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靥(绿药) 第154章

作者:绿药 标签: 破镜重圆 阴差阳错 甜文 古代言情

  三夫人一愣,继而哭笑不得。

  一时间,府里但凡是识字的,都聚到了衔山阁。

  夜深时,封锦茵甩着发酸的手腕,嘀咕:“到底要抄多少份啊……”

  她声音不大,可因为所有人都在埋首抄录,她的话就变得格外清晰。封锦茵抿抿唇。

  寒酥道:“至少全京城人手一份。”

  至少?众人面面相觑。

  宫中,万寿宫。

  太后常年礼佛,烧着炭火的温暖殿内萦绕着一股檀香。

  太后一手支额,满面愁容。

  封岌的母亲坐在一旁,正在抄佛经。

  太后望着她,愁声道:“曼安,圣上将你召进宫中陪我礼佛,是怕你经不住丧子之痛。”

  这话说完,太后自觉皱了眉。当初圣上以太后名义将封岌母亲召进宫中时,确实是担心她经不住丧子之痛。至于如今封岌死而复生被收押在天牢这件事……

  这确实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太后叹息,劝说:“虎毒不食子。圣上听说你儿没有死在北齐是欢喜的,只是他不仅是一个父亲,还是一代君王。他不得不顾虑许多。他不会将嘉屹怎么样的,只是敲打而已。”

  封岌的母亲这才抬起脸,她静静地望着太后:“虎毒不食子?”

  太后脸上一白,紧接着眼睛也跟着一红,她愧疚道:“当初都怪我,我被困在宫中,圣上被逼得没法子,他自小重孝道,他都是为了救我不得不争上一争……”

  “三十二年了。”太后热泪盈眶,“你就原谅他吧?他只是……只是想听你一声原谅。”

  封岌的母亲移开了视线。曾当她儿媳时,太后待她极好。她从不愿意迁怒于这位经历过苦难的老人家。

  “曼安。”太后恳声,“大半辈子过去了,他一直心怀愧疚。他真的很想要你的原谅。”

  “原谅?三十二年确实很漫长。”封岌的母亲语气十分平静,“他弃我我可以宽宥,可他对嘉屹做的事情我永不原谅。”

  太后还想要劝,封岌的母亲抢先发问:“若是太后经历我所经历,您可会宽宥?”

  太后脸色煞白,满肚子的话竟一时噎住,没脸说出来。

  封岌的母亲收回目光,继续朝着桌上的佛经。她说:“这些年我一直坚持不见他,不是恨他,而是我怕我会忍不住冲上去与他同归于尽。”

  圣上立在门口,听着发妻的话,心里堵得慌。他料定她会恨他,他以为她会声嘶力竭地哭诉,可是没有,她平静地说着不原谅

  他优柔寡断犹豫不决,这一生都陷在不断地选择中,不管如何选择,他似乎永远都在后悔没有选择另一条路。

  圣上转身走出万寿宫,屏退了跟着他的两个小太监,一个人沿着鲜红的宫墙,缓慢往前走。

  他派人暗杀封岌是真,可当真封岌死在北齐人的讹传传来时,他心里又忍不住钻心的痛。

  封岌回来了,他心中生出强烈的欢喜。正如得到谢曼安有孕、正如他在他母亲肚子里第一次踢他。

  他将封岌囚于天牢,是在等。他想要长子跪地表忠心,只要他发誓永远效忠且交上兵权,他这次就留下他的性命……

  三日后,整个京城人人都在自家院中捡到了为封岌所写的伸冤书。在这份伸冤书上,先写了封岌这十余年的功绩,再写帝王忌惮暗恨赫延王功绩卓然深得民心于北齐境□□杀封岌,封岌侥幸不死归来,又被囚于天牢,饱受折磨。

  为黎民百姓征战的英雄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这份伸冤书半真半假,寒酥将封岌在北齐的假死写成帝王迫害。是以,当初长舟看见这份伸冤书的内容时才会那般惊讶。

