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药
寒酥回头,望着立在门口的恩师。三年不见,恩师比记忆里又年迈了几分。雪意是羿弘阔给她起的小字,寒酥听着恩师唤她小字,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先生。”寒酥压下心中愧意,提裙跪下,郑重地行三叩拜之礼。
羿弘阔受了礼,才伸手去扶寒酥。
“你父亲的事情我已听说,还望你节哀。不过为师相信你不会一蹶不振,自有你的坚强。”
“谨记恩师教诲,不敢辜负恩师希冀。”
羿弘阔有意想问寒酥他来京之后分别的这几年,寒酥可有在作画?可是瞧着寒酥的神情已隐约猜到了几分,便什么都没问,笑着说:“既然来了京城,日后要多过来陪陪我钓鱼。”
“好。”寒酥立刻应下。
寒酥在羿府待了整个上午,用过午膳才离去。羿弘阔亲自相送,立在贴着对联的府门前,目送寒酥登上马车。
寒酥面对微笑与恩师告别,马车行驶离开,她却突然侧过脸,让忍了一上午的眼泪簌簌落下来。
终究是心中有愧,无颜面对恩师。
程元颂骑在马背上,跟随着车侧。他听着车厢内被压得极低的小声哽咽,眉头紧皱,心里跟着难受。他有心想劝,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觉得寒酥实在不必要一直背负着寒笙的眼盲,甚至因为寒笙的眼盲,再也不能作画。
程元颂觉得惋惜。
前面隔了几条街有热闹集市,程元颂让马车先走,自己则快马赶去街市。
寒酥不明所以,却也没多问。
马车到了赫延王府,赫延王府府门前马咽车阗十分热闹,竟被堵了个水泄不通,都是要上门拜贺的宾客。
寒酥已经收拾了情绪,掀帘望了一眼。她正迟疑是稍等一会儿,还是绕路从小门回去,就看见了封岌的马车。
他的马车从远处过来,车夫甩鞭的声音似乎也比别的马车更响亮。被堵在府门前的一辆辆马车得知封岌回来了,那些坐在车里的宾客都赶忙下车笑脸相迎。
封岌的马车停下,他下了车,候在府门前的宾客们立刻围上去拜贺,一时间府门前一片贺岁的吉利话。
寒酥的视线隔着众人望向封岌,他被围在中间,气宇昂然。那些围着他的达官显贵都成了矮小的陪衬。
他居然才回府。
昨天晚上通宵赴宴一直没回家吗?寒酥突然就忍不住去想他昨天晚上找了谁,身边是不是有貌美歌姬相伴。
“啪”的一声响,让同坐在马车里的翠微吓了一跳。
翠微吓得抖了一下肩,惊愕地望向寒酥:“娘子,您打自己做什么?”
“有蚊子。”寒酥平静地说。
翠微眨眨眼,寒冬腊月的哪来的蚊子?
寒酥已经松手,放下了车窗前的垂帘。
他去找谁都和她没有关系,她连多想一丝都不应该。她不允许自己胡思乱想,不允许自己的生活被不该影响她的人和事闯入。他爱找谁找谁,跟她没关系。
府门前这般堵着,寒酥不打算再等,决定绕小门回去。可只是马车停下的这一会儿工夫,后面又来了几辆马车,现在想掉头也麻烦。她干脆下了马车,自己走回去。
寒酥刚下马车走了没几步,先前去集市的程元颂赶了来。他一眼在人群里看见寒酥,赶忙快步追过去。
“表妹!”
寒酥驻足,寻声回望,看着程元颂骑马追过来,他一手握着马缰,一手拿着一个糖人。
马在寒酥身侧停下,长蹄被按捺地不停踩着原地。
程元颂坐在马背上,将手里刚买回来的糖人递给寒酥,道:“酥酥,过往不必太介怀,一切往前看,日子总会越来越甜。”
他手腕晃了晃,手中那个小马糖人跟着晃动。
寒酥轻轻弯唇,伸手接过来,看着小马糖人,柔声道:“还以为表兄会买小猪糖人。”
今年是猪年,这种形态的小猪总是特别多。
程元颂笑起来,道:“记得你属马。没记错吧?”
“没记错。”
“送你到这里我就回去了。”程元颂略迟疑了片刻,又说:“过两日南乔街有最热闹的活动,你要不要一起去?”
