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与水
楚王笑着恭维荣晟帝,“陛下,臣这是侍卫长,臣府中最拔尖的。陛下的这位亲卫,只是普通近卫中的一人。”
“叔祖过谦了。”荣晟帝温言嘉奖,“既难分胜负,便并排头名吧。”
楚王道,“都听陛下的。”
二人上前谢赏,荣晟帝不认得这名亲卫,问其姓名,亲卫道,“臣闻峻宁。”
荣晟帝一笑,“想起来了,先前你还为帝都府立过功,芙蓉城闻斌后人。”
楚王一听,坐直身子仔细看闻侍卫两眼,对闻侍卫道,“我眼有些花,你近些前来,让我瞧瞧。”
闻峻宁看向荣晟帝,荣晟帝微微点头,闻峻宁起身上前,在楚王跟前单膝跪下。楚王仔细打量闻峻宁一番,连连颌首,“是这个眉眼。”
“楚叔祖你也认得闻斌将军?”
“当年跟在太、祖皇兄身边,闻斌的父亲闻言是咱们同乡壮士,跟着太、祖皇兄一起起兵的。闻言战死沙场,闻斌继续征战,当初打蜀地,做过运粮官。”楚王一声长叹,拍拍闻侍卫的肩,问,“你父亲还好么?”
闻峻宁道,“家父已经过逝,臣得陛下关爱,今在禁卫军当差。”
“是咱家的好儿郎。”楚王看他年纪极轻,便生得蜂腰猿臂,眉清目秀,且这一手好箭法,心下十分喜欢,赞道,“你这般青出于蓝,日后必能光宗耀祖,光耀门楣。”额外赏了闻侍卫一对玉璧。
姜颖悄悄跟荣烺咬耳朵,“我看闻侍卫要发达。”
荣烺早便认识闻峻宁,与姜颖道,“闻侍卫发达也是靠自己本领,难道靠楚王夸赞。”
姜颖摇头,“殿下不知,楚王年轻时有个不得了的名号?”
荣烺望着一头银发面容红润的楚王,随口问,“什么了不得的名号?”
“人称开口必中。”
这下子连颜姑娘也凑近些,这些宗室八卦是颜姑娘也不知道的。
荣烺来了兴致,“这话怎么说?听着像能掐会算。”
“差也差不多。”姜颖道,“听我祖母说,当年太.祖皇帝招兵买马,就有族中长辈忧心忡忡,说怕是惹祸的征兆。那时楚王还很小,说,家业大兴,必自堂兄起。从家里偷了一包金子送给太.祖皇帝。”
荣烺瞪大眼睛,“还有这样的事?”
“是啊。楚王少时就天资聪颖,师从前朝名士,十五岁时他的老师过逝,他与朋友四处游历,后来在楚地遇到太.祖皇帝的军队,就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姜颖悄悄讲起楚王逸事,“当年太.祖皇帝被匪军围困,就是楚王亲去郑家,请郑家援手,还帮着做成了先孝烈皇后与太.祖皇帝的亲事。”
“还兼做媒。”荣烺边点头边说。心道,郑家是又出兵又嫁闺女啊。这事儿干的果然颇具水准。
怪不得楚王与自己一脉血亲颇远却仍得封亲王。入伙早,且有功绩。
“这做媒跟言出必中没啥关系呀。”荣烺说。
“有一件事,殿下必然没听过。”姜颖道,“殿下知道林相吧?”
“知道,犯罪赐死的那个人。”
姜颖道,“林相原是先显德皇后的父亲举荐给太.祖皇帝的,那时刚立国,林相初及冠,太.祖皇帝原没太放心上,只是随口问几句,林相对答如流。太.祖非常欢喜,将一件难办的事交给林相去做,林相做的又快又好,很令太.祖满意。太.祖皇帝就曾得意的与楚王说起,他为国家找到了柱石。”
“你猜楚王怎么说?”
“难道说林相以后会被赐死?”荣烺道。
“那倒没有。楚王说林相才华盖世,世间难再,可惜不能明悟大道,实在可惜可惜。”
“这话有点像天祈寺和尚们说的,还明悟了悟的。”荣烺说。
“那时楚王笃信佛法,时常与人讲佛说法,大家也都这样说,便没当回事。林相在官场平步青云,最后却身死名败。想先时楚王之言,岂不正中?”姜颖道。
荣烺琢磨一二,“嗯,是挺有先见之明。”可每想到正当妙龄的楚王妃,荣烺不知因何,心下总有几分说不出的感觉。
荣烺小声说,“你们有没有觉着,楚王娶楚王妃有些奇怪?”
