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盛晚风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阮枝并不是故意提起明珠,只是她同明珠相处的时间太长,哪怕明珠已经叫她失望至极,她在短时间也难以真的将她割舍,只是平日会注意着不在云楚面前提起。
不过好在云楚面色如常,神色自如的继续画她的画,正当阮枝想要跳过这个话题时,云楚忽而问起:“我倒是给忘了,明珠最近还好吗?”
上一次之后,云楚就没有再留意过明珠,也不知她到底是死没死。
阮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低声道:“对不起,楚楚……”
云楚唇角弯了弯,随即拿着狼毫笔扭头看着阮枝道:“娘亲不必如此小心,都过去了。”
关于云楚对明珠做了些什么,阮枝心里非常清楚,但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皆心照不宣的未曾提起。云楚对明珠的所谓报复也从来不是因为她鸠占鹊巢这么多年,如今她消了火,明珠又不是神尤为重要的人,她倒也不会避讳提起。
阮枝踟蹰半晌,还是回答道:“她……还好,那天之后阿誉将她送去了南方她的一个表叔那里,她的表叔是个商贩,平日靠卖些果子为生,日后也不会再回京了。”
明珠原本就是一个孤女,因为当初被阮枝看见,享了这么多年荣华富贵,如今回到她的原本的家族,倒也算不得惩罚,不过是从哪来回哪去罢了。
但云楚知道,定然不止如此。
至少明珠上次活下来以后,念着十几年养育之恩,明家也不会让女儿去那受苦,不过这些,都跟云楚无关了。
就在赫巡离开的第三个月,夏季蝉鸣声声,一道令众人并不意外的立后诏书颁下,殷氏女独揽后宫多年,终于从贵妃做到了皇后。
而其子赫宴,一时风头无两。
云楚在赫巡离开以后,有几次偶然撞见赫宴皆避道而行。
但自从来到明家以后,赫宴对云楚的兴趣不减反增,来打扰她好几回,能把云楚烦死。但她时刻牢记赫巡的警告,绝不会干出那类朝秦暮楚之事,大多都是避而不见,安安分分等赫巡回来。
只是现在她看赫宴越发不顺眼了。
从前他在京城就不收敛,如今母亲身为皇后,皇帝又一病不起,大靖太子远在千里之外,可是越发猖狂了。
京城连续下了数日的雨,天空压得很低,日日都是乌云密布,因皇帝重病,所以立后大典一切从简。
雨水将京城草木宫殿洗的焕然一新,却冲刷不干净这藏污纳垢的皇室与世家。
因着天气不好,云楚近来也感觉心中憋闷。
朝中局势在悄无声息的发生变化,这些就算明誉从未跟云楚提起,她也有所察觉。
赫巡还在前线保家卫国,他们却在趁他不在对各方势力蚕食鲸吞,争权夺利,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些。
当初怎么不叫赫宴去,他不是大将军吗?
她低声道:“就不能一致对外吗?”
明誉摇了摇头,道:“梁人进攻,太子领兵效果会远胜旁人,当然,去或不去,决定权从来都在赫巡身上。”
只是赫巡不会逃避责任,而那些留在京城蠢蠢欲动的人也不会坐以待毙。
这是死局。
“不过殿下临走之前,应当有所预料,只是当时事出从急,难免有点疏忽。”
“殿下即位这些年,几乎从未犯过错,总理国政以来,流民人数更是锐减。他虽年轻,但威望是旁人难及的。”
云楚总是相信赫巡的,她低声道:“我知道,可我……这几日总觉得心中不安稳。”
“那也没事的,我会保护你,妹妹。”
顿了顿,他继续道:“你并非只有赫巡这一条出路的。”
赫宴对云楚的态度他看在眼里,在赫巡没走之前,他们本打算对付赫宴,但世事难料,如今赫宴风头正盛,明家根本不好得罪。
就算最坏的情况发生,云楚身为赫巡最为亲近之人,若是留心,很多事情根本瞒不住她,她的背叛也必定会对赫巡造成巨大打击。
明誉立在云楚身侧,他侧眸看向云楚,少女长睫低垂,脸颊柔软,神色带着明显的忧虑。
一开始,他以为云楚是个目标清晰狠心又无情的女子,她诱惑赫巡又光明正大的利用明家。
但如今他才意识到,什么阴险毒辣,她不过是个极具欺骗性的小刺猬。
谁对她好,她就愿意对谁袒露肚皮,虽然她嘴上从来不会承认。
她果真有些抗拒道:“话虽如此,可这般做个墙头草,也不好吧。”
“这算什么墙头草,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
云楚捏着衣袖,双臂搭在窗框上,道:“……可是这样风险很大啊,而且还没怎么样呢,你怎么想那么远。”
“富贵险中求,应该早做打算的。”
“……”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明誉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云楚身上,时隔数月,他终于在这个沉闷的午后问道:“楚楚,你对太子动心了吗?”
