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赫连菲菲
算算日子,那人在京城,也该站稳了脚根了吧?
她需得给邓婆子去个信,是时候说服林太太往寺里走一走了。
毕竟求人无用,只得求神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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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薛晟回来,顾倾就把白日里林氏的来意与他说了。
薛晟坐在案后,写字的动作没停,眼也未抬地道:“你的意思呢?”
顾倾走到他身后替他轻轻捏揉着肩膀,细声道:“林大爷犯这样的事,只怕不少回了。从前我在林家也听过一些。爷帮他一回两回,毕竟是姻亲,总不好眼睁睁瞧着。可如今爷在这个位置上,一再偏倚犯禁触律之人,往后办事,谁还能相信爷的公正?”
“那依着你,这事我不当管?”薛晟停了笔,扣住肩头的手把人拖到怀里头,“你不怕跟你主子交不了差?”
姑娘抬手勾住他脖子,水眸晶亮如含了一弯清月,指头顺着男人的脖子爬到他侧脸上,“比起被奶奶责罚,我更怕爷在外吃亏……我被奶奶骂几句不中用不打紧,我只是个奴婢,早就习惯了。可爷走到今天不容易……”
第44章
她垂下眼睛,瑟瑟地道:“外头那些事我不懂,我只知道,比起林大爷,我更盼着爷好,虽说对不起奶奶……”
薛晟攥住她指尖,将她手背凑到唇边亲了亲,“傻瓜。”
林俊的罪已成定论,没他的默许,京兆府又岂敢随意拿人下狱。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林俊的罪责,如何都逃不脱。
林氏还妄想用这段婚姻来牵制他,令他为着周全名声来护持林家?
他已不再是五年前的他,许多事都同从前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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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您喝盏参汤吧。”林氏晚间没吃什么东西,她明显的有心事,这些日子夜里睡不安生,频频吵着要茶要水,折腾得身边人不得安宁。半夏小心翼翼送了汤水进来,只劝了一句就乖顺站在一边,不敢多言语,怕自己不知哪句话又惹恼她。
前两天胡萍上夜,清早出来时脸上赫然多了块疤,问了好几句才肯说,是奶奶掀了盛滚水的茶盏烫伤的。近来林氏脾气越发不好,竹雪馆上下气氛冷凝。也就是那几个外头负责跑腿的婆子,不时敢进屋来劝劝。
林氏头疼得厉害,她已经五六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睁眼闭眼都是薛晟和顾倾,不论怎么想辙宽慰自己都没有用。
身上还总一阵阵发冷,裹多少层毯子都不顶事。她觉得自己兴许是病了。
参汤摆在桌上,浓郁的香味无比诱人,可她身上难受得紧,什么都吃不下。她无力摆了摆手,“撤下去吧。”
这种煎熬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她在薛家形单影只,那些难受的心情又与谁说。
闭上眼,困扰她许久的那些影子又飘来了。她抱头倒在帐子里,翻来覆去的滚着。
男人的唇,男人的手……
落在谁的肌肤上,拆开谁的衣带……
半夏瞧见她痛苦的样子,却不敢劝。连忙端着参汤,假作不知,快步退了出去。
次日一早醒来,忍冬撑开床帐望见林氏雪白的脸,心中不由大骇。瞧这模样,脸上一点血色也无,嘴唇干裂起皮,眼底下两块明显的乌青,赤红着两眼……这明显是病了。
她蹲下来扶着林氏的膝盖,细声道:“奶奶身上可有不适,要不,奴婢知会大奶奶一声,去请郭大夫来瞧瞧?”
林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五六天睡不着,如何能不病?
可今日母亲定然还会派人上门,问她薛晟如何回复,家里头就快急疯了,林俊是她爹娘唯一的心头宝,落在大狱里头受着苦,就算她要病死了,也得先把她的好哥哥捞出来。
她发红的眼睛望向窗外,院子里白茫茫的,似乎又下雪了。“顾倾来了么?”艰难吐出一句话,声音沙哑难听。
忍冬摇摇头,“尚未,可要派个人去,传她过来?”
林氏犹豫了一瞬。不知为何,她竟有点害怕。
怕看见那丫头娇俏可人的模样,怕她又露出几分受过男人狠狠疼爱的形迹,令她心里嫉妒煎熬、痛苦不堪。
忍冬替林氏披了件外氅,小心把她扶起来,“奶奶,您当真不用瞧大夫吗?”
林氏抿着唇,强撑着坐在妆台前,“替我梳妆。”
内宅女眷请医,多是通过大奶奶杨氏,她不想被任何人瞧自己的笑话。
正梳头的时候,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在窗下,“奶奶在里面么?”
忍冬放下梳子迎出去,“顾倾,快,奶奶正等着你呢。”
向她打个眼色,示意林氏心情不好。顾倾神色有些不安,慢吞吞跨步走进次间,行了礼,“奶奶,奴婢……奴婢向您赔罪来了。”
她立在林氏身前,垂着头道:“昨晚奴婢将您交代的话与爷说了,爷发了好大的脾气,说奴婢就是奶奶故意在他跟前添堵的,还、还……”
偷觑林氏神色,声音颤颤不敢说下去。
林氏转过头来望着她,提气拔高了声音,“还怎样?”
顾倾红着眼,低声道:“爷还说,不给大爷点教训,大爷是不会长记性的……他这回,怕是真的不会管大爷了,奶奶,咱们怎么办?”
“胡说!”林氏抬手重重的将象牙篦子拍在妆台上,那篦子瞬间碎裂成几份,“我不信!”
