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呦九
等班鸣岐挪开目光,她的眸子里面才染上了一丝戾气和担忧。
从昨天到今日,只不过一天,随游隼怎么就更疯了。
是又发生什么了吗?
她情不自禁的拿起一个果子啃,没注意到角落里一个锦绣华府服的妇人正看着她,露出了嫌恶的眼神。
……
另外一边,宴鹤临带着傅履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他怕去别处傅履瞎叫唤,反而会引来麻烦。
此时傅履已经完全清醒了。他呆呆的坐在床上,呜呜呜的哭泣。
他也不敢对宴鹤临说自己可能头上有点绿,而且除了他自己,可能也没人认为他的头上有点绿。
毕竟,是他先离开岚岚的。仔细推算,随游隼是去年到的云州,那就是景耀十四年。
他跟岚岚是景耀十二年断的,时隔两年,岚岚想要找一个夫婿,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但是……但是他虽然离开了岚岚,却从来没有想过找别的女人啊。
他捂着心脏,觉得好痛好痛,脸也煞白煞白。
宴鹤临好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心痛至死的模样?”
在宴鹤临看来,傅履和姑娘的感情就像是孩童一般的过家家,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当初也是傅履先离开的,这就更加不用像现在这样哭丧着脸。
但傅履却点了点头,他哽咽的大吸几口气,一手抓着宴鹤临,一手扶着床榻,气息都弱了一些。
他是真的很痛苦。
他喃喃的对将军道:“我们云州……云州虽然有风沙,花花草草种不活,却有一种梧桐树可以长大。”
“于是家家户户都喜欢种,我家墙边,也种了一棵。”
“那棵梧桐树对我很好,我很喜欢她。我以为,我是凤,凤栖梧桐嘛。”
他说到这里气息更加微弱了,“将军,我以为,我就算是飞走了,只要我还没有找其他的鸟,我就是好鸟,梧桐树上也不会有其他的鸟飞上去。”
“可是,我才发现我错了。虽然我不找其他的鸟,但是梧桐树上已经栖息了两只其他的鸟了,对梧桐树而言,我也不是好鸟了。”
宴将军作为梧桐树上的一只当事鸟,险些没绷住笑出声来。
为什么有人能如此搞笑呢?一本正经的搞笑,实在是让他有些忍俊不禁。
他又不知道如何安慰。他这个人,说是儒将,但还是武将本性,从来安慰人不太擅长,于是想了想,道:“没事,你也不是鸟,你是履,是……是鞋子。”
傅履:“……”
怎么有些不对劲呢?
他轻轻哼了哼,哼唧唧的舒出一口气,叹气,“将军,您说,我还想回梧桐树上呆着,行不行?”
宴鹤临赶紧劝他,“你是双鞋子,还是别上树了吧。”
傅履疑惑的看向他,“你这句话怎么听着像是骂我啊。”
他琢磨了下,恍然道:“我觉得,我觉得你像是,像是骂我母猪不会上树一般。”
就是那句脏话!
宴鹤临心虚的解释,“我没有。我只是顺着你的话说罢了。”
傅履也没纠结,又唉声叹气,“将军,你真是个好人。”
他说,“我就算是双鞋子吧,鞋子能扔起来吧?我打死那两只鸟!”
他说完,又开始哭了。他是真的喜欢岚岚的。
她对他那么好,护着他不被打,带着他去打别人,她在他的心里就像是高高的明月,他已经得到过月亮的手帕,怎么可能会去喜欢别人呢?
无论怎么说,他这辈子都只会喜欢岚岚一个了。但是她却轻易的喜欢上了别人。
在这一刻,很多事情都开始明了,他以为岚岚是为他来京都的,但不是。他以为岚岚还对他藕断丝连,但不是。
她已经在去年,就喜欢上了随游隼。今年又看上了班鸣岐。
他哭道:“呜呜呜,将军,我是双鞋子,有人做了凤凰。”
宴鹤临就想到了班鸣岐。
鸣岐……凤鸣岐山。
他的姑娘确实选择了凤凰栖息在自己身上。
他的神情也淡下来,而傅履又开始崩???溃大哭。
怎么说呢,就是有一种闷闷的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就算是生气,发怒,又或者祈求,跪哀,岚岚都不会再看他一眼。
她就是这般的人。而他不能去责怪她,他没有资格。
他只能拉着将军骂随游隼。但是骂来骂去,还是那些话,什么随游隼长得像只男狐狸啦,喜欢吃甜食啦——他实在是骂不出别的。
于是骂完了,又抱着将军的一只手哭。
“宴将军,您不知道,我命苦啊。呜呜呜,我命太苦了。”
宴鹤临没说话。
他的命也苦。
但是傅履也不用他说话,继续哭道:“您是不是不知道我苦什么?我就打个比方吧。”
他还打了个嗝,断断续续的道:“我失去了我的月亮。”
“呜呜呜,我的月亮,以前只照在我身上的,但是我现在发现,她还照着其他人。”
“不仅照着一个人,还有两个人,呜呜呜,我,我还不能说什么。”
一而再,再而三比喻,就算他不是当事鸟,也是被月亮照着的人,他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宴鹤临便打断他的诉苦,道:“还是朝前看吧。”
傅履萎靡不振。他还是想不通,岚岚为什么会喜欢随游隼呢。
他止住哭泣,脑子一根筋,想也想不明白。随游隼那般的人,根本配不上岚岚。
宴鹤临本要再宽慰他一番,但此时,小厮在外头喊他,“将军,老夫人唤你过去一趟。”
宴鹤临便站起来,“阿履,你先在这里歇息一会吧,你阿爹待会就来了。”
他已经让人告知了傅大人。
他出门急匆匆而行,却见随游隼正咬牙从一边出来,脸上虽然没有伤痕,却捂住了肚子,而后盛长翼从他身后紧随而出,身姿卓然。
谁被打,谁打人,一览无遗。
宴鹤临叹气。世事造化弄人,若是随家伯母和小妹没有死,想来他也不能变成如今这般。
但是错的就是错的。
他散了其他人,走过去,对随游隼道:“游隼,你违反我们的承诺了——你说过的,过往之事不提,不伤害她。我以为,你会做到。”
随游隼捂着肚子嗤笑出声,“你以为,你为什么会这么以为——宴鹤临,你是菩萨吗?你们是,我可不是。”
他呼出一口浊气,努力撑着,“你们这些菩萨高高在上,其实心里不还是想要将人占为己有,怎么,我想要占有她就是错的,你们这种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侵蚀她就是对的?”