  若论心狠果决,寒酥并不输于封岌。

  他因为他的母亲因为人伦纲常所犹豫,那么她来做决定她来下手。

  祁朔看着手中这份伸冤书,剑眉拢皱。落在他手里的这份伸冤书是其他人抄录,可是祁朔看着这份伸冤书上的遣词造句,深知这是寒酥所写。

  祁老爷从屋里出来,看着祁朔立在庭院里失神。他问:“是你告密。”

  祁朔微怔,转过头去。

  “那段时日你寒叔父因为伤势缠绵病榻住在咱们家中,夜里有人悄悄潜入给他送信。第二日我亲眼看着你从他的房中出来,那个时候他应该还没醒。”祁老爷叹息,“我何时教过你可以偷看他人信件?此为盗行!”

  祁朔脸色发白,他紧紧咬牙,将腮线绷成一道直线。他说:“赫延王欺君在先,为朝堂稳固黎民百姓不遭易权波及,我自当如实向圣上禀明。”

  祁老爷皱眉望着自己的儿子,质问:“你当真是因为百姓安康?”

  “当真。”祁朔咬牙。

  祁老爷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儿子许久,他摇摇头不再说话,转身往灰暗的屋中走去,步履蹒跚。往昔再如何深处逆境淤泥中时,他都不曾像今日这般疲惫与悲壮。

  祁朔忍下眼中的湿意,转过身去,却不想祁山芙站在他身后。

  祁山芙眼睛红红的,要哭不哭的样子,可她眼中却迸着执拗不屈的光,她忍着哽咽说:“我不止一次想如果寒姐姐做我嫂子就好了。我甚至怨过她不肯嫁过来。如今却是庆幸!”

  祁山芙张了张嘴,她想骂一句“你真是个小人”,可是站在面前的人毕竟是她的兄长,她骂不出口,愤然转身跑出去。

  冬末春初的寒风吹着,吹起庭院里的枯叶,卷着凄凉。祁朔闭上眼睛。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早就后悔了,可谬念声时,他确实没能阻止。那个时候他只是想知道若那个人没了权势地位万千爱戴,寒酥是不是还会毫不犹豫地朝他走过去。

  许久之后,外面有了一些喧嚣。祁朔起先以为自己听错,后来那些声音越来越大。

  他诧异地走出家门,寻声而望,只看见无数百姓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男女老少皆有。那么多人挤挤攘攘,又不停有人从家门中出来汇到人群里了。那么多人,纵是过年时帝王去祭神,夹道欢迎的人也不会有今日多。

  离得有些远,祁朔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可是一阵风吹来,吹动他手中的那份伸冤书,纸角拨弄着他的手指。

  祁朔突然猜到了这些人要去哪儿。他立刻朝人群奔去,终于在人群前看见了寒酥。

  她举着封岌年少时的旗帜,破旧的军旗上用血书为封岌伸冤。

  寒风猎猎,字字怒涕。

  三夫人心中担忧不已,她提裙跑到寒酥面前,急说:“你一个姑娘家,出头干什么?让长舟那么去就行了啊!”

  寒酥对姨母笑笑,她不言,眸底坚决。

  寒正卿哈哈大笑,走过来,道:“纵以忤逆之罪血溅三尺,这一趟也该走!”

  三夫人看着母女两个这般模样,急得拍了拍腿。人群拥挤,她被挤着往前走。她快摔倒时,封三爷扶住了她。

  封三爷拽了拽被挤歪的貂皮大袄,对她大声说:“走吧!”

  天牢。

  封岌大大咧咧地坐在长凳上,在他面前的方桌上摆着酒菜,四菜一汤再加一壶驱寒的热酒。

  天牢腥臭昏暗,他这里倒是舒舒服服。

  封岌大概猜得到圣上为何将他放在这里不闻不问,左右不过敲打他让他俯首。是暂时俯首。以圣上犹豫不决又敏感多疑的性子,纵使今朝因为各种顾虑不杀封岌,改日又会因别的原因想除掉他。