寒酥很想去,只是她确实有顾虑,担心自己带着翠微过去会不安全,如果程元颂愿意相伴,自然是极好的。她温声道:“倒是很想去,若表兄和表姐表妹得闲,我们一起去凑凑热闹。”
程元颂很快明白过来寒酥这是要避嫌,故意提出希望程静荷和程望舒也能一起去。
“望舒不知道,静荷应该会去。”程元颂道。
寒酥就这样和程元颂约定。
远处,有人似随口一问:“那是府里什么人?府里哪位郎君和他的妻子?可看着脸生不似封家的哪位郎君。府里的哪位小娘子和她的夫婿吗?瞧着倒是般配。”
小声的议论飘进封岌的耳中。他望过去,在寒酥手里那只糖人上多看了一眼,然后侧首看向长舟。
长舟疑惑了片刻才琢磨明白,立刻先一步快步进府。
待封岌与宾客们一起进了府没多久,长舟重新回到封岌身侧,低声禀告——
“表姑娘今日一早和程元颂去了羿弘阔府中贺岁。羿弘阔是表姑娘行过大礼的恩师。”
厅中坐满宾客,看见封岌的心腹凑过去禀事,皆守礼地收回目光不敢多事。
“去请羿老先生过府做客。”封岌面无表情地开口。
长舟颔首应是,转身去办。
厅内众人却是偷偷目光交流,猜测着封岌口中的羿老先生是何人。
寒酥正教妹妹吹笛子时,得知恩师来了赫延王府。
长舟过来传话:“将军邀羿弘阔老先生前来画山河图,听闻表姑娘是羿老先生的弟子,问表姑娘方不方便过去给羿老先生研墨打下手。”
寒酥想也没想立刻答应下来。她跟着长舟去了衔山阁,刚走进庭院,就听见了方厅中宾客云集的热闹声。
不过不关她的事,她直接跟着长舟去清净的书房见羿弘阔。
到了书房门前,长舟驻足不再进。
“先生。”寒酥提裙踏上台阶,轻叩门。
房门虚掩,被她轻叩而吱呀开启。
书房里没有羿弘阔,反倒是封岌立在书案后提笔写字。
寒酥讶然:“将军不在前厅?”
“进来。关门。”封岌未抬头。
寒酥迟疑了一下,依言关了书房的房门。她款步朝封岌走过去,询问:“羿老呢?”
封岌并不回答,仍旧写着字。
“将军?”寒酥蹙眉,隐约猜出羿老先生只是个幌子,恐怕封岌只是找这样一个能敷衍外人的借口,让她过来。
她已经走到了书案侧,看清了封岌在写的字。
封岌已写完,搁了笔。
摊开的宣纸上,只有一个字,占据了所有篇幅——酥。
寒酥微怔,抬眸望向封岌。
封岌慢悠悠开口:“酥,点心也。”
寒酥摇头,解释:“不是这个意思。取自枝头雪,是雪的意思。”
封岌反驳:“点心的意思更好。可食,想食。”
寒酥疑惑了一息,才问:“将军是想吃糕点了吗?”
封岌点头,深邃的目光落过来,四目相对,他望着寒酥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确实想食,自昨晚便想。”
寒酥恍惚了一下,突然就懂了封岌的意思。她目光躲闪,低声:“将军夜宴不缺点心。”
“我只吃一种点心。”
第42章
他在对自己解释吗?这个念头一生,寒酥心里一阵慌乱跳动。怎么可能,他何须向她解释什么。
她有一点仓皇地偏过脸移开视线,假装听不懂:“将军说什么我听不懂。”
“寒酥,你听得懂。”封岌在太师椅里坐下,拉住寒酥的手腕将她拉近。他抬眼望向立在身边的寒酥,问:“昨晚等我了吗?”
“早早就睡了,等您做什么。”寒酥不肯承认。
封岌点点头,不再追问昨晚,而是问:“格外带小衣过来了?”
寒酥讶然望向他:“我是来给师父研墨的……”
她声音低下去,尾音几乎快听不见。
“那你是要置我于不顾?”封岌问。明明说着极其亲密之事,可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还是个严肃的样子和语气。
寒酥咬唇,再开口声音发闷带着一点赌气:“一会儿回去了收拾十件八件小衣送来给您!”
封岌轻笑了一声,道:“没用。我只要你身上穿过的。”
话一出口,封岌也微怔。原来自己竟能一脸淡然地说出这样的无耻话。
寒酥的脸颊早已红透,她掩耳盗铃般想着脸上的面纱能遮一遮。她手腕转动,想要将自己的手从封岌的掌中挣开,可封岌握得很紧,她的挣脱只是徒劳。
“您不能总这样……”她低声反驳。
封岌望着她拢蹙的眉心,诚然道:“我也不想。”
寒酥闻言眼睫孱颤轻抬望他一眼,又迅速低垂了眼睛,低声:“虽说是我没收好糕点,可是您不问自取,不能全将责任推给我……”
“我是说,”封岌微顿,“是你不想,我才忍耐克制。”
那半月欢确实扰人,他虽能忍耐,却也被扰得憋得不太畅快。若非不是她不愿真的交付,他也想畅快些。
“您别说了,您松手,我解就是了。”
封岌不仅没有松手,反倒握着寒酥的手腕用力将人拉过来,让她坐在他的腿上。他已经不再抓着她的手腕,而是将手搭在她后腰,将人圈在怀里。然后他坦然相望,等待。
寒酥近距离望着封岌,不由抬手抵在他的肩,推开两个人的距离。她愕然睁大了眼睛,眼底噙着不可思议。他什么意思?让她坐在他腿上解衣吗?寒酥摇头:“不行,这样不行,我做不到。”
说完这话,寒酥心里突然有一点难过。这话是实话,她真的不愿意很难接受。可是从她口中说出来难免没有说服力,她又不是没在他面前解过衣。她在他面前已经主动解过衣,如今又这样说,被他听来是不是很矫情很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