一语如火星般溅入云楚心口,她觉得心脏在被星星点点的灼烧。
她不由站直身子,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
“我如今是他未婚妻,同他自然要如同情人般相处,难免惹人误会。”
不等明誉继续开口,她又继续道:“况且我是如何想的你不是最清楚了吗?我的确觉得既然站了队…至少得让赫巡察觉到我们的忠心吧,此事并非儿戏,于他落魄之时背叛当然容易,可倘若判断有误,再想回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明誉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怎么反应这般大?”
“……我反应很大?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再说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你爱我我爱你,沉溺于爱情的人能有什么出息?”
云楚的话已经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明誉并未就此多说,他静静看着云楚,然后道:“不喜欢自然是最好的,我只是想叫你想清楚。”
他看向云楚的目光很温柔,最终还是没忍住伸手抚了抚云楚的脑袋,轻声道:“不管你喜不喜欢,日后不要让自己后悔就行。”
云楚心想,她自然不会喜欢赫巡。
而且她后不后悔,同她喜不喜欢根本没有关系。
当然,她承认她可能对赫巡有一点依赖,赫巡也的确是个好人,在不影响她的利益时,她希望赫巡可以永远快乐。
最好的情况就是,赫巡当上皇帝,然后被她骗一辈子。
从始至终,她都是这么想的。
阴雨绵绵。
这场雨好像永远不会结束。
云楚原就心中烦闷,奇异的是,被明誉一问,她就越发的觉得难受。
她总是会想起赫巡,平日她想赫巡的时候从来不会有负担,但是现在,每当她想起赫巡时,明誉的话总是会出现在她脑中。
睡觉时想,吃饭时也会想。
可她不懂,她怎么可能会对赫巡动心呢?
而且,到底怎样才算是喜欢一个人呢?
这样的疑惑一直在困扰着云楚。
直到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被她拒绝过桑黎,再次登门求见。
云楚原不想见,她很随意的就叫人回绝了她,但她不走,还声称有非常重要的事必须要亲口告诉她。
实话说,云楚并不指望桑黎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但以防万一,她还是见了她。
时隔数月,桑黎好像变了一些。
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变了,她一看见云楚就激动的上前,急切道:“云…云楚姐姐,我终于见到你了。”
哦,没那么结巴了。
云楚关上门,看见桑黎就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连带着对她的态度都不好,“有什么事,说罢。”
桑黎咽了口口水,道:“我…我不知道这算不算重要,是关于…于殿下的。”
“我…我听见我爹说…要让七殿下趁太子殿下不在,夺……位。”
第92章 崩逝
气氛一时凝滞。
片刻之后, 云楚脸上带了几分荒唐的笑意,她盯着桑黎的脸:“你怎么知道的?”
桑黎道:“我……我爹说的。”还没说完, 她又觉得这样说好像不对, 连忙摆了摆手:“不…不是!”
“但…他没有明说,是我猜的。”
云楚一个字都不信,她道:“不管是不是猜的, 你爹能跟你说这个?”
桑黎着急道:“我……我是偷听的!”
“我乱猜的…不知道…是,是不是这样。”
但是她越想越害怕, 为了以防万一, 还是想办法过来告诉云楚。
云楚道:“你怎么听见的, 跟我说一遍。”
云楚早时了解过桑黎,她的父亲是肃王,世袭承爵, 原本到桑黎她爹这一代已经到头了, 但因为肃王府这几年也算是人才辈出, 除去肃王本身, 几位世子亦未拖后腿, 这才使得王府得续荣光。
而肃王府本身并没有明显的阵营,他一直效忠于皇室,确切来说是效忠于皇帝,故而无论是哪一个皇子上位对他而言影响都不大,以往他们都处于这个不上不的微妙平衡之中,或许难进,但也算稳妥。
按照桑黎的说法, 她能听见这番绝密对话纯粹是个意外, 这其中还有部分是她的猜测。
她乃家族庶女, 母亲是大理寺寺正的女儿, 她又天生口吃,所以在家中向来不受待见,对肃王府亦没什么感情。
只是近半年来,她明显感觉到家中对她好像有几分不一样了。
就像上一次云楚在皇宫碰见她一般,以往她的姐姐们进宫,是绝对不会带着她的。
紧接着前几日,她被偷偷带进宫,然后被长公主认为养女,潦草的封了个郡主的名号。
她这头衔知道的人寥寥无几,甚至连圣旨都没到她手里,更别提昭告旁人了。
她并不明白为什么要封她为郡主,但也知道这天底下可没什么掉馅饼的事,说不定等在她前头的就是什么要命的魑魅魍魉。
她生性怯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了问,也没人正儿八经的告诉她为什么,无一不敷衍道这是件好事。
后来她实在憋的难受,就想去问问父亲,可父亲并不见她,但因她总守着父亲,所以她发现这几天父亲似乎同沈大人来往好像有些密切。
这可就奇怪了。
她就算再傻也知道沈家和素王府向来不对头,而长公主是沈太后的女儿,莫非两家是要结盟不成,可就算结盟,把她送给长公主当养女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