  封岌猜,若圣上更早一些知道他还活着应该会直接派人暗杀。如今他大摇大摆回京,刺杀不易,竟出此下策。

  外面吵闹起来时,封岌并没怎么在意。后来吵闹声越来越大,直涌进天牢时,封岌意识到不对劲。

  他又饮了一口暖酒,调整了坐姿,严阵以待。

  可封岌怎么也没有想到会看见寒酥。他看见寒酥被人群簇拥着走进来时,不由愣住。

  “你怎么来了?”封岌一边问着,一边上下打量着寒酥看她可被人欺负了。

  “接将军出去。”寒酥道。

  ——我既愤大荆的英雄遭受这般对待,又不舍我的嘉屹多日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

  “你让我做的选择,我有了答案。”寒酥对封岌微笑着,“我选前者。”

  封岌深看了寒酥一眼,视线又从她身上移开,望向她手中的旧旗。天牢里没有风,旗帜垂着,只露出来只言片语。

  封岌看不到旗帜上写了什么,但是大概猜得到。

  寒酥身后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闹起来。他们说圣上不该将封岌关押在此,他们说他们坚信赫延王绝非叛贼,他们还义愤填膺地说今日就算是死也要将他们的英雄救出去!

  封岌环顾这些人,重新又将目光落在封岌手中的那面旧旗上,他看了一眼寒酥的手,问:“哪来的血?”

  寒酥微怔,没想到封岌会在这个时候问这个。可眼前群情激昂,她总不能如实说是鸡血吧?她眼珠子转动,轻轻给封岌暗示。

  封岌心领神会。

  封岌慢慢站起身来。身处晦暗逼仄牢房的他一瞬间的气势,令所有人心中生敬亦生畏。

  他大步朝寒酥走过去,在她身边用力握住她的手。

  他说:“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人群自觉在狭窄的天牢走廊让开路,让封岌先走出去。他们仰望着封岌,仰望着帮他们结束战乱带来安康的英雄。

  走出光线晦暗的天牢,外面的发白的日光普照亮得晃人眼。一阵风突然吹过来,将寒酥手中的军旗高高扬起,字字句句仿若仍在滴血。

  人群里突然有人大喊:“宫里的皇帝皇子作威作福,何时给咱们平过一场战乱?头几年遥关之战,后方官员贪污克扣粮草,差点打了个败仗!我儿子差点没回来!幸好将军临危不乱以少敌多扭转战局!”

  “如今过河拆桥,怕将军抢他的皇位!他怎么不反思为何不得民心!”

  “今日敢杀将军,明日再起战事,尊贵的皇家人恐怕要卖国祈和!

  “就是!去年还接收了北齐的公主要和亲要议和!”

  “这样昏庸的帝王要来何用?誓死拥戴将军!将昏君拉下来,改朝换代!再立新朝!”

  吵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将他们的英雄从天牢中救出来洗刷他的冤屈是一回事,造反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片刻的死寂之后,人群里又响起了更多的拥戴之声。

  这些人大多是真的寻常百姓,而极少一部分是寒酥事先安排,比如最开始这样喊的人就是寒酥安排的。

  寒酥踮起脚来,凑到封岌耳边低语了两句。

  封岌惊艳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与他所想居然不谋而合。

  他转过身来抬了抬手,喧嚣的百姓立刻安静下来,抬头仰望着他。

  “我半生疆场只为平战乱斩宵小,从无谋逆夺权之心。纵今日得拥护,亦无造反之意。”

  之前还在犹豫的百姓,听他这样说,又立刻你一言我一语,诸如——“拥戴您天经地义”,“皇帝昏庸,您取而代之是天经地义。”

  封岌再一次抬了抬手,让人群安静下来,道:“诸位随我进宫去向陛下伸冤,我相信圣上定是受奸臣蛊惑。”

  人群拥挤着跟随在封岌身后,朝皇宫走去。

  三夫人早就被挤到了后面,离寒酥很远。她颇为感慨地说:“我就是没想到看守天牢的人也被小酥写的伸冤书感动了……”

  封三爷避开周围的百姓,凑到三夫人耳边低声说:“看守天牢的人,本就是二哥的人。”

  三夫人愣得睁大了眼睛。

  寒酥不过是将百姓的群情激昂点燃,今□□宫最重要的一环却是封岌本就拥有的强大势力。

  对,是逼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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