颜姑娘提醒,“殿下,比武开始了。”
接下来是骑射、比武的比试,同样很精彩,比武因时间不够,还移到了下午。
中午用过膳,荣烺先回自己宫室休息,姜颖颜姑娘都是与荣烺一起,荣杏荣文回自己屋后,颜姑娘单独留下,千万叮嘱荣烺,“咱们说说楚王逸事无妨,殿下不能在外头谈论藩王婚配之事。不然,若给些坏心眼的人听去,于殿下不利。”
荣烺也知道这些,她拉着颜姑娘的手,“我就是一直感觉怪怪的,才没留神说了出来。”
颜姑娘道,“这有什么怪?”
“楚王都什么年纪了,楚王妃才多大,不是很怪?”
颜姑娘道,“楚王是亲王爵,楚王妃不算低嫁了。”
“就是很怪。”荣烺撅撅嘴巴,“阿颜你这话我听好多回了。”
颜姑娘真是受不了荣烺的迟钝,低声道,“殿下,楚王原与郑家有旧,郑家,那是先显烈皇后的娘家、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的娘家。今楚王妃姓孙,孙家是先显德皇后的娘家。被诛的林相,八百年前刚在太.祖皇帝跟前露头时,楚王就说林相以后要倒大霉,而林相是显德皇后的父亲,老承恩公举荐的。可知,楚王先时与孙家不睦。这突然一把年纪娶孙氏女为正妃,您当然觉着别扭了。”
像是一处无形屏障被打破,荣烺豁然开朗,“哦,原来如此。我说嘛,我总觉着哪儿别别扭扭的。”
对哦,而且,祖母挺不待见孙家,楚王怎么在耄耋之年迎娶妙龄之年的孙氏女为正妃呢?
嗯,阿颜说的更透。
颜姑娘也服了荣烺,公主殿下学什么都快,人也很聪明,就是有时,一些显而易见的事反想不明白,嘴上还没个把门。
颜姑娘再三叮嘱荣烺,“殿下可别把我的话说出去。”
“阿颜你放心吧,我嘴巴可严了。”
颜姑娘还真不大放心,却也知道荣烺不是乱说话的人。窗外秋叶在风中飘落,荣烺在临窗的小炕上盘着腿,手肘支着小炕桌,心里有一种,好像要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感觉。
第179章 结盟
殿下
正文第一七九章 S
荣烺隐隐有一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这是一种卓越的天分,尽管现在的她还意识不到。
不过,荣烺观察一遭,也没哪里不对。
荣烺有个优点,她想不透的事,会向旁人请教。因为颜姑娘千叮万嘱不让她乱说,荣烺琢磨着,这事事关显德皇后娘家孙家,还有宗室藩王,也就没同祖母、父亲提,她令内侍请齐师傅过来,向齐师傅请教。
在猎场,大家并无太多公务,齐尚书正与同僚们商量着弄些野味儿来烤肉吃,公主殿下的内侍官就来了,闻说公主有请,同僚们皆笑,“齐尚书快去,回来时给咱们要些野味儿,公主殿下向来看重你,你一开口,必然有的。”
齐尚书含笑起身,“那我得多请殿下赏些,好堵你们的嘴。”
史太傅与齐尚书说,“如今到了猎场,公主读书也不提了。齐尚书你过去,也问问殿下,大殿下每日功课照做的,公主殿下是不是也要一起做些课业。”
“好容易出来玩儿一回,还读什么书啊。”齐尚书正一正帽子,说的话让史太傅皱眉,未待史太傅多说几句,齐尚书抬脚随内侍官去了。
出了值房方问,“殿下找我什么事?”
“必是要紧大事。”内侍官年纪也得四十岁了,与齐尚书像两代人,天生一双笑眼,很和煦的模样。或因跟着公主,谈吐便活泼起来。
齐尚书也猜不到公主找他何事,难道是想邀他一起打猎?
齐尚书一到,荣烺便令宫人把刚沏的好茶端上来。齐尚书心下好笑,公主但有事要他帮忙,必得先这套上茶赐坐吃点心的腔调。
“坐。齐师傅你坐。”荣烺笑眯眯地,又请齐师傅吃点心。
齐尚书还真好几天没吃到上等点心,便捏了块栗粉酥吃了。荣烺也爱吃点心,她拿块雪花糕,“雪花糕也好吃。”
师徒俩先喝茶吃点心,吃喝过后,荣烺才把心中不解的事同齐师傅讲了,她说,“齐师傅,楚王现在跟郑家是不是关系不好了?”