他哈了一声,轻蔑道:“之前她没有嫁给班鸣岐的打算,我可以不跟你们计较,但如今她都要与人定亲了,我忍不住这口气,难道不是应当的吗?”
说到这里,他没忍住吐出一口鲜血,却笑得怪模怪样,渗人的很,一字一句的盯着宴鹤临道:“你们两个想当圣人,你们想做菩萨,想要拯救她——你们当就好啊,你们救就好。我不愿意,我还看不起你们。”
“你们以为自己的爱多么崇高,多么了不起,多么让人敬仰,哈哈哈,你们这般的人,是不是感动了自己,就还要拉着别人感动。我呸!”
他突然转身看向盛长翼,“你们云王府的人投靠四皇子,你便和宴鹤临联手来对付我,中间再夹一个小山风,你以为你这般做,无论是知道多少内情的人都相信你是真的投靠了四皇子。”
他阴鸷的目光再次缓缓看向宴鹤临,“但是我不信他——他是自己想做皇帝的,宴鹤临,你这个菩萨,高高在上坐着的菩萨,被百姓奉为神明的菩萨,我且问问你,你知道他的打算吗?”
“你知道他不仅利用你,还利用你的姑娘,最后无论她在谁的手里,只要他坐上那个位置,就可以强取豪夺么?”
宴鹤临被说的冷下了脸。
“你不要挑拨离间。”
随游隼啧啧称奇,“你这般的蠢货,怎么长了个聪明人的相貌。”
“宴鹤临,我只说这一次,你被骗了。”
他艰难的吐出一口气,“折松年投靠云王府,他又跟秦家有仇。昨日闹了那么一出,大家便都以为他是为了替折松年出气,再细细想一想的,又说他是为了投诚四皇子,拿秦家做饵料。”
“若是再知晓他对小山风的心思,便还能说一句英雄美人,他又知道你对小山风的心思,于是用小山风为由,拉着你对付我,呵,宴鹤临,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
“他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利用小山风,而你还心甘情愿的当个傀儡,跟他一起来对付我。”
“宴鹤临,你这般的人,活该被坑在崖底两年,你活该——”
他又吐出一口血。而后嗤的一声笑起来,“你们是查到什么了么?所以敢这般明晃晃的对付我。”
“好嘛,都以为知晓了随家的秘密,便可以拿捏住我了。”
“那你们就试试,试试我到底好不好——”
话还没说完,就被后面的盛长翼一脚踢过去,虽然没有踢断,但是也让他直接跪在了地上。
宴鹤临:“……”
随游隼:“……”
盛长翼依然岿然不动,淡淡的道:“他的废话太多了,先前顾及你有听他说完话的自由,便没有打算。但他像是八百年没有说过话一般,实在是惹人厌恶,我还有事,不愿耽误时间,只好如此打断了。”
“将军,我先走了,你若是有空,便听他再细细的说。”
他抬腿而走,走的直路,并没有绕弯。于是跪在他面前的随游隼便又被踩了一脚。
随游隼的脸色越来越差,宴鹤临也摸了摸鼻子,因着盛长翼的浑然不在意,他也没了什么心思继续听,然后看了一眼随游隼,犹豫的道:“你还说吗?”
不说他就走了。祖母还在等着他。
随游隼:“……”
呵。
他勉强站起来,“随你。我要说的都说了,听不听的,都随你。”
宴鹤临便点点头,直接走了。
随游隼便掏出帕子来想要擦拭嘴角的血迹,但月白色的帕子边角那一滴已有的血迹让他心颤了颤。
这滴血,细细追究起来,其实是云州府州那个三岁孙子的血。她把他的头放回了原处,手上沾染了血迹,血迹又沾染在这上面。