎只能怀疑她出事了,于是第一时间下令侍卫搜寻,也亲临东城兵马司,着人开始地毯式地搜查。
出门得急,他身上那件大氅落在家里,此刻身上只有一件单衣。
寒风带雨裹挟而来,他却岿然不动。
四处侍卫林立,火光烘亮了两侧街道。
东城兵马司指挥使亲自将兵马调度出去后,战战兢兢来到燕翎跟前,低声行礼,
“世子爷放心,下官已安排下去,只说府上丢了一位小公子,旁的没说,绝不会伤及夫人清誉。”指挥使务求做到滴水不漏。
燕翎下颚绷紧,脸色没有半分变化,只要人好好的,他根本不在意那点名声,他有的是法子压下去。
只不咸不淡扔下一句,“辛苦。”
这时,火光的尽头驶来一匹骏马,云旭的身影跃入明光里,两日前他刚从江南回京,将上半年的租子收了回来,燕翎原先放他半月假,今夜事出突然,云旭比云卓办事又妥当,是以将他派了出来。
云旭穿着一件青色的短袍,裤腿扎入长靴中,长腿一迈,迅速来到燕翎跟前,
“主子,找到夫人了,夫人没有丢,在明宴楼。”
燕翎闻言先是松了一口气,旋即眉头皱得死死的,“她在明宴楼做什么?”
云旭回眸冷冷看了一眼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后者愕了一下,连忙避开数步。
云旭抬眸道,“主子,明宴楼是夫人的产业,今日平凉王世子在明宴楼用膳,嚷嚷着要带一名厨子回府,后日好给平凉王妃贺寿,为掌柜的所拒绝,争执之际,掌柜的不小心将滚烫的热水洒在了平凉王世子的胳膊,平凉王世子当即报官,将明宴楼的那位姓林的掌柜送入了牢狱,如今人就在京兆府关着,属下打听到,平凉王世子此刻也在京兆府。”
燕翎听完,沉默了。
心中忽然涌上一些难以言喻的异样,却又细究不清是什么。
顾不上多想,牵起马缰,“去明宴楼。”
又扬声吩咐指挥使,
“人已经找到,叫弟兄们回来。”
他差点以为宁晏出事了,大张旗鼓寻人,不成想宁晏根本没失踪。
半是喜悦,半是复杂,一时也谈不上是什么心情,带着人往明宴楼赶。
驶出一段距离后,迎面一黑衣侍卫纵马来禀道,
“主子,少夫人离开了明宴楼去了萧府。”
“萧府?”燕翎勒紧马缰,顾不上额尖细雨霏霏,忍耐着问,“哪个萧府?”
侍卫苦笑道,“属下不知,属下到明宴楼时,少夫人刚走,是问了明宴楼的小厮方晓得。”
云旭早在燕翎与宁家定亲时,便了解过宁家的姻亲,稍一思忖便答道,“世子,宁家有一姑奶奶嫁去了光禄寺少卿萧大人府上,少夫人想必是去了这里。”
燕翎满脸不可思议,她去光禄寺少卿府上作甚?
即便满心疑惑,还是掉转马头换了个方向踵迹而去。
摸清楚来龙去脉后,宁晏坐在马车内,总算是得空吃几块糕点填补肚子。
她疲惫地倚在车壁,脸色更是煞白无血,一块一块糕点被麻木地塞入嘴中,整个人无声无息的,虚弱极了。如霜瞧着这样的她,几度欲言又止,想起白日在戚府发生的事终是一言未发。
宁晏双目空洞地望着前方,当年穆家出事后,外祖父濒死之前派了心腹将她送回京城,这个人便是林叔,
宁晏这一辈子亲人不多,除了自小一块长大的如霜如月,母亲的陪嫁荣嬷嬷,再有就是林叔,林叔跟着她到京城后,替她接管了穆家在京城的产业,外祖母当年在泉州开了一家酒楼,盛名在外,手中也有不少失传的名方,后来这些遗产全部被送到她手中,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局限于在宁家后宅内斗,相反,她更愿意将目光专注在提升自己身上,后来,她开创了明宴楼。
林叔帮着她将外祖母当年的失散的人手,重新召集,先在江南重振名号,这两年才在京城开了一分号。林叔这一路替她奔波劳碌,呕心沥血,在她眼里,他便是她血缘至亲。
而现在林叔却身陷囹圄,性命危在旦夕。
她已了解这位平凉王世子,出了名的犬马声色,乖张阴鸷,平日里就是烟花酒巷的常客,又仗着家世显赫,在京城胡作非为,管事的告诉她,平凉王世子离开前已放话,绝不会让林叔活着离开牢狱。
宁晏这一刻的心哪,恼怒到了极致,她平生第一次恨自己无能,没有办法狠狠整治这个混账,不过恼怒是没用的,她必须尽快将林叔救出来。
这一路她便思索过,她所认识的人当中,唯有表兄萧元朗前年中了进士,她大婚前,萧家姑母来添妆,她见过表兄一面,得知他已被分去刑部观政。京兆府与刑部来往密切,寻表兄或许是条出路。
宁晏自个儿身上没有多余银子,在明宴楼账上带了一万两银票出来,她来到萧家,如霜先悄悄塞了一袋银子给门房,表明来意,门房掂量着银袋,大约有一百两,顿时大惊,二话不说去书房将少爷给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