以往薛晟就是再如何冷漠,也不曾如此的恶言相向,她霍地站起身来,一把推开顾倾,“没用的东西!我要亲自问他,我要亲自去问他!”
顾倾被她推得倒在炕前,手掌撑在冰冷的地面上,她仰起头来,哑声道:“对不住,奴婢辜负了奶奶的栽培……”
林氏不理会她,大步朝外走去,忍冬忙抱着大氅追上,“奶奶,使不得,外头正落雪,冷得很……”
院子里扫洒的小丫头一脸意外地望过来,见林氏顶着一脸浓妆,还穿着在屋子里穿的软底绣鞋,气冲冲地朝外走。
人刚行至院中心,陡然脚底一滑,仰天摔了下去。
院中一片惊呼声,上前扶的扶,喊的喊。
顾倾在屋中听见,垂下眼睛轻轻吹了吹自己触过地面的掌心。她站起来,将案上燃着的香炉打开,沉香灰屑里,一两点不易察觉的灰色颗粒,轻轻用手一捻,便挥散不见了。
林氏被人架着扶进来,浓艳的妆色掩饰不住满脸的憔悴。
她在冰滑的路面上跌的这跤不轻,尾骨痛的厉害,腿骨也好像挫伤了。
她咬着牙不肯□□,半闭着眼睛被扶到床里。
顾倾两眼含泪凑上前,伏在枕畔心疼地瞧着她狼狈的模样,“奶奶,您怎么样了?痛的可厉害?”
林氏别过头不理她,忍冬这回不等林氏发话,就匆匆吩咐小丫头道:“去大奶奶处跑一趟,赶紧请郭大夫过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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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我没用,气得奶奶这样……”顾倾小声责备着自己。
忍冬抚着她肩宽慰着她,“谁也没想到,外头有块冰。下人们没想到奶奶会出门,没能及时把路面清干净……”
屋子里,杨氏亲自陪郭大夫给林氏看诊。
“我弟妹的伤要紧么?”
男女之间不便看验隐秘的伤处,郭大夫带了自己的女儿来,为林氏敷了药贴。
“伤处需静养,万幸未伤折骨头,暂莫挪动,按时贴着药,不日就能好起来。”
杨氏闻言,不由松了口气。
郭大夫又道:“五夫人肾气不足,脾胃两虚,脉沉而无力,邪郁气阻,乃是两虚之象。近来可是忧思太过,饮食少进,夜难成眠?”
杨氏有些意外,抬手握住林氏的手掌,“五弟妹,你……?”
林氏侧倚在帐中,难堪地点了点头,“入睡则多梦,整夜难安,先生可有解法?”
郭大夫道:“小可会替夫人开副滋阴养气的方子,每日两次用着。夫人还需放宽心怀,凡事莫过于执着……”他这两句,已是身为医者的肺腑之言。平时内宅行走,最忌多舌多语。言尽于此,也便不再多说。
杨氏命人将郭大夫父女二人送出去,转过头来,握着林氏的手道:“你不舒服,怎么不早说?听郭大夫所言,这样已有一段时日了。五弟妹,你还年轻,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啊。”
林氏受不得她如此关怀,她一个人扛惯了,心事无从与人言,这可耻的病症又如何对人说?难道告诉他们,她因为嫉妒顾倾,所以夜夜都在想那些事吗?
“我没事的,嫂子,你不用担心。只是我伤着,娘那边……”
杨氏道:“现在你只管好好休养,什么都不要想了,娘那边有我,祖母那边我也会去说一声的,你安心歇息,什么都不必惦记。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叫人去知会我。”
她话没说完,林氏仿佛看到了希望,她难得软下身段来,紧紧扣住杨氏的手,“嫂子……我没什么放不下,只是我哥哥的事,你能不能替我……”
杨氏抽出手来,替她掖了掖被角,“好妹子,你听嫂子一句劝吧,什么都别想了,只管想着你自个儿,你日子过好了,自然也就什么都好了……”
她语气虽温和,可态度已经表明,林俊的事她不会插手。
林氏一向要强惯了,这般被人当面回绝,她岂能再舍下脸面开口。她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杨氏叹了声,从屋中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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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冬去小厨房吩咐煎药,屋里只余下顾倾一人守在林氏身边。
帐子里林氏脸色苍白,闭着眼睛也不知有没有睡着。
案上的香炉袅袅浮起轻烟,淡淡的香味飘进帐中。
林氏恍然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与薛晟新婚燕尔,同他住在他的凤隐阁里。帐子前的龙门架上悬着两人刚除去的大红婚服,她坐在榻上做针线,薛晟从内沐浴出来,穿着家常的宽松寝袍,步步踱至她面前,遮住她头顶的光线。
她仰起脸来,望见他冷峻英秀的脸。
他俯下身,夺走她手里的针线扔在一边,手掌顺着她发烫的面颊一路抚下去,褙子松散开,水红色的肚兜被他随意揉成一团丢在角落里。
“顾倾……”他开口,林氏陡然张开血红的眼睛,一瞬全身的血液都凝固在这一声呼唤中。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明。所有绮丽暧昧都不见。
哪里有薛晟。
哪里有满眼深情的男人。
哪里有缠绵的亲热和温暖的拥抱。
衣裳妥帖穿在身上,侧过头去,顾倾正用那双澄澈的杏眸困惑地望着她。
林氏攥紧双拳,身子不受控制的发颤。
她觉得羞耻极了。
最难堪的是,她竟当着顾倾面前做这样的梦。
她抓起枕头,狠狠地朝外抛去。
“滚!滚出去!不要让我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