“殿下何出此言?”原来是关于楚王的事。
“这不明摆着么。皇祖母特别不喜欢孙家,郑家跟孙家关系也不好,以前显烈皇后与太.祖皇帝的亲事,还是楚王给搓合的。可见楚王以前跟郑家很好,现在他娶孙氏女,可见心里是偏着孙家这边儿的。”荣烺把自己的分析说出来。
“话不能这样说。百官如百花,你喜欢牡丹艳丽,他喜欢白菊清纯,各花入各眼,如各人入各眼。殿下你不还特讨厌赵尚书么。”
“是啊。要是我的朋友跟赵尚书好了,我肯定不高兴。”荣烺还挺会推己及人。
“殿下,你这就是小孩子的想法。”齐尚书先批评荣烺一句,“藩王豪门世宦大族都不会这样想。”
“那他们怎么想?”荣烺追问。
“藩王正妃,这代表的政治身份,代表楚王与孙家的结盟。就这两样,没别的。”齐尚书的教学简明扼要。
“我听阿颖姐说,楚王年轻时特别了不起,可我看他虽说上年纪,也没到瞎头瞎脑的时候哪。”荣烺说,“他要不是老糊涂,干嘛跟孙家结亲,我听说过好几件孙家很丢人的事。”
“殿下都听说什么事了?”齐尚书问。
荣烺道,“说他家子弟都没啥出息,给女孩子结亲都只看有没有钱,特别势利眼。”
“都是些没啥大用的。”齐尚书道,“看一个家族,要明析他的强弱。如孙家,这些年的确没有出众子弟,结亲上也受到一些诟病,这是它的弱项。可孙家,依旧是国公府第,显德皇后的娘家。皇德皇后,那是太.祖皇帝的原配。就是在太.祖陵寝,显烈皇后棺椁摆放的位置也要逊于显德皇后。”
顿一顿,齐尚书呷口茶,继续道,“还有,今郢王生母,便是孙氏女。郢王妃也出身孙公府。郢王妃育有嫡子嫡女,嫡子已赐亲王世子爵,嫡女也是宗室郡主,嫁入高门杨家。”
“何况,显德皇后素有贤名,女子皆读的《贞烈传》,一向被视为女子闺训良言。这些便是孙家的强项。殿下,孙家即便一时落魄,也不是寻常门第能及的。您怎么能说楚王瞎头瞎脑,楚王那眼睛,比你我都好。”
荣烺想了想,显德皇后的原配地位是公认,显烈皇后是身故前被太.祖赐封的,这里还有一桩狗血,以后再论。郢王一脉与孙公府相近,这也是事实。
不过,荣烺颇有主见,她说,“显德皇后就算贤惠之名比天还大,我也看不起她。”
齐尚书给这话吓一跳,“殿下这话就比天还大了。显德皇后毕竟是殿下长辈,殿下怎么能这样说呢。”
“长辈有不是,晚辈也得指出来,这才是孝道。”荣烺对显德皇后意见不小,“你瞧瞧《贞烈传》那书,那写的都是什么呀。”荣烺读书三载,如今有了些自己的见识,“前朝女子什么样?经商、打仗、议政,史书中多么精彩。瞧瞧现在,骑个马就新鲜的不得了。先时女子当街卖酒,都被视为奇闻怪谈。”
荣烺一叹,“以显德皇后的身份,竟写就《贞烈传》这样的书,束缚住了天下女子。显德之名,誉在当下,罪在千秋。千年万年之后,必为后世所不耻。”
“殿下说的是个人观感。”齐尚书说,“在政治中,谁看千年万年,谁都是看眼前。”
荣烺道,“这也太短见了吧?”
“眼前搞不定,明儿不是失势就是死。人要死了,哪儿还来得千年万年。”齐尚书道,“人得活着,志向才能实现。”
荣烺是读过史书的人,她在书中看到过历史的残酷,但听齐师傅这般点评现实,荣烺依旧有些不适。
齐尚书道,“就譬如钟学士,他离开帝都,就代表一种失势。”
“他是自己差使没当好。”
“我不是责怪殿下。钟学士若在,殿下要改制官学恐怕没有这样容易的。请走他,官学改制如臂指使。”齐尚书清寒如冰雪的眼睛泛起一丝笑意,“殿下,在钟学士外放时,你敢说心里没有一丝快意与轻松?”
荣烺不好意思笑笑,她也不死要面子,“我是有地放矢。我其实没想到钟学士会外放。”
“我相信。但官场就是这样,想取而代之的大有人在,想谋求大利的大有人在,平日间无是且要生非,况且钟学士的确差使有误,他必然会被外放的。”齐尚书道。J
荣烺把钟学士抛脑后,她说,“可楚王跟孙家联盟,是为什么呢?楚王这次来,还要给家里女孩子请封爵位,他这亲事结的可不好。”
“好不好要看利弊相权。楚王有楚王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